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攸然从来没被人这么抱过。
哪怕是之前的褚峥,也只会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哥俩好一样的扯着他往前走。
自他的脑袋被褚峥强硬的按向他的肩膀起,他就开始紧张。
特别的紧张。
纯白刺眼的灯光下,男人身体前倾,容攸然那截腰肢被压压着微微往后弯。容攸然感觉到褚峥双臂揽住了他的腰,用的力气很大,仿佛要将他拦腰抱断。
此刻容攸然庆幸他耳边的头发有点长,有那层黑发的阻隔,他并不能直接碰到褚峥的侧脸。
这是一个很安全的拥抱。
他们都穿着长袖,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容攸然依旧不敢动,他的双臂僵硬地放在褚峥的腰侧,脑海里出现的却是褚峥那句“可我有点不好”。
为什么会不好……
褚峥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容攸然能看出他的生活很富足,可是别的呢?
自从七年前他们分开,中间就再无联系。
他去了褚峥留给他的地址,可是空无一人,只有拆迁了的废墟。
褚峥后面去了哪里……
容攸然的心里立刻浮现出数种人物的悲惨命运,曾经他写过的那些故事全部套在了褚峥身上。
容攸然的脸越来越白,呼吸也越来越促。
不知过了多久,褚峥慢慢松开手。
褚峥看着容攸然柔软又温和的脸,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容攸然的脸苍白了许多。
可即便这样,容攸然还眨眨眼,炸着毛安慰他:“还难过吗?”
褚峥极为缓慢地摇着头。
其实应该是他问容攸然,你还难过吗?
“我抱你,你难受吗?”
容攸然没想到褚峥会这么问,你以为对方发现了什么,他退后一步,大腿重重撞上了桌角。
顾不上大-腿的疼,他躲闪着视线,双手搭在桌子上,就差一屁-股坐上去了,他回答的有些磕巴:“这就是朋友之间安慰性的拥抱啊……怎、么会难受……”
甚至容攸然可耻地想,他还想继续抱。
果然不能和褚峥靠太近。
这样会诱发出他体内的变态因子。
看出容攸然又有躲闪的迹象,褚峥眸色一紧:“你不想和我见面吗?”
“怎么会?”
“你在躲着我。”
褚峥一针见血,让容攸然无以言对。
他使劲抓了抓头发,好半晌才低低地溢出一声:“可能,我们很久没见,疏远了吧……”
-
这一晚,送走褚峥的容攸然成功失眠了,他还梦到了从前——
黎江城没有秋天。
七年前的黎江城也是如此。
容攸然的亲爹被警察抓走之前,在那个初晨偷偷回家,卷跑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想把他拐去卖肾。
“臭女表子生的野种!”
“就你这几两肉也不值钱,就这一颗肾值钱把肾卖了就够还一部分赌债了!”
“躲?你还敢躲!老子把你全身的器官都给卖了……”
他在挣扎之际,被男人撞倒划到了脸,关键时刻还是巷尾一个高大的口罩男人上手制止了容享贵。
突然出现的男人宛若一道离弦的箭。
原本气势汹汹的容享贵瞬间被他反擒住,脸都被压变形了。
“你是什么人!快放老子!”
容享贵咧开嘴,冲着容攸然肆意笑着,像是最疯狂的魔鬼:“野杂种,你以为这次有人帮你就能逃得过的吗?!等他走了,看我不把你打的皮开肉绽!”
容享贵嘴里骂的更脏了,男人索性卷起泛白粗糙的毛衣堵住了嘴。
男人抬眼看他:“送不送警察局你决定。”
这样的咒骂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容攸然脸上带血,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男人白净手腕上的狰狞疤痕。
今晚,他看见父亲把他藏起来的钱全部搜刮而去,还看见父亲扯着他的手臂,要把他带到不知的名的地方卖掉肾脏。现在再看见男人手腕处显眼的狰狞疤痕,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什么是好人?
这个不管他吃喝,还抓他卖肾的“父亲”就是吗。
这个所谓的父亲想卖掉他的肾。
但没事了,他被男人紧紧牵制住,像一条烂透了的挣扎死狗。
后面,还会被关起来。
对,光送到警察局怎么够,这样的恶人就应该在牢里待一辈子。
这样他永远不会再威胁到自己。
容攸然的大脑混乱地飞速运行着。
但这样的沉默让男人以为他还在念着所谓的父子情。
男人嗤笑一声:“家暴这件事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今天我可以阻拦一回,可明日-你被打死了又怎么办。”
“我不会被他打死。”容攸然骤然清醒。
他喘着粗气,瘦到快要挂不住肉的脸上还有一道血痕,可他却像不疼似的,立刻掏出兜里的旧手机。
按键的手还在抖。
打电话的语气却很坚定。
听完他的电话内容,褚峥眉一紧。
“小孩儿,这不是警察局的电话。”
“嗯,举报吸毒。”
挂断电话,容攸然冷着脸抹去眼尾的血迹,却没注意将脸上的血拖得更长了,他把手上的血往身上抹了抹,刻意将话语说的云淡风轻。
容攸然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想从男人的面上看出几分恐惧。
你手下按着的人吸过毒,还贩毒。
你……不怕吗?
褚峥的确有些惊讶。
但没多问,他只抬眉:“心挺硬,想你爸被判个几年?”
容攸然愣怔住了。
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的一句话。
这和他想的截然不同。
但很快容攸然扭过头,硬着嗓子道:“关你什么事!”
褚峥笑笑,眉眼亮灿却没多少良善意味:“小没良心的,我现在可是在帮你。”
容攸然被他笑得面红耳涨,索性侧过视线,看向被男人扭钳住的废爹,背过身后的手却悄悄攥紧了钢铁生锈的晾衣杆,以做两边防备。
此刻,他的心里也很矛盾。
希望男人别再说话,别再笑。
可同时又希望他可以多说一点,打破这片死寂。
褚峥把他的警惕模样看在眼里,声线懒洋洋的:“想判多少年,说个数让我听听,或者你把你爹做的违法乱纪的事都告诉我,我找人帮你安排安排,坏事做多了,指不定一辈子都得耗在牢里。”
听到容享贵可以一辈子在坐牢,容攸然的眼睛突然一亮。
但少年的情绪只外显了那短短几秒钟,很快他就恢复了硬邦邦的模样,像只炸了毛的小兽,犹豫着要不要接受猎人投喂过来的食物。
“真能让他坐很久的牢?”
“嗯。”
他同男人对上视线。
下一刻,小兽碾动犬牙,凶狠地咬住了诱人的食物。在男人似笑非笑的神色下,十三岁的容攸然顶着糊了一脸的血伤,倔强着挺起薄瘦的腰脊。
“十年起步。”
那时候警察驾驶着警车,尖锐且呼号着穿过长长的街道,来到他们的巷口。左右拉开窗户四处可以看,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面,甚至对上容攸然冷峻的视线以后,将头一缩关上门窗。
警察取证,把所有人都带入警局之前,容攸然冷冰冰的捂着脸上的血,将压倒容享贵的最后一根致命稻草翻找了出来。不曾聚涌而起的勇气早已汇聚在他怦怦直跳的心脉之中。
容攸然喘着粗气:“这是他之前吸-毒用的薄膜袋,你们可以拿去检测,上面还有残余的毒-品。”
警方一愣,飞快的记录着。
容攸然的语速也越来越快:“他不仅吸毒,还参与贩-毒,他手机联络人上有几个好友,一个叫隋老三,一个叫王振其,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联系这两个人,但这两个人并不是我们这条街的住户去。如果你们想查他的同伴的话,可以查查这两个人。”
警长点了点头,示意另外一个警员过去,果然从容享贵的手机里翻找到了这两个人的联系方式。
容攸然知道别的人牵着牵扯来会有什么后果,但他现在已经不管不顾了。
像容享贵这类的毒虫,最后都要被冰冷的镣铐铐住了腕骨。
所有人都要去警局接受调查。
而容享贵那边被褚峥压制许久,容享贵已经没有了挣脱的力气,他只是阴毒的看着容攸然,像是一只蛰伏许久的毒虫。
另一头,警方也在调查询问褚峥。
确认没有什么问题,褚峥又有视频作证,警方便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褚峥这么年轻的年纪就有这么一副好身手,不由拍拍褚峥的肩膀:“小伙子身手不错,以后可以想想报考警局。”
“嗯,差不多吧。”
褚峥漫不经心的应答着,看着玻璃窗那边小孩儿走来时脸颊流血的倔强模样,微微掀开眼睑。
而也被审讯完毕的容攸然就听见警察对褚峥说的那句话。
所有事情尘埃落定。
从警局里出来的容攸然脸上的伤也慢慢凝固。
容攸然瘦骨嶙峋,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颊那个大伤口愈发狰狞,他却丝毫不在意。
从警局里面出来,面对今日帮助了他的男人,容攸然舔舔干涩的唇角,感谢的言语单薄而无力:“今天、谢谢你,你、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警察!”
“好警察?”
褚峥轻轻笑了一下,直接挑着黑色的口罩,单手将口罩拉了下来,“行吧,当警察也差不多,不过你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我今天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就一句口头感谢?”
容攸然原本还在分析“好警察”三个字里带有的疑惑意蕴,这下被褚峥拉下口罩这么一笑,忽就一愣。
昏黄的路灯下,他看清了褚峥的面孔。
原来他长这个样子。
并不凶神恶煞,相反,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举手投手之间都带着少年的英气,意气风发。
容攸然吞咽了口口水,手指插在裤兜里摸索着,“我、我请你吃面!”
在面馆里,容攸然请褚峥吃了一碗面,又主动掏出了零零散散的毛票子。
容攸然不会因为贫穷而心生自卑,他就像一株枯黄后又不断抽青、不断焕发生机的野草,没有威胁,终将长成自己的青绿。
他从来,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自己以后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生存已是挣扎,梦想飘渺虚迷。
但,这是他已经确定的人生。
褚峥不是。
在容攸然的心里,褚峥日后一定会成长成一个公正勇敢、身手不凡的好警察。甚至分开许久后,容攸然看到警车呼啦而上,都会下意识的从里面找到以往熟悉的身影……
可惜,容攸然从来没有看到他。
野草x珙桐
有友友能猜到攻之前的职业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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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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