第二天一早,初十一睡到十点才醒。
边怀净不在房间中,桌上的饭菜也都消失不见。
初十一并不在意,收拾收拾就出门了。
说任性是怎么个任性法?
当然是边怀净不愿意离开他的世界,所以他决定主动离开。
边怀净做不到离开他,但他可以断得很绝情。
他是用别人的身份证订的机票,初十一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离开美国,因为现在除了自己谁也不可信。
他这次是飞往澳大利亚。
下飞机后,他没订酒店,去到自己酒吧的分店。
“老板,好久不见。”吧台前的工作人员恭敬地朝初十一打招呼。
初十一嗯了声,拖着行李箱往楼上走去。
酒吧有电梯,但他并不想乘。
这家分店的生意不比伦敦的总部差,建筑也修得很精致,一共五楼,每一层都是不同的装修设施,每一层都是不同的刺激。
初十一轻车熟路地上到五楼,一路又和许多熟面孔打招呼,最后从走廊一路走到511前,掏出钥匙将门打开。
他很久没来过了,除了他没人有钥匙能打开这间房,于是也没有人来打理。
房间是落了灰的味道,不好闻,但也没多难闻。
很空旷,除了床上有点东西,书桌上、书桌的抽屉里、衣柜里什么地方的都没有任何物品。
初十一把床和衣柜收拾干净,又打电话喊人送来一床新被子和枕头,铺好后,把自带的薄荷香型洗发水和沫浴露摆进浴室,又收拾了卫生间的卫生,这才安下心来。
他把以前的电话卡拔出,插了张在澳大利亚办的卡,手机重启一遍,这下总算隔断掉一切来自北半球的消息。
包括那位“未知号码”。
如果不出意外,他这次估计会在澳大利亚住个小半年。
他给一位同样来澳大利亚旅游的朋友打去电话,道:“陪我去买点东西么?”
朋友轻笑:“可以,不过我需要理由。”
对方是个华人,此刻语气轻蔑,高高在上。
初十一早已习惯,知道对方从小少爷命,但是个嘴硬心软的,他笑着说:“是这样的,陈少爷,我需要您。”
陈少爷嗯了声,颇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
“您能陪我去买点东西么?”初十一再次询问。
“好。”对方说。
“Eleven失联了,”卷毛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边怀净沉默地听着,卷毛继续说,“今天九点半的时候我去他房间,看他还在睡,就先和Greg去吃了早餐,十几分钟后回来,他依旧在睡,我就回到1103,把所有设备都调得很小声,平时我调得小声是能听见他的动静的,刷牙洗脸都能听见,但一直到十点半,我都没听见有声音,我想着快到午饭时间了就想去叫叫他,谁知道过去的时候房间里干干净净,沐浴露什么衣柜里的衣服都被带走了,没有一点剩余的物品,后来我就给他打电话,第一次是暂时无法接听,第二次不在服务区,第三次就成空号了,他失联了,Alex。”
边怀净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得出结论:“他出美国了。”
“是的。”卷毛给予肯定。
“监控调了吗?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边怀净问。
“调了,十点零三分出房间,十点零八离开了酒店。”卷毛回答。
“查十点到十二点之间的航班给我,”边怀净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十二点过几分,“我还要处理Vince的事,今天下午让Greg替我去见Sue,剩下的事你看着安排。”
“OK。”卷毛说。
电话挂断后,边怀净按了按太阳穴。
他没想到初十一会跑,还一跑就跑得无影无踪。
他觉得自己真应该把初十一紧紧捆死在自己身边。
四年间没见过一面,四年后终于见到,又让对方给跑了。
边怀净简直要气笑,他不知道初十一为什么要躲,躲了他四年还在躲。
如果说以前是因为怕他,那现在呢?
把他和Vince归到同一类了,所以要跑?
边怀净感觉自己要疯了。
见不到亲不到碰不到摸不到听不到初十一的存在,边怀净要疯了。
四年前他原本只想离开初十一小半年,回来之后初十一去了新加坡。
自那次之后,边怀净无论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想约初十一见面,都变成了概率极低的事件。
而边怀净经常又很忙,一直要到处跑,直到去年才消停点。
今年也约过几次见面,被初十一以各种理由回绝。
边怀净很想见初十一,很想很想,想得快要疯了,每天只能看Marcus传来的初十一和别人搂在一起或是和普通朋友笑着聊天的照片来缓解日思夜想辗转反侧的思念。
他快疯了,见到了抱到了亲到了,又消失了。
边怀净总有一天要把初十一按死在自己身旁,让初十一一刻都不许离开自己,哪怕对方失落也好面无表情也罢,他再抓到对方一次,就绝不会再让他离开。
边怀净喝下一杯茶冷静了下,又忽然想起昨天初十一问的问题。
为什么喜欢初十一?
说出来怕吓到他。
因为初十一十五岁的时候,拥抱了二十四岁的边怀净。
那是边怀净最黑暗的时期,各大势力联手压他,而他当时势力还不如初父,自己面临着倒台危机。
他挣扎了很久,想放弃的那天半夜,一个醉鬼走错了房间。
那时边怀净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这么乖的一个小孩居然会在半夜喝到烂醉才回家。
第二反应才是初十一走错了房间。
记忆里,边怀净的房间昏黑,没开任何一盏灯,唯有他指尖留有一抹腥红。
初十一进房后,边怀净便把最后那一抹亮色都给按灭了。
“叔叔,您好像……”初十一头有点晕,摇摇晃晃地扶着墙,一步一步地走向坐在飘窗上的边怀净,所以软趴趴地接着说,“走错房间了。”
边怀净一下笑出声,说:“你才走错房间了。”
初十一没理这句话,他眯了眯眼,走到边怀净面前,晕乎乎地坐到飘窗上,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澈,又附有酒后的沙哑:“边叔叔,您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边怀净神色一顿,嗯了声。
“坐在窗边是因为窗外的风景好看,还是因为……想从这跳下去?”初十一打了个哈欠,忽然挪了挪屁股,凑到边怀净身边,抬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勾上边怀净的脖子,很紧实地抱了他一下,说,“不管是哪一个,都别不开心。”
初十一的声音在边怀净的耳边响起,带着点困意,像小猫一样,头发软软地贴在他的颈侧,还蹭了蹭,似乎是觉得窝在这个温暖的身体上还挺舒适的。
边怀净下意识放轻了呼吸,鼻尖自动忽略那层浓厚的酒精味,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薄荷香。
“老师说,放弃生命就等于放弃感情,你的家人和朋友都会伤心的。”初十一轻轻呼吸着,趴在边怀净身上。
边怀净背贴着墙,抬手回搂住初十一,又顺了顺他的后脑勺,鬼使神差地问:“那你会伤心吗?”
初十一轻轻点下头,回答:“会的,我可能还会大哭一场。”
边怀净轻轻地笑了,搂着对方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突然很想很想让时间永远定格在此刻,想让怀中的男生永远依偎在他怀里。
他贪恋这个拥抱,贪恋这抹温度,贪恋这个人,贪恋初十一。
“你会留下来陪我吗?”边怀净问。
“嗯,只要你需要……”初十一眼睛有点困得睁不开,但依旧坚持把话说完了,“我就会一直在……”
初十一说完后,呼吸慢慢平缓下来,接着变成了小猫一样的鼾声。
边怀净没有推开初十一,保持着互相拥抱的这个姿势又在窗边坐了许久。
可初十一骗了他。
边怀净闭了闭眼,从回忆中抽出,靠在椅背上,无奈又无助。
初十一没有做到留下来陪他,也没有在他需要他的时候一直在。
初十一骗了他。
但二十四岁那段黯淡无光的时间,他确实是靠着初十一度过的。
那时的初十一很乖,虽然只是在他面前,但真的很听话。
初十一知道边怀净心情不好,于是每天都会买一束花放在飘窗上,上面夹着一张卡片,通常会写有:叔叔天天开心。之类的话。
而边怀净每天半夜从公司回来后,就能看见窗边每天都放着不同的花束。
只是,从来没有玫瑰。
就这样送花夹卡片送了大半年,似乎是没有什么好寓意的花可以送了,初十一就开始送玩具、送零食、送领带、送手表,各种各样,唯有手写的贺卡不会改变。
初父很少在家,将初十一托付给边怀净照顾,这样一看,倒像是初十一在照顾他。
某次,边怀净问初十一哪来那么多钱,初十一只说自己有工作,就没再透露更多了。
最后一次收到礼物,是在初十一18岁生日那天。
一块小蛋糕放在飘窗上,旁边照常放着贺卡。
那天半夜边怀净才回到家,看见贺卡上写的字后,呼吸一滞。
四周空气仿佛在此时凝固,成为冰块,猛地砸碎地面。
贺卡上写道:边叔叔,我今天成年啦,已经搬出去住了,以后就不麻烦您了!请您吃我的生日蛋糕。叔叔天天开心!
“初十一搬出去了”这个知识灌入他的脑海时,他差点呼吸不上气。
初十一把写有“生日快乐”的那块蛋糕留给了他。
边怀净是怎样苦涩地吃完那块蛋糕的他已经忘了,只记得他戒烟三年,在那天晚上又染上了烟瘾。
他接受不了初十一离开自己。
他接受不了。
他接受不了每天半夜回到家面对空虚的房子,空无一物的飘窗。
他没有办法离开初十一,他想让初十一留下。
戒断反应很严重,严重到出现幻觉,严重到需要把初十一以前送他的礼物和贺卡在早上出门前提前放好,半夜回来时看见能有所安慰。
但一切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让初十一每晚都打个电话给他报个平安,可每次边怀净接起电话时,周围都一片嘈杂,从电话中传出的也并不是初十一的声音。
“您好,Eleven有事不在,他说让我这个点给你打个电话说他很好。”每次接电话的声音都不同,但没有一次是初十一。
渐渐的,边怀净就没再让初十一给他打过电话了。
同年边怀净生日时,半夜回到家,又一次看见了飘窗上放着小蛋糕,蛋糕上插着一根蜡烛。
不过他没看见贺卡,他看见蛋糕旁坐着一个人。
“嗒”的一声响起,昏黑的房间中亮起一道火光,点燃了那根蜡烛。
同时照清了初十一的表情。
初十一的视线越过漆黑,与门口站着愣神的边怀净目光对上,笑着说:“边叔叔,生日快乐。”
顿了顿,又笑着补上一句:“不止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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