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林小贝,再磨叽其他人都没时间玩了。”

“催什么催,早晚也会轮到你的,鹿荨之。”终于她做好了决定,挑了一张纸条打开,“在人多的地方抓着自己的□□大喊‘这里有只螃蟹抓得我好痒’……”

饶是脸皮厚如城墙的林小贝也都差点绷不住。

“我能不能换成真心话?”

“不行,快,现在走廊上人多,快去!”

大家七手八脚把她推出门外,又像是一排吃瓜群众在门口探着脑袋看林小贝表演。

“这里……这里……”她几次想逃回寝室又被人墙阻挡在外,“这里有只螃蟹抓得我好痒好了快放我进去!”

一咕隆飞快地念完立马跑回寝室当起了鸵鸟,整张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西红柿,难得能在她的脸上看到如此尴尬害羞的模样。

“下一个,我一定要转到鹿荨之。”

“林小贝,不准徇私舞弊!”不知是否是地势的关系,眼看瓶口又要在林小贝面前停下,林小贝立马俯下身对着瓶口开始往鹿荨之方向吹气,鹿荨之哪能如她愿,于是真心话大冒险变成了肺活量大比拼。

“林小贝!”

最终还是不要脸的林小贝更胜一筹,鹿荨之只好不情不愿地抽了惩罚。

“含一口水在嘴里,表演人体喷泉。”看清惩罚的那刻,鹿荨之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要不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要我怎么样都行。”

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的林小贝哼哼了一声,看着鹿荨之越过她去阳台接水。虽说惩罚上没写要持续多长时间,可鹿荨之还是非常实诚地含了一大口水,脸颊两侧都高高鼓起,看着就像……

“你好像一只河豚啊。”

施麒的一句话顿时令鹿荨之破功,水喷出来的瞬间她本想及时制止,可情急之下反倒将那一口自来水直接咽下了肚。

“啊——施麒你为什么要逗我笑!我刚刚都把自来水喝下去了你知不知道!”

施麒被她揪着领子来回摇晃,可咧开的嘴角自始至终都没有要合上的意思。

接下来又玩了几把,施麒每每都能逃过一劫,等终于轮到她受惩罚时,马上也快到熄灯的时间。

“亲一下左手边的人。”她抬起头,正好和准备上床休息的鹿荨之四目相对。

天地良心,她写这张纸条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这唯一一张暧昧的惩罚最后会落在她自己的头上。

“亲一个!亲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其他人还在起哄,施麒只好坐到鹿荨之的床边。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她小心翼翼的询问反而使得彼此更加尴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着鹿荨之摆手拒绝的时候扣住她的后颈倾身在侧脸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啊!!!施麒你!”

“熄灯了!熄灯了!”

时间掐得恰到好处,翻身上床,不管是其他人的起哄还是鹿荨之的咒骂全都因为宿管阿姨的喊声而只好默默吞下。

可失去明亮的视野后,刚刚发生的一切反而在脑海中显得更为清晰。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及离,可留在唇上的触感和那人独有的气味都仿佛深深地刻进了脑海里,翻来覆去怎么也抹不去,最终只好自我放弃般捂住了眼,滚烫的面颊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淡定。

刚刚逃得太快,没有来得及看清,鹿荨之当时是什么表情,她是害羞,还是生气?

刚刚的那一吻,明明可以拖到熄灯然后不了了之,可她还是做了,仿佛只要对上这个人,理智什么的全都会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去。

她感谢鹿荨之一次又一次地帮自己解围,虽然自己来这所学校时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但每当身边人问起,本就不善言辞的她更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的成绩,远超分数线五十分,上普高绰绰有余,老师劝过她,学校联系过她,可她都一一拒绝了。在这个饿不死人的年代,她说不出口因为自己交不起学费,在周围人都在讨论周末去哪里玩,吃什么好吃的时,她却要在她妈的手术费和学费之间做选择。

“你吃我的,用我的,所以也必须听我的。”记忆中的女人疯癫地咒骂着,“你爸爸有很多钱,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都必须去给我搞到钱。”

她的妈妈逼着她去敲诈那早已有了新家庭的爸爸,内心仅存的良知让她下不了手,可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孩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来到那个已经变得陌生的家,找到了那早已没了联系的爸爸,开门的时候,门后的男人愣了一下,却还是让这个许久未见的女儿进了家。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我这都没提前准备点什么。”男人有些局促地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要留下来一起吃饭吗,口味还是和以前一样吧?”

“不了,我其实……”

“爸爸……”

一个拿着玩具的小女孩跑了出来,一头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爸爸,我想吃冰淇淋。”

男人顺势抱起了她,近乎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妈妈怎么说的,一天只能吃一个,今天已经吃过了,再吃要肚子痛了哦。”他笑着哄着闹脾气的孩子,施麒坐在那里,手指都快要将衣角抓破。

“好了好了,明天爸爸妈妈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现在这个姐姐找爸爸有点事,你先自己在房间里玩一会儿哦。”

终于哄好了孩子,对上施麒的目光,男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这孩子脾气不太好,让你看笑话了。”可他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被打搅而生孩子的气,从头到尾,也没有见他对其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啊对,你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我……”可对上男人关切的目光,要钱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房子里杂乱地堆着玩具,桌子上还有没来得及收拾掉的零食果皮,这个小小的房子一如当年她们离开时的模样,只是里面所有有关于她的一切全都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我……我想……要点钱……”

她不敢抬头,也不敢说第二遍,她明显能感觉到对面的人僵硬了笑脸,半晌没有动静,直到厨房的水壶发出尖鸣,男人才如大梦初醒般着急忙慌地跑去厨房处理。

会被讨厌的吧,施麒想,许多年未见,刚碰面就开口要钱,是谁都会无法忍受的吧,可她还能怎么办,又该去哪里要到这么多的钱?

她痛苦地捂住脸,强忍着泪水告诫自己至少不要在别人家里落泪。

“姐姐。”那个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摊着小小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姐姐,吃糖。”

她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面前的人看起来很难过,所以她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她,希望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姐姐能够开心一点。

“……谢谢你。”

男人从屋内出来了,只是他的手里还拿着厚厚一叠零钱。

“那个……太匆忙了,家里也没提前准备,你看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和你阿姨再去想想办法,我们……”

“爸……”她再也忍不住,抱住了面前这个已经不再如记忆中年轻高大的父亲。

“够了……已经够了……”

她到底还是没忍心,她已经无法挽回自己破碎的亲情,不能再去剥夺另一个本该幸福的家庭。

走的时候,男人送她到门口,她已经长得和他一样高了,可男人还是如同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管发生了什么,有困难的话尽管可以来找我。虽然我和你妈妈已经离婚了,可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女儿。”

她不知该说什么,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只能默默地应下,一步一步地离开那个不再属于她的家。

男人塞给她的那叠钞票里,有几张一百,也有几张几十,就像是被人匆匆忙忙地拿出来,根本没来得及清点。

原来他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如她妈妈想象的那般富裕,可能她手里的这些钱,已经是他当下能拿出来的所有积蓄。

可他还是都给了自己,不问原因,不问过去,仅仅只凭是他的孩子就已经足矣。

小心翼翼地把钱放进口袋,却意外摸到一件硬硬的东西,掏出来才看到,原来是刚才那个孩子送给自己的糖果。

放了太久,看起来已经有些化了,但入口还是能尝到丝丝缕缕的甜味,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糖了,似乎只有这些许的甜可以驱散生活带来的种种苦涩。

她带回了一些钱,可她的妈妈并不知足。

“白眼狼,白养你这么多年了,去他们家就只要到了这么点钱,你怎么好意思回来的?”

又挨骂了,她早该习惯的,嘴里残留的甜味还未散去,可现实的残酷又重新让她回到地狱,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梦境,无人救她,也无人在意。

“可是他过得也并不好……”

“他是怎么对我们的你都忘了吗,像他这样的人,杀了他都不为过,不过是让你去要点钱,你个没良心的居然还帮起他说话!”

眼见那女人说得越来越疯狂,狰狞的五官和那张被她偷偷藏起来的全家福上的温柔女子简直判若两人。

到底是谁撒了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的家庭破碎成这样。

没有钱就会挨骂,她只好在放学后偷偷去打工赚钱。跑了好几处地方,人家一看她才那么小,全都摆手拒绝,只有一处别人口中不太正规的小酒吧,老板看她苦苦哀求,最终还是决定顶着压力留下了她。

在酒吧当服务员并不难,有些人看她可怜,结账时会给她塞点小费,可大多数人并没有那么好心,他们调侃着她小小年纪就出来干这行,污言秽语间有些甚至还会对她动手动脚,可她无法拒绝,怕弄丢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更怕没钱回家遭受那人的打骂。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当她拿着好不容易赚到的钱兴冲冲回家时,却在门口遇到了黑着脸等她回来的女人。

“妈?你怎么……”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我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脸上被狠狠扇了一耳光,片刻后被打的地方又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我问你,这些天你都去干什么了?你拿回来的这些钱,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拿来的?”那些钱被狠狠地甩在她的身上,纷纷扬扬散落一地,好事的邻居都伸出头来张望,无数道恶意的目光更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上梁不正下梁歪,好的不学净学坏的,你们施家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骨子里都流着这种卑劣恶心的血,呸!”似乎是光骂不够解气,又或者是施麒沉默不语的样子更笃定了她的猜想。

“贱货,你不就是喜欢给别人看吗,不就是喜欢出去卖吗?”她也不顾旁人在场,伸手上去就开始撕施麒的衣裳,“来啊,给大伙儿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她跌倒在地,徒劳地挣扎,身上的人还在施暴,周遭的那些眼光里,有鄙夷,有嘲笑,却唯独没有人制止这场暴行。

“施麒,你怎么不去死呢!”

是啊,也许这冰冷的世间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否则事实的真相又怎会和她的衣物一样被撕碎在地,否则在她拿未来赌亲情的这一场博弈中又怎会输得这样彻底。

在这种不在乎成绩的学校,似乎也就只有运动会能成为各班之间的比拼,班主任强制要求每个人都必须报两个项目,但身为报名统计者的体育委员,和他关系较好的人都有优先选择权,剩下那些累人又争不到奖项的项目,自然就留给了后来者。

“让我去跑三千米?你在开玩笑!”鹿荨之黑着一张脸,就差没将脏话骂出口,可面前的体育委员并不是来征求她的意见,他早已将报名表交了上去,现在不过是将结果通知给轮到的倒霉蛋罢了。

“你别朝我吼,我也没办法,你要是不想跑,那就去找老师。”

怒气冲冲的鹿荨之摔下课本就跑去了办公室,可等了许久,却只看到她皱着眉头孤身一人回来。

想让这个重男轻女的班主任大发慈悲,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运动会当天,大家搬着椅子来到操场上,等着广播播报比赛的项目。鹿荨之坐在施麒的身边,她紧抿着嘴唇,双手不停地揪来揪去。

“别担心,成绩不重要,我和林小贝会去给你加油的。”施麒握住了她紧张的手,抓在手心里紧紧地捏了捏。

“呼……我知道……我知道。”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她紧张的状态丝毫没有缓解,一直到比赛开始前,直到她脱下外套交到场外等候的施麒手中时,她的手冰冷,甚至在微微颤抖。

“荨之。”

鹿荨之回过头,施麒快速地抱了抱她。

“别担心,我在终点等你。”

三千米,对于从来没有练习过的普通人来说,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距离,看着场中的选手一圈接一圈地跑着,场外观看的观众也都无聊地打起了哈欠。

“鹿荨之,还有最后一圈,加油啊!”林小贝趴在隔离带外朝着跑道上的鹿荨之呼喊,除了远远领先的田径队员,场上的其他人都拖着脚步,几乎是靠着毅力在往终点挪动。

“鹿荨之!鹿荨之!”

终点围着的人太多,远远只能看到那人即将抵达终点,可下一秒那渺小的身影就被涌动的人群淹没。

“鹿荨之!”

施麒拼命地挤开人群,终于看到了脸色惨白,踉踉跄跄的鹿荨之。

“荨之!”

听到她声音的瞬间,那人的身影就像顿时失了力气般倾倒,倒在她的怀里,撞得她一个踉跄。

“走两步,刚跑完不要停下来。”可浑身冰凉的人哪还听得进她的声音,她和林小贝两个人都几乎提不住鹿荨之脱力的身躯。

“小贝,帮忙拿下衣服。”

“哎?可是……”

腾出另一只手,直接弯腰将瘫倒在地的人打横抱起。观众席上响起了起哄和口哨的声音,可不论是鹿荨之的状态还是她的体重,都沉甸甸地压在施麒的身上,让她没有心思去想东想西。

但施麒无暇顾及并不意味着在她怀里的鹿荨之也能波澜不惊,刚开始的晕眩感过去后,在周围的喧闹声中,耳边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抨击着她的内心。

真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啊。

她这么想着,不由地也跟着施麒的节奏,两颗怦然跃动的心脏越跳越快,直至最终彻底融为同一个频率。

“施麒,你知道鹿荨之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下课的时候,林小贝转过身悄咪咪询问施麒。

“她的生日啊……好像刚开学的时候提到过。”

开学没几天,就是她的生日,可家里永远只记得这是施麟的祭日,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在这一天为她庆祝。

“我记得……应该是在这周五吧。”

当时收到了鹿荨之送的笔袋,虽然算不上特别贵重的东西,但也是她长那么大第一次收到的礼物,感动之余她询问了鹿荨之的生日,可那人并没有想让她还礼的意思,只是模糊地报了个大概的日子便草草敷衍过去。

“我们要给她庆祝生日吗?”施麒问。

“不。”

毫不知情的鹿荨之上完厕所回来。

“我们要给她准备一个惊喜。”

话虽如此,可在有限的时间里准备一份称心的礼物着实有点难度。林小贝在晚上和父母打电话的时候隐秘地提到了这件事,第二天一个包裹就直接寄到了学校的快递站里。

施麒没有疼爱孩子的父母,也没有万能的钞能力,她在小卖部的货架旁考虑了很久,最终只买了几张素描纸。

小的时候,在她的父母还没有离婚,在她的妈妈还是一个正常的温柔的女人时,她的妈妈总是会为她画很多的画,可她那时不懂珍惜,不仅没能在那仅有的温馨时光里学会这门手艺,甚至还总是因为要保持这样那样的姿势而常发脾气。可如今那些许爱意早就被磨灭在生活带来的蹉跎里,似乎只有那些遗留的画像才能证明那个疯癫的女人至少曾经爱过自己。

买回来的素描纸有限,她只能先在草稿本上练习,坐着的鹿荨之,看书的鹿荨之,她悄悄观摩着那人的姿态,画了一页又一页的草稿纸。

原来想为一个人描绘一份爱意有这么的不容易,她几乎将所有空余的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这才勉强在送出礼物的前一夜完成作品。

“生日快乐!”

刚刚进门的鹿荨之就被大家突然袭击,惊吓之后便看到全寝室的人都捧着礼物为她送上祝福。

“你……你们……”

本就多情善感的性子此刻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眼泪“哇”的一声就此决堤。

“你们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呀,我都没有心理准备……”蹲在地上哭得一脸狼狈的鹿荨之抽噎着说。

“提前告诉你干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林小贝一边大声笑着,一边将手中的礼物盒塞进鹿荨之怀里。

“可是……可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啊……我的生日还早着呢……”

“什么?”林小贝愣了一下,立马转头质问起这场乌龙的罪魁祸首。

“施——麒!”

“你之前……不是说……”

“那是我为了让你收下礼物瞎说的。”鹿荨之刚擦掉眼角的泪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说着说着又开始流泪,“我没想到,你会一直记着……”

“哼哼,算啦,就当提前给你过生日啦。”林小贝将蹲在地上的鹿荨之拽起来,催促着她拆开礼物看看。

“这可是我让我妈挑了好久的礼物,绝对让你满意。”

华丽的包装里,是一面自带补光的化妆镜。虽然学校不准学生化妆,可又有哪个女生可以抵抗爱美之心。鹿荨之看着礼物倒抽了一口气,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眼看又要痛哭流涕。

“小贝……谢谢你……”

“噫,肉麻,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林小贝搓着胳膊,顺势一屁股坐在鹿荨之的床上。

“哎呦,这是啥?”似乎是感觉坐到了什么,林小贝伸手从屁股底下将压扁的纸拿出来,施麒这才发现那正是自己送的画。

“这是谁送的吗?还是鹿荨之你自己的东西呀?”

确实,和其他人送的礼物相比,她画的画又丑又没有价值,如今被坐得皱巴巴,看起来更像是一张犹如垃圾的废纸。别人的询问与好奇仿佛都在狠狠地抽打她的自尊心,让她窘迫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内心祈祷大家赶紧换个话题。

“这个啊,我看看。”一只手接过那张纸,打开快速看了一眼。

画中的鹿荨之坐在窗边单手托着脸,一手拿着书本看得极为认真,可施麒毕竟不是专业的画手,这幅画与真人并没有多像,看起来更像是一幅小孩子的涂鸦。

可鹿荨之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反而大大方方地展示给大家看。

“这是你自己画的?鹿荨之你可真自恋。”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跟我至少有七分像,对吧?”她对着大家说话,可那双像月牙一般弯弯的笑眼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没有戳破装鸵鸟的施麒,也没有表露出半分嫌弃,反而在**裸地告诉她,她送的礼物,她很欢喜。

“荨之……”

她无声地念叨着,仿佛只要想到这个名字,胸腔中的暖意和心跳的节奏便再也不受控制。

“走了,施麒,上晚自习去了。”

“好……好的,这就来。”

年少的女孩不明白,那种肆意萌发的冲动,便是其名为爱的心动。

人群三三两两地聚着,笼子里的鸽子瞪着眼睛看着她,这是一个没什么人气的社团,平常就看看鸡鸭,看看鸽子,连老师也不怎么管他们。

施麒深深地叹了口气,鹿荨之和林小贝因为英语成绩优异从而被老师特邀进入英语社团,而像她这样偏科极为严重的人自然就落了单,看着其他班的同学互相说笑打闹,孤身一人的她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

要是鹿荨之在这就好了。

她不止一次这么想,可事实上,自从文艺汇演过后,鹿荨之与她之间仿佛不再同之前那样亲密,每当她习惯性地搭上那人的肩膀或是从背后搂抱住她,那人都会看似不经意地挣脱掉,明明文艺汇演那天,鹿荨之还像个小迷妹一样眨着亮闪闪的眼睛望着她,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施麒,今天又去数鸽子了?”英语社团每次总是很晚才下课,林小贝她们回到宿舍的时候,施麒连晚饭都已经吃好了。

“真羡慕你啊,我也好想去那种轻松又没什么事情干的社团啊。”

施麒虽然应着话,可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林小贝背后的鹿荨之。从进来开始,这人就没有看过她一眼,也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刻意拉开的距离连神经大条的林小贝都有所察觉,只好随便讲点什么来缓解气氛。

“那个,施麒,上次的那个女生,后来怎么说呀?”

“哪个女生?”

“就是那个,在你表演结束后跟你表白的那个。”林小贝边吃面包边笑着调侃她,“你们后来有加上□□吗?”

“哦,那个啊……”

说来还是一件极其尴尬的事,那天的表演一举成名,结束后有不少人打听台上的“白衣服”到底是谁,也不知是同班的谁走漏了风声,一个女生在晚饭后找到了正打算回寝室的施麒一行人,施麒的校服外套下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白色表演服,那个女生当着几人的面,直接表达了自己的喜欢和追求。

施麒回想着,当时她是怎么回复的来着,突如其来的表白打得她措手不及,更何况是同性之间,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问题。

“我们加□□了,但我也在□□里拒绝她了。”

“为什么啊,人家看起来超级喜欢你的啊?”

“可我们不熟,冲动之下的感情又能维持多久。”

“那难道说,如果是一个与你很熟的同性跟你表白,你就能同意了?”鹿荨之突然开口,可她抛出的问题却再度让气氛掉回冰点。

“你怎么会这么想……女生和女生之间……我从来没想过……”不知想到了什么,施麒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我就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鹿荨之重重地关上柜门,似是叹息,又似喃喃自语:“毕竟,哪个正常人会这么想呢……”

夜晚难眠,施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白日里鹿荨之提的那个假设仿佛在她脑袋里扎了根,总让她去设想这种可能。可不知怎么,每每想到这个问题,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鹿荨之的身影,如果对象是她……

不不,怎么能幻想这种场景,她们之间的关系还没缓和,要是被鹿荨之知道她在意淫这种东西……

床晃了一下,是下铺的鹿荨之翻了个身,黑暗中似乎是谁说了句不甚清晰的梦话,还没等她听清,对床的林小贝突然从床上坐起身来。

“!”

“……小贝?”

她听到鹿荨之轻轻地问了一声,可林小贝似乎没有听到,再度倒头睡下后发出了一声像是摩托车启动的鼾声。

“噗。”她没忍住笑出了声,下铺的鹿荨之也似乎在强忍笑意。

“你还没睡啊?”她趴在床沿,手向下轻轻敲了敲床柱。

“你也是?”

“嗯。”

黑夜又继续归于宁静,只有浅浅的呼吸伴着天花板上闪烁的星星。

“我是不是,有哪里做得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

“可是这些天你一直不怎么搭理我……”她终究还是说出了口,“我这人在感情上有点迟钝,如果是哪里让你不舒服了的话……”

“不是你的问题。”鹿荨之打断了她,似乎是觉得声音太大,脱口而出之后又立马收了声。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那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做了一个无法回头的决定。

“早点休息吧,以后不会了。”

那晚过后,虽然没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好歹她们的关系总归是恢复如初,一起上下课,一起去吃饭,在课间嬉笑,在寝室打闹,她们之间又多了一条关于林小贝说梦话的共同话题,每当提起这个,林小贝都会一脸羞愤地扑过来,试图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武力让她们俩闭嘴。

她们笑着躺倒在鹿荨之的床上,施麒顺手抱住鹿荨之的枕头将脸埋了进去。

“施麒!”

“干嘛,我就是喜欢你枕头的味道嘛。”她说着又在鹿荨之的叫声中用力地蹭了蹭枕头。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不是洗衣液的漂剂味,也不是工业的香精味,那更像是午后阳光下,微风带来的初夏的味道。

“你是往洗衣机里喷了香水吗,还是这里面的枕头芯是什么香料?”施麒埋头研究鹿荨之的枕头,没有发觉枕头的主人在背后越发通红的耳朵。

“好了,再怎么研究我都不会把枕头借给你睡了,看你上次留的口水印都还没去掉呢。”鹿荨之夺过枕头,看似万分嫌弃地掸去浮尘,实则是在遏制自己害羞到极致的内心。

“我要午睡了,你回自己的床上去。”

“哎呀我爬上去还得脱鞋,好麻烦的。”施麒笑着抱住她耍无赖,“就让我在你这将就一下吧。”

鹿荨之本想拒绝,可不知是午后的阳光太温柔,亦或是环抱在腰间的手臂太温暖,施麒调皮地笑着,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在这世间只容得下她眼中倒映的唯一一个身影。

她们离得很近,她几乎都能感受到施麒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声。

“荨之?”

心跳越来越快,最终和自己轰鸣的内心融为一体。她看见了,在那人的眼里,棕色瞳孔里倒映着的,是她自己。

“我……”

“哎呀那我也在你这将就一下吧。”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懒人二号林小贝突然挤了进来,本就狭小的床上更是拥挤得不得了。

差点将心事脱口而出,鹿荨之清醒过来及时咬住了下唇,将那些不可言说的秘密再次埋回心底,一边深感庆幸可一边又说不出地惋惜。

“林小贝!你们都没有自己的床吗?我的床又不是大通铺,一个两个的全都跑到我这里来。”她只能大声地叫着,妄图用音量来掩盖方才一时的无措与心虚,“全都给我回自己床上去!”她说着一边将人往床外推。

“别呀,鹿荨之你最好了——就让我挤一挤嘛——啊!”

打闹中,林小贝的头“咣”地一声撞在了上铺的床板上,声音响到寝室的其他人都侧头看了过来。

“没事吧?没事吧?”林小贝捂着脑袋趴在床上,鹿荨之揉着她的头,施麒在一旁幸灾乐祸笑得极为开心。

“叫你出去你不出去,现在好了吧,让我摸摸有没有起包。”鹿荨之还在安慰哀嚎的林小贝,无暇顾及床板另一头的施麒,她后仰着靠在墙上,一抬头,发现刚刚被林小贝撞到的地方小小地写着几行字,凑近了看,似乎是一首简短的诗。

“星河滚烫,你是人间理想。皓月清明,你是人间曙光……”

本是随口念了几句,毕竟这床已换过好几届学生,留下点他人的涂鸦不足为奇,可她念了不到两句鹿荨之却极为激动地扑过来阻止她看,就连趴在她腿上等着看脑袋的林小贝都被掀翻到地上去。

“啊不准看不准看!”

施麒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这才意识到这可能并不是往日遗留的痕迹。

“是你写的?你写在我的床板上,我怎么就不能看了?”

“写了什么?写给谁的?”嗅到八卦的气息,林小贝连疼痛都顾不上了,从地上爬起来帮着施麒一起制服拼命阻止的鹿荨之。

“我帮你摁住她了,施麒快看!”

鹿荨之满脸通红,比她轻两个吨位的林小贝几乎整个人压上去才能勉强控制住她。

“世事无常,你是人间琳琅。满树繁花……”

声音突然卡住了,可不用她再继续念下去,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这是一首情诗,于是寝室顿时沸腾起来,不管鹿荨之怎么解释那只是网上看来的句子,大家都在好奇地追问鹿荨之的意中人到底是谁。

只有施麒,唯有施麒依旧靠坐在墙边,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床板不说话。

“鹿荨之,你喜欢的到底是谁啊?”

世事无常,你是人间琳琅……

她好像知道了。

满树繁花,你是心之所向。

她着急地回过头去,可梦境在这一刻坍塌,那些昔日的伙伴渐渐开始变得模糊。

“!”

她喊不出话,努力地伸出手去够她,她知道自己快醒了,破碎的梦境眼看就要维持不住,可她还想再好好地看一眼她,看一看曾经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女孩。

“荨之……”

可在即将触碰到时,那人的身影还是在她眼前消散成了抓不住的白光。

梦醒时,窗外已经大亮,昨晚浑浑噩噩地倒头就睡,枕头上还留着未干的泪迹。

年少如梦,往事成风,她终究还是没能抓住她,一如年少时的满眼欢喜,却注定成了一场错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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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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