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苏乔反手捂住他的嘴，“别让别人注意到。”
“你这么鬼鬼祟祟地去人家里做客，很难不被注意啊。”汤驰拨开贴在脸颊的小手，趁势攥在手心里，佯装地颇为无奈。
苏乔斜楞他一眼，轻轻整理两下垂在耳侧的头发，梗着脖子问：“你别管，给你的东西收好没？”
皓月集团刚出了机器人失控那档子事，连原因都没公开说明，紧接着创始人就要在家里办宴会，直觉告诉她肯定不简单，今晚特意盛装打扮，从内到外都高度紧张亢奋，这形象要是被熟人撞见，又得有的是麻烦。
但汤驰虽然西装革履，态度却和她截然相反，松弛地像是要回自己家吃顿晚饭一样随意。
他拍了拍礼服内衬被名片塞满的口袋，“你不能逢人就发名片邀请吧，心理诊疗还得是人家自己想去才行，再说……”
“嘘！”
苏乔的食指因快速贴近唇边，不小心沾到了新买的口红，鲜艳的番茄红在揉搓中浅淡晕开。
“小点声，”她回头看向无人楼舱，“这就是见面打开话题的工具而已，难道你不想打听他们那机器人怎么回事吗？”
余光瞟了一眼身旁脸色懵然的大高个，率先提起裙角，踩着穿不惯的高跟鞋七扭八扭，大步甩开。
留下汤驰在后面缓步跟着，嘴上还忍不住咕哝：“那你也应该用电子名片啊，现在谁还用纸质的。”
现在大家都软件办公，纸质名片既不方便保存，之后想找出来又不记得塞在哪里。
“你懂什么，电子屏那么显眼，万一想说点悄悄话被人注意到了怎么办。”
虽说是住得紧挨着，但贾富豪的豪宅太大，家门口和他们住的地方还隔着十几公里，只能在楼舱外乘飞车抵达。
还没下车就看到门前围着上百辆飞车，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到了，汤驰和苏乔望着冗长的车队，半摊在座椅里后悔，早知道就带点吃的垫垫肚子了。
豪宅门口矗立着的招财石兽高大威猛，显得富豪家出来迎宾的机器人都娇小可爱，苏乔站在那接近两米的保安机器人跟前，仰着脖子看他打开体表，从中探出一根连着铁杆的机械手，在她面前摊开，手心躺着两把折叠伞。
“尊贵的客人您好，根据气象预报来看今晚有雨，主人希望您在后花园玩得愉快。”
“谢谢。”
苏乔新奇地接过，眼神里闪烁着欣喜若狂的光，这机器人的声线居然是仿生的，出奇的好听。
边往里走边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毕竟市面上从来没见过这款，注意到她这番举动，汤驰不停调整嗓子，吭哧吭哧半天就差张口说酸了，愣是没能阻止苏乔。
“我说可以了吧，我们公司大楼下的保安也是这款。”
“啊？”她张着嫣红的嘴唇问，“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幸亏我没说过。”汤驰小声回答，心底里感叹说了还得了，只觉得胃里的酸水快倒流出来。
“这几天不是有安全问题嘛，你下班别急着回来，等我接你。”她说。
都没打算给汤驰留驳回的机会，转头就钻进了大厅的人群，像一条鱼混入鱼群里游刃有余，徒留他端起香槟，沉默地跟在身后。
苏乔走了几步回头看汤驰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知情的人看见或许还以为是她今晚雇的贴身保镖或是男伴，顿时恨铁不成钢，返回他身边，强行教他被自己挽着胳膊。
宴会大厅富丽堂皇，大理石和水晶装饰交相辉映，华丽的家具之中还有各色宝石点缀。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苏乔心想，还好她也不认识那些东西，叫不出名字，就当玻璃珠，总归能安慰自己，今晚回去睡个好觉。
来参加宴会的人鱼龙混杂，正如苏乔预想的那样，各行各业的人都有，甚至还有几个行业翘楚，而有些人的面孔眼熟，似乎出入楼舱时经常遇见。
这下正和她意，无论是搞好邻里关系，还是趁机拓展人脉，就算没搞清楚皓月集团的机器人怎么回事，这趟也不白来。
隔着一条长长的自助餐桌，眼神扫到一对正端着餐盘交谈的女生，面熟得很，苏乔眼角眉梢都愉悦地飞起，目标一经锁定，她挽着汤驰的手就捏了捏他的衣袖，暗示要名片。
“这晚宴准备的餐点居然这么难吃。”白色抹胸亮片裙子的女生向旁边蓝色鱼尾裙的女生吐槽。
苏乔刚走近就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脑子里拼命运转，迅速想到了拉近距离、增进友谊的新话题。
“可能是厨师机做的吧，我也很讨厌这个口味。”
这下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苏乔，表情略显迟疑，似乎是不知道她是谁，也可能是惊讶于她的主动。
换做一般人早就冒虚汗了，但苏乔还能面不改色，笑着递上名片。
“现在的厨师机迭代虽然快，但是菜系、口味太老套了。”
两个打扮靓丽的女生缓缓接过名片，像某种地下接头行动一样匆匆看了一眼便凑在一起密声畅聊，很快打成一片，话题也从自己爱好的口味到各自家里现在用的厨师机型号，最后自然而然聊到了皓月集团出的功能机器人有哪些值得入手。
始终未曾开口的汤匙站在一旁，环顾四周，也无心美食，听到苏乔能兜个圈子转到这里，心里实在佩服，不由得眉眼一挑，藏不住心事。
苏乔看不到他一瞬间惊讶到好笑的表情，但旁边两个女生却精准捕捉，而接下来她们的反应也耐人询问，先是默契对视，而后似有千言万语但只有沉默笑意。
聊到正嗨，话题也渐入佳境，猛遭这一笑打断，苏乔还内心疑惑，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开了个玩笑。
下一秒就下意识回头看向身侧的汤驰，面对那两人的笑，他也懵然不知所措。
见状，白裙子的女生收敛嘴角，笑意还是忍不住从声音中泄出，“刚才你们一进来，我俩就看见了，她好奇你旁边的这个男人是不是月牙伴侣。”
“为什么会这么想啊？”苏乔发自内心疑惑，说话间，回顾扫视汤驰一圈，并无看出特别之处。
“因为他呆呆的，到现在也没听他说过一个字，我还以为是个很听话的机器人。”
身旁的汤驰听了这话，再搭配周围三个女人的笑声，瞬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怒吼自己私下不这样。
可亲近的人往往伤人最深，苏乔接下来的问题让汤驰继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也能理解她也不是故意想往他软肋上捅刀，但架不住熟人就是爱看对方的热闹。
“那你们又是怎么看出来他不是机器人的。”苏乔问。
两个刚认识的女生也是直言不讳的性格，大方爽朗，直接回答：“因为他刚才惊讶的表情很快，月牙的情绪过程都是设计好的，不会像他这么简短快速。”
“真的吗？你们这么厉害，连这也知道。”苏乔压低声音说，“快跟我说说，月牙怎么样？我还没买。”
汤驰闻言会意，心想她不当记者可惜了，有这转着圈套话的能力简直让人佩服。
担心自己藏不住心事，赶紧提杯泯了一口香槟才勉强没露出上扬的嘴角。
“亲爱的朋友们，我的邻居们，很荣幸……”
大厅的四周响起一道声音，中气十足却又难掩沧桑沙哑，回荡在光滑闪耀的大理石客厅中，泛起隐隐回声。
但闻其声，不见其人。
而后的几秒钟里，众人纷纷安静下来看向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
长长的螺旋台阶连接大厅与二楼，就在中央凸出一块半圆形的看台处，一中年男子拄着根金灿灿的拐杖出现，步伐缓慢却难掩儒雅形象，如今五十多岁的贾皓鬓边斑白，俨然苍老。
听闻他早年间与妻子户外冒险旅游时遭遇过不测，伤了一条腿，而爱妻当场遇难。
自那之后只能靠拄拐辅助走路，前几年辞去皓月集团CEO的职务，潜心参与月牙AI系统的研发应用，深入简出，甚少露面。
直到近几年月牙机器人的公开，为了宣传销售才重新活跃到公众视野面前，不过当时和现在的舆论风气大不相同，民众并不看好这款产品，更多的声音都在质疑贾皓本人如果真的那么有本事，早应该有办法治好自己的腿。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事实给了当时的质疑者当头一击，第一个试用月牙伴侣的人，也就是贾皓，他一比一还原了他妻子当年的相貌、身材，甚至包括说话声音、神态和动作都极其相似。
在长达几年的共同公开亮相后，月牙伴侣终于批量发售，大众质疑的声音也不复存在。
汤驰神色淡然地瞥了一眼苏乔，垂在身侧的手腕转动，十指紧扣，视线中的苏乔正望着二楼的男人，挂在他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当年，让人由衷佩服他的气度和能力。
贾皓身侧跟着他的“妻子”，身后四个女仆装扮的人一字排开，垂头听他吩咐。
而他站定后不紧不慢，接过女仆端来的酒杯还要先放到鼻尖下闻一闻，直到台子下的人越来越安静，他才悠悠开口。
“很荣幸今天能够请到大家来做客，皓月的成功离不开现在的市场，更离不开你们每一个人。”
“为了感谢我的邻居们，同时也是庆祝我即将到来的六十岁生日，皓月集团秉持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随着声调的拔高，贾皓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旁边他的“妻子”缓缓抬起手臂轻拍他的后背，企图给他顺一顺气。
好半天不见好转，他“妻子”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抬头，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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