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旗台上红旗招展，挂在旗杆上的一抹赤红迎风飘扬。
周峤站在国旗台前，目光落在手里堪称的检讨书上，刚照着纸读了个开头，台下一阵不知道从何而起的欢呼，他忍不住嘴角抽搐。
念个检讨书整得跟当街游行一样，兴师动众的。
避免引发争端，他垂眸接着往下看，嘴里的字越念越不知所云。
话拆开都认识，连一块儿读咋味同嚼蜡的，这检讨是确定不是出自某位小学生之手？
读了个开头已觉难以启齿，眼睛一瞟检讨第二段开头，他一整个精神失常。
“亲爱的栾樾同学，你是我最敬爱的同班同学，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如朝阳吻面，温暖却又神圣不可侵犯，你不仅长得无可挑剔，性格更是完美无暇，笑起来……”
“吻面”你个大头鬼！
再往下横扫两眼，一目十行几乎都是诸如此类夸人的话，对象不是别人，就是检讨里提到的叫“栾樾”的家伙。
无暇顾及栾樾到底是他妈哪个傻逼，周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空大脑，不然都不是读不下去的问题，他想把检讨直接砸栾樾脸上。
磕磕绊绊读完了手里堪称诡谲的检讨，从台上亦步亦趋走到台下，周峤一直处于懵圈的状态，由于对周围一切人事未知，他站在一众人面前一脸迷茫。
底下的学生再次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吴主任以为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脸气得通红，“周峤，回自己班上站好。”
原主竟然和他同名，周峤愣了一瞬，紧接着陷入无尽的茫然。
别说原封不动回自己班了，他连眼前这一片儿哪里是高二的区域都捋不明白。
按道理将应该是中间那块儿地方，正一筹莫展之际，视线里瞥见一个露出满面春风的笑，晃眼的同时他迈步朝男生的方向走过去。
“周峤，回你自己班！”
吴主任再次强调，声音透过话筒无限放大，怒气值成倍飙升。
视野里的男生停了笑，伸出手指朝旁边那队指了指。
周峤：“……”
手里的纸接近揉碎的边缘，他笑眯眯回了对方一记眼刀。
迈步往旁边的队伍走，下一秒接受到广播里第三次提醒：“回自己班！”
接二连三走错路，不是故意也很像故意，他都能感受到不知情人士看他的目光有多热烈。
“峤哥，”刚给他指路的男生看不下去了，“咱戏演过火了啊。”
男生站在升起台最前面，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劝住，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继续胡作非为。
此刻他顿悟了，合着对方一直以为他刚才的表现是装的，那可太冤枉他了，他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站队。
刚穿来不到半个小时，人生地不熟的，他挺无辜的。
周围瞩目的视线越来越多，大多数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这架势，周峤思维很难不往恶劣的方向发展，原身在学校的风评似乎不怎么阳光美好。
“老师，我不知道自己班在哪儿。”
静默了一两秒，周峤在众人殷切的注视下开口了。
他回身很郑重地朝台上鞠躬，态度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十分恳切的一句话，听到老师耳朵里完全变了味道。
吴主任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一声令下让他一块儿到年级办门口罚站。
升旗仪式刚结束，教学楼前来往学生络绎不绝，不少人路过一楼年级办门口窸窸窣窣讨论几句。
周峤坦然直面过往的学生，倒不是他脸皮厚，只是他总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似乎比他更夺人眼球。
偶尔有人和男生打招呼，对方颔首微笑回应。
吴主任刚把他领过来时，男生态度和现在截然不同，堪称学生中间的模范楷模。
老师一走对方一秒变脸，手插兜懒散地倚墙而立，几缕阳光倾斜而下，衬得他墨色短发闪闪发光。
意识到自己在看他，对方侧过头道：“哥们儿，我可尽力而为了，你在这儿罚站可不怪我。”
听对方话里的意思，男生估计和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交情匪浅，说不定也是参与者，既然面前的人都可以罚站，凭什么他要念那份智障一样的检讨书。
越想心里越窝火，他忍不住问：“凭什么你不用念检讨？”
男生眼中滑过一抹惊异，“咱俩可都商量好的，你不会是想抵赖吧？”
啥就商量好了？谁跟你商量了？
对方盯着他一脸控诉的模样，生怕他说话不算话，检讨不会是出自面前人之手吧？
周峤心里隐隐打鼓，试探道：“检讨是你写的？”
男生神色少些不自然，扭过头去偏离他的视线：“我给你的，必然出自我之手。”
少年，你写的检讨很难评。
周峤气笑了，“谁给你的自信？挺会吹捧牛逼啊，不去说相声窝在学校里多屈才。”
内容说得很不客气，语气更谈不上温和，任谁都能瞧出他并不想友好交谈。
栾樾扭过头和他对视两秒，非但不生气，还煞有其事点头：“提议很中肯，找个时间我先去网上找个视频练练。”
面前的人长相很锋利，右眼角的泪痣丝毫没有减去他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劲儿，估摸着不是脾气好的那类人。
周峤以为对方会跟他吵起来或者直接动手，没想到事情完全没按照预估的方向发展。
想怼人是发自真心的，一份检讨害他在全校师生面前丢人，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去。
可男生如今这态度……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皮笑肉不笑道：“既然要学就主攻一门技术，术业有专攻，检讨书下次不必麻烦了。”
“下次的事下次再聊，”栾樾后脑勺贴着墙面歪头看他，“这次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忘了。”
现在的周峤根本不清楚面前之人所言何事，不过出于不暴露身份的目的，他随意点头“嗯”了一声。
鉴于对方那份令人哄堂大笑的检讨，剩下的时间他几乎没什么心思再和男生搭话，两人各把着办公室门口一侧而立。
太阳越来越毒辣，秋分时节，接近正午的阳光依旧热得人汗流浃背。
早晨还穿着长袖呢，这会儿周峤果断把衣服脱了，三两下系在腰间。
阳光透过屋檐斜射而下，正对着躲都躲不掉，散热效果微乎其微。
眯眼瞧了眼头顶上方灼人眼球的太阳，周峤突然觉得念检讨也不是不行。
栾樾瞥了他一眼，“老吴就指着这大太阳罚人呢，开学那天咱们不都体验过一回，你倒好，好不容易给你争取个机会不好好珍惜。”
听这话的意思，敢情他能读检讨是栾樾的功劳。
不过这机会他真不知道是该要还是不该要，毕竟那检讨的内容换谁来都得发疯。
“替我想得挺周全，”周峤说，“所以…你做这些就为了我能答应你的要求？”
“我东西还在你手里，不得听你安排。”栾樾大方承认。
周峤呵笑一声，“回去还你，又不违法犯罪的我没理由不答应不是？”
“想通了就好，”栾樾直起身子一脸如释重负，“你昨天要能有这觉悟，咱俩也不至于在这儿烤太阳。”
没反驳就行，说明不是要干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
念检讨书的事他早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内容写得天花乱坠，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描述得很清晰，两人在课上公然抢夺手机被老吴抓了现行。
手机是栾樾的，都让逮住了铁定没收了，所以放他那儿的又是什么玩意儿？
问是肯定不能问的，是什么他早晚能知道，倒也不急于一时。
吴主任有心让他们接受阳光的洗礼，直到班主任来领人，才勉为其难放人回去。
王薇一路板着脸，到教室门口没让两人回班，立在门口，“二中和三中合并新校区没几天呢，你俩刚开学整那一出都忘了，一天天的就会闯祸。”
“薇姐，”栾樾举高手，“我知道您脾气好，我和周峤都知道错了，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一马？”
“现在知道错了？”王薇哼笑一声，“早干嘛了？”
“早知道我就不带手机了，”栾樾赶忙接话，“保证没有下回。”
栾樾收敛锋芒，面对王薇言听计从，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说出什么惩罚的话。
王薇语气稍加缓和，“少再我面前装模做样的，留你们不是说手机的事儿，学校杂货屋正要找人整理呢，每班派两人，你俩正好跟着去。”
“啊？”栾樾噎了一下，“我们现在去啊？”
“你想得挺美，”王薇说，“别人我不管，你俩午休再去。”
栾樾表情一下蔫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反观周峤就顺其自然多了，点了点头：“知道了，薇姐。”
打扫不过是幌子，王薇本意就是要罚两个小子长长记性，话带到位是关键，反响如何她一概不管。
身旁的栾樾从他开始说话时就一直盯着他看，眼神怪异，似乎夹杂着几分不可置信。
周峤全然无视，跟在王薇身后走进教室，余光瞥到隔壁班有学生拿着扫帚前往楼梯口，看样子像是去杂货屋打扫卫生的行头。
午休所有人都在睡觉，两人拿着清扫工具惨兮兮下楼朝教室办公室那片杂物堆集地而去。
睡觉时间校园里几乎没人影出没，唯有二人游荡的身影。
到了拐角处，栾樾晃着手里扫把，突然问道：“你今天态度好像很反常？”
沿路的树荫下，周峤半边眉毛一挑反问：“我应该什么态度？”
“就…”栾樾思索着开口，“在办公室门口对我大打出手，不同意来打扫卫生…什么的。”
怎么的？我还得对你拳打脚踢你才舒坦。
周峤越过栾樾身边，“噗嗤”一乐：“你挨揍上瘾啊。”
“不是，”意识到自己表达有误，栾樾拎起扫把赶忙追上，“开学那天你他妈二话不说就往我肚子上招呼，一脸凶相不贼嚣张？”
“以后不会了，”周峤停住脚步，“我为我的冲动道歉。”
栾樾：“……”
正常来说是应该如此，可放你身上就太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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