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钟声像是一个预警，又好像是送给某人的丧钟。
此时本该睡下的居民随着钟声，不断地从住处往码头处移动。
所有人都穿着拖地的素白长袍，面目空洞的移动着自己的身体，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仿佛被操纵的真人玩偶，给漆黑的深夜增添了些许诡异的气氛。
褚姚站在瞭望塔上扫视着下方逐渐聚集的人群，试图找寻到几张熟悉的面容。
护目镜中的视野随着褚姚的动作不断对焦放大、扫描排除。
直到扫描系统对走在最前方的人进行对比，眼前清晰地出现了章涵的脸。
“章涵在下面，最前面的那个人。”
刘梦操作着监视仪滑向章涵，更加清晰的景象传回到屏幕上。
和其他居民如出一辙僵硬的移动着，但是眼睛却左右晃动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他是不是在找我们？”刘梦看这个章涵的表情推测着。
陈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看向人群聚集的码头，“他们聚集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谁知道呢，总不能是来给你跳舞的。”
双手撑在平台围栏上，褚姚没忍住嘴贱了一句，“汪队麻烦你的精神体跟我走一下，我想下去凑近看看。”
“一个垃圾还想出风头，你下去万一暴露了是想连累我们吗？”之前一直都被其他人他们无视的哨兵跳出来指着褚姚满脸轻蔑。
撑在平台上的手使劲撑起身体，感谢前几天的体能训练，在陈磊的默许下褚姚轻松站上了平台边缘，。
转身对着那个男人竖起小指，“小心我这个垃圾把你埋到土里。”
伸开双手仰身跳下了瞭望塔，紧接着汪琪的精神体化为一道白色的气雾跟着跳了下去，“一切以自身安全为前提，必要时刻立即撤退。”
一个翻身落到了周围的书丛里，气雾在落地的同时化为覆盖在褚姚全身的隐形屏障。
此时的褚姚距离聚集的人群只有不到500米，一只手握住手枪挡在身前，一手打开手腕上全局视野查看着周围的情况。
白色的人群在码头处层层叠叠，逐渐以码头最前方为圆心形成了无数层的同心圆。
章涵正站在圆心处，也就是码头的最前方。
人群嘴里不断念叨的声音开始升高，逐渐组成的声调仿佛来自远古的吟诵。
褚姚听了几句感觉大脑开始发昏，甩了甩头掏出随身的小匕首对着自己的大腿就扎了下去。
疼痛让逐渐飞走的理智瞬间回到原位，褚姚从衣服夹层里掏出止血绷带简单的做了处理。
“他们现在发出的声音有问题，不要仔细听。”
从联络频道里留着这么一句话，她就伸手调整护目镜中的听觉传感，在保持最基础的交流外切断了其他一切的声音影响。
手腕上的全局视野功能在此刻弹出了警告的标识。
褚姚环顾四周，在钟楼正上方看到几个白色的身影就这么飘在空中。
正中央最明显的白色身影被棕色的长卷发遮住了整张脸。
她的身后几个白色身影肉眼看去已经是半透明状，刚才还在会所中看到的陈勤海和已经被蜃景吞噬的097队员就在其中。
那几个白影正对着码头，从上而下俯视着在此刻在码头一起吟诵着的居民。
好似神明，又好似操纵玩偶的天之手。
简单的判断下，褚姚选择靠近那几个漂浮的“晴天娃娃”。
诺亚快速的计算出最佳的接近路线，褚姚此时在汪琪精神体的掩护下好似一道黑影从树丛中滑向钟楼。
屹立在黑幕下的钟楼经过时间的侵袭，墙体出现了几处残缺，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会倒塌。
随着海风吹过，木门吱吱呀呀地喊着身体快要到达极限。
褚姚站在钟塔下抬起头看向空中，虚拟的灵魂依旧无所知的在钟楼上方漂浮着。
海风在此刻死寂，异常的寒冷出现在褚姚的周身。
错觉带给她如同针扎的寒冷刺入裸露的后颈。
伸手推开半掩的木门，踏上螺旋上升的阶梯。
破败的圆筒形墙体把想要逃散的海风禁锢在其中，逐渐盘旋着、吼叫着上升。
经过残破的伤口时都会吹起褚姚已经散落的中短发，掀起几道不规则的弧度。
距离钟楼最高点此时仅仅隔着一扇生锈破败的门。
褚姚一手握住怀中的匕首，屏住呼吸拧开了最后的障碍物。
巨大的铜钟静止在架子上，漂浮的身影在铜钟外的空中摇晃着。
褚姚并没有刻意减弱自己进入的声音，她从进入钟楼的那刻起每时每刻都保持着绝对的警惕，防止这几个浮动的“晴天娃娃”会突然做出袭击。
然而她此刻就站在钟楼的最顶端，那几个身影还是无所觉得漂浮着。
多看了几秒钟，褚姚的视线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看。
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啊！！
跳下去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脑海中开始不断涌现的想法冲刷着她的身体，从钟楼一跃而下的冲动逐渐增强。
此刻的冲动并不是能从理性或者感性中可以总结产生的情感。
而是被外界环境侵袭同化才会出现的下意识想法。
“我真的会跳下去……开玩笑的！”
努力对抗着这股突然出现的冲动，褚姚已经迈入空中的一只脚开始剧烈颤抖，最终她夺回了身体的自主权。
右手握紧一直藏于怀中的匕首横于胸前看向位于正中间的幻影。
“我对你的过往毫无兴趣，并不能共感你的苦难，唯一的想法就是可以请你去死吗？”
正中的幻影听着她的话微微歪了歪头，无形的力量突然强加在褚姚的身上，拉扯着她往钟楼外的空中走去。
与此同时，码头上的人群出现了骚动。
此时的章涵机械眼中数据流快速划过，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舞动起来，。
一身素白长袍失去自我意识的居民在某个波动影响下，自中间开始层层跪在地上。
双臂一边举起五指张开，一边指向正在动作的章涵。
巨大的圆月边缘隐隐透出红色，在云层中发散着孤冷的光辉将云层映射成一片浮雕。
平静的海面开始翻滚发出些微的咆哮。
整个景象落入褚姚的眼里，无端地想到了旧纪元圣经里的地狱。
洁白的罪人跪地期待着救赎，狡猾的恶魔却试图诱惑罪人吞下他们的灵魂。
圣洁与罪孽交缠在一起，如同双头蛇不断交缠撕咬的双颈。
天生对于感情的缺失以及分化的不完全，使得这围绕着悲壮诡异的景象对褚姚的影响降到最小。
她无法对于此刻由生者悲痛解放出的向死魅力共情。
“沉入海底吧，将迷失者引入归途。”
正中的少女幻影抬起手臂，对着远处匍匐的层叠白袍作出了指引。
章涵的精神体已经被迫显出身形，黑曼巴正盘旋在他的脚边焦躁地甩着尾巴。
在指引下达后黑曼巴迅速将章涵的双腿捆绑住，试图阻止他做出再做出任何举动。
他的身体已经被完全控制，但是精神还在试图自救。
“褚姚，章涵好像还留有自我意识，你能尽量拖住那些幻影吗？我们下去把章涵救上来。”
陈磊的声音在联络频道里出现。
牧羊犬从褚姚身上剥离出来，紧紧咬着她的右脚腕与褚姚一起，和正在拉扯她的力量进行争夺。
抬手按向护目镜，“下面那群人受这几个幻影控制，我尽量给你们拖时间你们尽快。”
精神力的训练在此刻出现了效果。
褚姚右手扬起匕首，反手握住刀柄指向幻影，眼神死死锁定住上空的对手。
集中精神将自己的精神力附着在匕首上，对着脚下的虚空划过。
一直无法触碰到的紧固在瞬间消失，褚姚将手中的匕首扔向正中的少女幻影。
旁边未知的幻影在瞬间挡在了它的身前。
匕首正从那个已经半透明幻影的心脏穿过。
通过匕首上精神力的传导，震撼灵魂的哀叫声直接传进褚姚的耳内。
匕首划破空气带起一阵风，吹开散了一直覆盖在正中幻影脸上的头发。
被遮盖住的脸正是下午刚见过的陈丽丽，但是又比下午见到的样子更加年轻。
精神图景发出了一阵颤动，她的精神体开始出现不规律的躁动。
从怀内掏出另一把匕首，如法炮制地将精神力附着在上面。
空无一物的左手控制的对着陈丽丽虚空一抓。顺势向后拉扯着，褚姚与幻影们之间的距离快速缩短。
如同被网住的鱼群，从海水中被迫拉向陆地离开自己的生存依靠。
“————！！”
陈丽丽淡漠的神色发生了变化。
毫无神采的双眸深处出现了黑影游过的影子。
她抬起手仿佛拼尽全身的气力，将自己的意识对着褚姚覆盖下去。
如果她此刻能发出声音的话，大概是在表达着这样的意思。
“跳入海里吧！！”
对抗着陈丽丽全部压下的意志，“我说该落下来的，是你吧！”
将手中的匕首对着急速靠近的女生胸口刺入，陈勤海的幻影在旁边悲伤地看着却不进行阻止。
如同切水果一般的利落，被刺入的幻影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疼痛，只是恍惚的意识到了刀刃在心脏里的存在。
没有任何血迹出现。
与之前消散的幻影不同，陈丽丽并没有消散。
直到落在钟楼顶层后，也只是呆呆地看向胸口的匕首。
视线缓慢的移向空中那几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人的幻影。
“爸爸……李叔……我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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