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维勒斯。
以前从没听说过,现在一天之内遇到两个维勒斯家的人,乔猜测他白天遇到的恐怕不是投奔而来的亲戚。
幸好自己机智把酒夺了回来。
不然,若是得罪城中未来的大家族,乔没有好果子吃。
而且俄勒斯,维勒斯,两个名字这么像。
可怕......
对等会儿看到的客人乔已经有了大概的预想。
肯定是那种褶子里藏着厚厚白丨粉,束腰都束不住的肚子,厚重刺绣衣服上的香水味浓郁扑鼻,看似威严不可侵犯的贵族老绅,坐在与他身份相得益彰的环境中,样子却和爱恩卡列巷任何一家破旧酒馆中酒鬼别无一二。
脚下深棕色的木板嘎吱作响,深色的壁纸让本不宽敞过道显得更为狭窄逼仄,挂画中慵懒侧卧的贵妇,挺胸站立披风逶地的将军,都垂眼看着这些可怜的家伙。
跟在身后的人轻轻推了一把,乔又重新踩在长长的地毯上,声音随及隐匿。
乔不知道维勒斯先生的房间在哪,他身后的人也不说话,沉默得如雕塑一般,只在乔扭扭歪歪又走出长毯踩出声音时,用他手中的权杖状的东西重重戳几下。
几声咳嗽从一扇白色的门后响起,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乔被一股力猛地推到一边,腰撞上贴墙放置的过道桌上,钻心的痛激得他浑身一颤。
从房间出来的客人注意到动静只淡淡扫了眼过来。
“机灵一点,我可不想因为你受到麻烦。”领他来的侍者十分不客气,不等乔说话便让他继续往前走。
乔:“起码告诉我维勒斯先生的房间在哪!”
他压低声音狠狠说了一句,转头看向侍者,却发现对方脸上流露出一丝忌惮与恐惧。
侍者向后退了几步,伸手指向尽头,“就在那里,你自己过去。”
乔迟疑一会,点了点头。
他也有担心这位维勒斯先生不是单纯的只为喝酒。
但转念一想,在赫尔大概不会发生多作呕、令人发指的事情,否则玷污了这家上层阶级酒馆的格调,这里的常客第一个不答应。
“等等。”才走了几步,侍者又把他叫住。
他拿出一个黑色蕾丝勾边的面具给乔戴上,没有过多解释,只说是客人的特殊要求。
乔本对环境的恐惧多过于维勒斯先生,这个侍者一系列表现让他突然紧张起来。
为什么要戴一个面具?
为什么那个人连靠近都不敢?
姓维勒斯的好像都有点古怪。
乔想到白天他走进的密林,突然出现的样貌惊为天人的男人,阳光几乎透不进疏密的白桦林,温暖的橘色光芒未曾垂怜一点,他见到利迦托曼先生时好像全是冰冷的铅灰色,那种感觉、很像利迦托曼先生的瞳孔,浅灰色的。
这时“扑通”一声巨响,一只笨鸟砸向窗户。
它完全把自己砸晕了过去,摔下去恐怕活不成了。
“客人要等烦了。”引路的侍者远远道。
“知道了知道了。”乔很讨厌他的催促,嘀嘀咕咕说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抱怨。
到门前,照赫尔的简单培训先敲了两下,之后要拧开门,却发现门只是稍稍地带上,轻轻一推便开了。
“维勒斯先生?您的酒到了。”
屋内黑漆漆的,一根蜡烛都没点,更不像有人的样子。乔探进去一只脚,又喊了一声:“先生?”
隐隐听到窸窣,不像人发出的声响。
不会是后面的人故意指错房间吧,那个人一开始就很奇怪了。乔瞬间警惕,想要推出房间,却被身后的人大力一推,“磨磨蹭蹭干什么,维勒斯先生要等烦了。还有,酒很贵的,摔碎了把你卖掉都赔不起。”
乔瞪着紧闭的门,暗暗记下那个家伙的样子。
等着吧,要是他骗自己,故意找个空房间把自己关起来......
安静得只有一道呼吸的房间渐起声响,衣料摩擦,地板吱呀,窗户被撞击发出哐当一声轻响,清朗盛极的月光照进来刺得眼睛发疼。
俄勒斯城郊的人绝不会在黑夜外出,那是非常可怕的时段。传说晚上听到敲门,即便传来说话的声音是熟人也绝不能开门,狡诈的狐狸会和熊合作,骗取屋里人的信任,等到开门,就会冲进去饱餐一顿。
月亮更像是目睹罪恶,助纣为虐的存在。
它诡谲妖异,尤其硕大的、无限逼近的模样,沉重得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近期好像是特殊时段,这两天都是满月,近得能看清上面灰灰暗暗的斑驳。
抬眼正好能看到升起的月亮。
乔想到洛卡信誓旦旦的眼睛,还有爬到自己房间时恶意满满充血的红瞳。
如果真的有吸血鬼,洛卡肯定是隐藏着的其中一个。
乔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身影缓缓靠近,挡住倾泄而下的纱般光芒,清冷的月华勾勒出高大的脊背。
“又见面了,这次可以把怀里的酒给我品尝了吗?”
听到熟悉的嗓音,乔下意识抱住手上的东西。
利迦托曼点燃已经融尽一半的蜡烛,重新放上灯罩,室内明亮通透,乔也看清了房间里的人,就是白天遇到的男人。
乔有些尴尬,躲闪着男人毫不避讳探究的目光。
利迦托曼坐下来,点了点桌边剔透的酒杯,乔低头跟瓶塞较着劲,怎么都拔不下来,利迦托曼也不催促,歪头静静打量着他。
“我之前,有听到一些很有趣的传言。”
乔手一抖,酒瓶差点脱手,利迦托曼扶了一下,提醒,“小心一点。”
乔找到抽屉中的开瓶器,“啵”的一声,香醇的酒液在玻璃杯中摇晃。
斟完酒,乔就默默退到一边,假装没有听到利迦托曼的话。
看着维勒斯先生抿了一口酒,慢悠悠继续开口,“说有个卖酒的骗子,给附近酒馆卖高出实际价值几十倍的酒——”
“您觉得应该卖多少?”
“一文不值。”
乔:“......”
男人定定看着他,淡灰色的眼眸暗含着点笑意,容貌惊心动魄乔扭头没有看他。
卖假酒的事肯定瞒不住了,维勒斯先生也不像生气的样子,乔拉了拉略微宽大的衣摆,“我需要钱。”
“而且,那些酒虽然、虽然不好喝......但还是有用的。”
“有用?”
“装饰作用。”
利迦托曼被逗笑了,让乔坐下来,乔迟疑了一下,暗戳戳把椅子往边上挪了挪,在猩红丝绒质地的坐垫上垫了块巾布,蹭着边缘坐了下来,“维勒斯先生,我不是故意想骗您的。”
利迦托曼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嗯。”
“我以后不会再干这种事了。”
“嗯。”
“......酒馆老板的钱我会还的。”
“嗯。”
嗯嗯嗯嗯的,就只会说一个字,乔郁闷死了,这个家伙拿着自己的把柄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他卖酒跟他有什么关系,总不能那些酒馆都是他的,再要不就是泛滥的同情心。
乔遇到过那样的人,热烈又浪漫,总是对他念缠绵悱恻十四行诗,讲述周游四方的游记,还说要带乔离开这死气沉沉的俄勒斯城。
可惜这个人兴致冲冲的见过艾尔妈妈之后就不见了。
他感觉维勒斯先生不是这样的人。
他像窗外宁静的月光,一如俄勒斯城保存数百年的教堂,是那种乔说不出来的贵族气质。像步入曼德尔庄园外的白桦林,灰沉、静郁而危险。
一点也不像会关心其他人。
乔殷勤地把酒斟满,有点讨好的凑近,“先生,我知道错了,今晚不要赶我出去,好不好?”
淋雨一路走回俄勒斯城,乔嗓音有点哑,他声音低低哀哀的,吐字有些含糊黏腻,苍青色的眸子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吐息间气氛暧昧缠绵。
利迦托曼似笑非笑,抬头按着他的脑袋,手掌摩挲着银白色的头发,勾了一缕挡住眼睛,又撩开。
刚要说话,内室传来一声嘤咛,轰然一声什么东西撞倒在地。
乔吓了一跳,微妙的氛围顷刻破碎,他一下子坐了回去,中间头撞到利迦托曼的下巴,利迦托曼闷哼一声,盛着星碎月光的眼睛闭上。
“里面有什么东西?”乔捂着脑袋,想去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不要看。”
“是什么?”
利迦托曼从身后捂住他的眼睛,危险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声音柔和而平静,“碰倒酒柜的小老鼠。”
窗边出现一个人,如果乔没被蒙住眼睛,就会发现这是之前到艾尔妈妈那买仆人的管家。
管家冲利迦托曼恭敬地鞠了一躬,搬起倒在地上的女子,又从窗户落下离开,整个过程悄无声息,乔没发现有了什么变化。
“这是什么?”利迦托曼扯下他的面具,看起来有点嫌弃。
“那是什么?”
乔垂眼,看到地毯上洇染了一摊像血一样的液体,踩了一脚,还湿乎乎的。
扭头,看向维勒斯。
维勒斯先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乔感觉自己说错了话,感觉到危险,全身毛都炸了,向前走了几步。
维勒斯扭头,一串蝙蝠飞离窗边。
“有些事,不要知道太清楚得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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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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