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南把孙安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简单洗了个澡后，一闭上眼就躺在床上昏睡过去。
这一晚上蒋南断断续续地做了很多梦。
他梦见孙安说会和自己永远在一起。
梦见妈妈说会永远陪着自己。
也梦到了他的从前。
从蒋南有记忆开始就有他的爸爸蒋胜天酗酒家暴妈妈的回忆。
但每次酒醒又会下跪，扇自己巴掌求原谅，但是下次酗酒却又会家暴。
在还尿床的年纪蒋南就已经对着满身伤痕的妈妈哇哇乱哭了。
再长大一点，蒋南以自己小小的身躯试图挡住家暴的蒋胜天，结果和妈妈一样小小的自己也是满身伤痕。
但这个时候蒋南就已经不对着妈妈哭了，他不想让妈妈为他难过，反而是同样满身伤痕的妈妈抱着蒋南泪流不止。
“妈妈我不疼。”蒋南总是这样说。
“妈妈你跑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童年时期的蒋南声音还是软声软语时就开始像一个能扛事的大人一样，坚定地对着妈妈说这种话了。
可妈妈总是有千般顾虑，万般担忧。
年少的蒋南甚至天真的以为如果自己能死掉的话，妈妈是不是能下定决心离开了。
蒋南也试图自杀，但刀子割进即将割进血管的时候，看着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出的血真的害怕，也尝试过电视上经常会有的上吊戏码，但在快要窒息的时候，绳子结没打紧突然断开了。
他也更怕倘若自己死后妈妈仍然无法逃离蒋胜天，到时候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妈妈。
妈妈被打的没有人的模样，却还在说，“我要留下来，至少我还能给你妈妈的爱。”
蒋南抬头，不哭不闹，说着与他这个年纪完全不符的话，“妈妈，我可以不要爱，我希望我爱的妈妈可以不再受伤。”
等到蒋南慢慢长大，他才知道妈妈不能离开也不是完全都是因为他，妈妈害怕脱离了这个黑暗却熟悉的环境，外面的世界可能更可怕，也怕会挨更狠的打。
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会对明知是炼狱的所在环境依赖，只是因为不敢去探索未知的环境。
所以当蒋南在挨打中越长越大，甚至自学了散打，连蒋胜天都打的过，想带妈妈走的时候，妈妈居然一脸认命的凄凉，“我们能去哪，你好好读书，不要管我，你可以出去，妈妈走不了，妈妈也不想拖累你。”
蒋南根本不敢去正常上学，他在学校的时候也总会担心家里的妈妈在挨打。
蒋南从知道有烟这个东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抽烟了，他总是想拼命想着改变，但是一切总是无可奈何，但是尼古丁入肺的一瞬间能把他从痛苦的现实中剥离出去，感到一丝难得的快乐。
救下被霸凌的江也那天是蒋南18岁的生日，小小瘦瘦的男孩在男厕所里被打的满身伤，周围有人看热闹，但是没人敢帮忙，蒋南几乎是一瞬间就冲了上去。
被挨打的男生看向冲过来的蒋南，很帅，男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对别人的外貌做评价，但真的很帅，跟其他人不在一个图层的帅，但身上穿的长袖却与现在炎热的季节不相符。
对面人很多，即使蒋南很能打也不占上风，被打的很惨，但是这种程度对于蒋南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毕竟高中的男生的力气还是有限，而作为一个中年男人的蒋胜天每次打蒋南都是下了死手。
令蒋南没想到的是，一直被动挨打的小男孩会冲上来，和他一起和这些嚣张的霸凌他人的一群人搏斗。
虽然很费劲，但是他俩最后还是把所有人都打趴下，虽然被霸凌的男生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但是还是被学校抓住，在处分下来前还是让大家先处理伤口。
“我叫江也，谢谢你学长。”男生的眼神很诚恳。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还手。”蒋南觉得有点有点好奇。
“怕被打的更狠，还手了才知道没什么可怕的。”好像今天被打，江也也很开心，好像积了那么久的怨气终于得到抒发。
“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生日。”蒋南为自己点了一跟烟，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江也觉得有些呛，微微咳嗽了两声，蒋南觉得有点逗，“没抽过烟啊？”
“没。”男生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然后又接着说，“生日快乐学长。”
“我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你和我的妈妈不会再挨打。”蒋南笑着说，眼里却都是凄凉。
但是如果江也的还手没有那么可怕，那妈妈离开爸爸是不是也不用那么恐惧。
“谢谢你。”他激动地向江也道谢然后飞快地跑回了家。
留在原地的江也有些不明所以，他的谢谢还没说出口，看着蒋南的背影，看着蒋南不小心漏出的陈年旧疤，想着：学长，为什么不许愿自己不会再挨打呢。
回到家的蒋南正好碰到了去取生日蛋糕回来的妈妈。
“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今天蒋胜天又打你了？”妈妈抬手去摸蒋南脸上的新伤。
“没有，自己摔的。”蒋南将妈妈的手握在手里，注视着妈妈的眼神，温柔又坚定地说，“妈妈，你跟蒋胜天离婚，然后我们走吧。”
“你还小，你不懂，我们能走去哪里呢？蒋胜天又会同意离婚吗？”妈妈凄凉又无可奈何。
“那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吗？什么样的情况会比现在更糟糕呢。”蒋南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等你考上大学，你去外地读书，你留在外边，永远都别回来，我在这可以稳住蒋胜天，你的各种费用至少不用担心。”
“妈！”蒋南打断她，表情尤为痛苦。
“你在他身边我根本就不能安心去过我自己的生活，我每天都在害怕，害怕哪天我一回家你就已经不在了，妈！”蒋南蹲下，掩面放声大哭。
还在断断续续地说，“我们走吧，就当是为了我，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妈，你怎么会觉得我抛下你还能正常生活的。”
还怕妈妈不信，他把之前害怕妈妈看到会担心的自己自残时留下的各种痕迹都全部呈现出来，“妈妈，我们走吧，他不答应离婚，我们就自己走，分居两年会自动离婚的。”蒋南几近哀求。
妈妈的脸上满是懊恼和震惊，还有悔恨，“对不起，妈妈不知道你心里那么痛苦，妈妈不知道。”
“我们走吧妈妈，不管未来是什么样，我都可以接受，不会比现在更糟了，不会了。”
就在蒋南以为这次不会有什么不同，妈妈还是会和之前一样胆怯与懦弱时，他却听见妈妈说，“好。”
“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走。”妈妈有点无措，但是眼神却坚定有力。
“要走的话不差这一会，我想再为你尝试一次，或许不用再等两年。”
当晚在蒋胜天回家没有酗酒清醒的情况下，蒋南率先出了手，两人殴打在一起。
蒋胜天恼火又震惊，“干什么，小兔崽子。”
“你和我妈明天去办离婚了，要不我也不去上学了，我天天在家等着揍你。”蒋南眼神狠戾。
但是蒋胜天不害怕这个，没办法，蒋南又去蒋胜天单位去找他。
蒋南没有来过蒋胜天的公司，说来也搞笑，到了蒋胜天的公司才知道，蒋胜天一个家暴男，在公司却企图树立爱老婆爱孩子的人设。
但或许蒋南真的来对了地方，蒋胜天来上班时看见蒋南也吓了一跳，他十分紧张，靠近蒋南小声威胁，“你干嘛？“
“你要是不去跟我妈离婚，我就把你辛辛苦苦树立的好形象全部捅破，你好好想想吧。”蒋南说完抬腿走了。
蒋胜天最终同意了离婚，拿到离婚证的时候妈妈和蒋南都很激动。
“妈妈不太会赚钱，以后生活可能会很苦。”
“都会好的，会越来越好的。”蒋南也就是在这天，才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也是因为实在是没钱，蒋南在高三最关键的时候休学了一年，有时候妈妈看着蒋南在本该读书的年纪去赚钱，她也会思考自己的离婚到底是对还是错。
但蒋南明显更开心了，妈妈就觉得肯定是对的，于是她也努力赚钱，生活会越来越好的，她也相信。
幸运的是，生活真的也好了起来，蒋南在休学一年后在新的地方又重新上起了学。
虽然日子也很紧巴，但是妈妈身上再也看不见伤，自己也能安心读书。
直到有天回家，家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叔叔，叔叔对妈妈很好，而且小有家底，还愿意负担蒋南的所有花销。
但是妈妈也会有她的顾虑，“崽崽，你喜欢李叔叔吗？你要是觉得不行的话妈妈可以跟他分开，妈妈希望你开心。”
蒋南双手搭在妈妈的肩上，“我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而且妈妈跟他在一起你很幸福，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你得到幸福的人。”
妈妈眼眶湿润。
很快，李叔叔和妈妈举办了婚礼。
妈妈很早就没有爸爸了，结婚那天，蒋南揽着妈妈走过了长长的红毯，将妈妈的手交给了李叔叔。
看着妈妈幸福的样子，蒋南很为妈妈高兴。
再后来，妈妈生下了一个小宝宝，刚出产房蒋南就看见了，很可爱。
新生的小孩都会有些丑，但这个小孩却不一样，他刚一出生就好可爱。
可妈妈生下孩子后却患上了产后抑郁，自己的存在好像又总能唤起妈妈之前被家暴的记忆，双重的压力下导致妈妈整个人都很痛苦。
最终下定决心的蒋南在和李叔叔商量过后，就自己搬出去住了。
蒋南拎着自己的行李往李叔叔准备帮他搬运东西的车上时，恍惚中记起自己很多年以前对妈妈说过的一句话：我可以不要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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