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彻底恢复寂静的时候,两人已经仰躺在了床上,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般,各自占据着床的两处,互不挨着,粘腻的汗水和不知名的液体沾染了床单。
热。
迟予怀抬眼看了看空调上显示着的26度,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体阴阳失了衡。
他十分想无视这床上各种令他感到不适的东西,遵从内心的意愿闭上眼就此睡过去,但这居高不下温度仍是鞭策他起了床,往浴室走去。
“你干嘛?”贺无过问。
“洗澡,要一起吗?”迟予怀头也没回地进了浴室。
虽然贺无过知道他只是打个嘴炮并不是在邀请,但看到他都不等自己回答就把浴室门关上了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笑着骂了声“操”。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迟予怀看到床单和被套已经被换了,贺无过却还是像被钉在了床上似的,躺在之前的地方没挪位。
迟予怀凑过去看了看。
这家伙双眼紧闭,像是干了什么苦差事似的累倒在此。
他没立刻上床,拐到了沙发那边找手机,他实在没有印象把手机扔哪了,找了半天才想到应该在裤兜里,于是捡起地毯上两人缠在一块儿的裤子,辨认出自己的那一条,掏出了手机。
返回的途中,茶几上一小袋透明塑料袋包着的白色不明物体引起了他的注意,好奇心驱使他伸长了脑袋看了眼——白色的粉末混着许多块不规则的白色固体。
卖相一般,包装简陋,但也能轻易分辨出这是一袋从街边小摊上现场敲碎的麦芽糖。
麦芽糖?!
他蓦地想到了什么,舔了舔唇。
啧,小小年纪心眼倒是挺多,还在接吻前特地准备了糖。
贺无过伸手在这小小一袋麦芽糖里翻搅了两下,挑了颗被敲得大小适中的糖塞进嘴里,然后转身往床上走去。
床上的人似乎被他上床带出的动静惊动了,扑簌了两下睫毛,仍是闭着眼,朝着发出动静的方向转身扑过去。
迟予怀把他接在了怀里。
像是得到了安抚般,贺无过满足地轻哼了声,往他身上蹭了蹭。
跟个小猫似的。
迟予怀心想着,低下头,贴上他的唇,把口中的甜味送了过去。
怀里的小猫突然变身成了烈犬,压上来,像是扑倒了猎物般霸道和不容反抗。
贺无过薛定谔的睡意就此消散,爱的人唇舌像是某种解药,又像是令人成瘾的毒药,两人礼尚往来将麦芽糖推来送去,直到化得没型了,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这句诗。
贺无过由衷地对这段文字感到心悦诚服。
才和男朋友确定关系第一天,他就开始臣服于堕落了。
他突然很好奇迟予怀这时是什么表情,转过身看到后者正望着天花板发呆,像是在放空。
“在想什么?”贺无过问。
“我在试着逻辑自洽。”迟予怀说。
贺无过看着他:“说出来我帮你顺顺?”
“我很好奇,你昨天电话里说没妄想过跟我在一起,那为什么还会因为听到那些莫须有的谣言这么生气,还对我态度这么差?”迟予怀说。
“迟哥,秋后算账呢?”贺无过叹了一口气,“我对你态度差吗?”
“差。”迟予怀和他对视着,“简直差到要造反了!”
贺无过突然一怵,不是被他的语气震慑住,而是带着几分自责反省起来。
原来自己的冷漠会被他放到这么大,会有这么深的感受。
“我没有要造反。”贺无过认真地说,“我以为我当时的行为顶多算是在逃避。”
迟予怀没有真的要跟他算账,看到他这副模样居然生出几分心疼,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抚中夹带着似有若无的责备和心有不甘的委屈:“傻狗子,叫你不信任我,活该吧。”
过了几秒,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出了声。
贺无过一脸“你又在演哪出”表情看着他。
“那之前在天台酒吧,你为什么要去呛尹天泽?”迟予怀问,“还编什么我吃了药不能喝酒的蹩脚理由,人家也就是懒得戳穿你。”
贺无过皱着眉:“谁叫他……”
迟予怀抢在他之前帮他回答了:“因为唐元跟你说了这个尹少爷对我有所图?在追求我?”
“嗯。”
“那按照你所说的‘你没有妄想过跟我在一起’,为什么还要破坏我跟别人的可能性,这不冲突了吗?”迟予怀问。
贺无过这才发现这货绕了半天又绕回来了。
这架势是跟“我没有妄想过跟你在一起”这句话死磕到底了吧!
论事不关己傲慢冷漠的迟家少爷如何在谈恋爱的第一天人设崩塌。
“我没有妄想过跟你在一起,和我看不惯别人跟你好,这两件事不冲突。”贺无过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被逼得有点语重心长了。
迟予怀啧了一声:“你这心眼属实是有点坏。”
“谁叫你这么倒霉,被我喜欢上。”贺无过撇嘴。
“还好我,”迟予怀哀其不争地看着他,“作为哥哥,先迈出了这一步,不然按照你这个死逻辑,我可能会孤独终老。”
“哥哥?”
贺无过笑着踹了他一脚。
迟予怀也没反抗,甚至给自己加了段戏,顺势往外滚了一圈。
床很矮,挨到像是在地毯上直接就放了个床垫,迟予怀专门让人给这间房换的这床,他习惯了矮床,睡得踏实。
但这一刻证明了也非常好滚到地毯上。
不过能从床上轻松滚到地毯还不带磕碰的,大概也算是种踏实。
贺无过却吓了一跳,按理说自己并没有用力吧?
“诶——”他伸手去拉,没拉住,人已经消失在视线外了。
这回估计真得挨骂了。
他心想着,趴到床边去。
迟予怀却稳稳当当地在地毯上,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贺无过觉得迟予怀今天格外温柔,怎么折腾都不生气,要是放在以前,应该会先把他骂一顿然后指着门让他自己滚。
而现在不仅不发火,还事事顺着自己来。
迟予怀动了动,把自己摆平,看起来姿势没那么奇怪,仍然没有要爬起来的意思。
“在想什么?”贺无过问。
他觉得自己快没救了,两分钟之内问了两次同样的话。
谈恋爱降智啊。
“在感受。”迟予怀的回答和上一次不同。
是认真在回答。
“感受什么?”贺无过问。
迟予怀在小腹上空比划了两下:“感受……有一百只蝴蝶在肚子里飞舞。”
贺无过乐了:“你好老土。”
想讹我把你肚子踹坏了就直说,尽整些花里胡哨的!
“Siento mariposas en el estómago.”迟予怀没看他,自顾自说着。
贺无过愣住:“意大利语?”
“西班牙语,”迟予怀说,“我一个西班牙同学教我的,意思是‘我感到胃里有许多蝴蝶’。”
“哦。”
“他们用这个短语来表达心动。”
贺无过觉得脸上一热:“西语还挺浪漫的。”
接着,他也翻身下了床,与迟予怀贴着,用手臂稍稍撑着地,把他挟持在地毯上。
遵循堕落到底的原则,贺无过轻咬了下迟予怀的下嘴唇,舌头探了进去。
迟予怀觉得他有将人化成一滩水的魔力,否则怎么这会儿自己又失去了抵抗力……
还得归于自己嘴炮打得好,小孩终究是小孩,经不起撩拨。
热吻过后,两人衣服又被汗打湿了。
这是恋人确定关系的纪念日,也是明悦酒店的空调的职业生涯惨遭滑铁卢的日子。
贺无过从他身上下来,把他拉上了床,垫好枕头,两人隔着似有若无的距离,张开肢体算是散热。
下次得换个凉席,贺无过心想。
“为什么买糖?我不记得你以前爱吃甜食。”迟予怀突然发问。
贺无过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格外可爱,脑子总是会蹦出一些奇怪的思考。
这是在自己印象里不擅长聊天也不屑于顾及别人的感受更不会对别人产生好奇的迟少爷完全不同的一面。
贺无过说:“我坐公交车来的,在酒店前边点儿下车,经过一个胡同口看到了这个卖麦芽糖的老爷爷,我看他年龄挺大的……”
“然后我们爱管闲事的小贺同学就跟他聊了一会儿天,对吧?”迟予怀插嘴。
“那不是因为你还没回来,我一个人这么早跑来酒店多无聊。”贺无过说。
“我又没怪你,解释什么?”迟予怀笑了笑。
“那老爷爷年龄真挺大的,佝偻着背,耳朵也有点背,跟他说话要吼着说他才能听清楚,”贺无过继续说,“其实我就是好奇他这副模样怎么还出来摆摊才去跟他搭讪,他说他从南边很远的地方过来,那边不是有座山嘛,开发成了旅游景区,他就住附近没开发的地方,他每天要挑着这篮麦芽糖走将近十公里的山路出来才有公交车,然后花两块钱坐一趟公交车来市区摆摊。我问了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景区卖,他说景区统一管理不允许摆摊。”
“十公里要走多久?”
“三个小时吧。”贺无过叹了一口气,“他每天四点钟就从家里出发了,然后公交车到市区一个小时,刚好赶上小朋友上学,他说那个时候生意最好。”
迟予怀突然觉得自己刚刚一心以为男朋友是为了增添情趣才买的糖而感到有些羞愧。
相比自己,他好像从来都不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他永远是那个没什么心眼,又爱多管闲事的坦坦荡荡的少年。
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迟予怀半开玩笑地说道:“那你不多买点,家里还有位小姑娘呢。”
“我身上只有五块钱,”贺无过说,“老人家没有智能手机,我也没法扫二维码支付。”
迟予怀觉得比之前更心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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