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警局的路上,我的思绪很乱。
为了安全起见,我服下了一片有轻微镇定作用的药。
我已经有很久没这么忐忑过了。心底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潜意识里又很惧怕……还真是自相矛盾。
安城警察局的接待区比想象中忙碌。
姓张的中年华裔警官将我引到了一间隐蔽的小型视频会议室。
张警官调试好设备后,屏幕亮起,出现了卡城重案组探长迈克·米勒的身影。
他看上去五十岁上下,灰金色的短发修剪得一丝不苟,浅色衬衫领口紧扣,深刻的法令纹如刀刻般垂向嘴角。而那双浅蓝色的眸子,却像冰川裂隙中透出的寒光。
“白女士您好,感谢您前来此协助我们的调查。”
米勒探长的声音至扬声器传来,语气沉稳而清晰。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卡城警方正式向您致歉。”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沉缓而郑重,“案卷中存在多年的疑点,直到现在才被系统性地重新审查,这是我们的失职。”
这时,他共享了一份文件到屏幕上。
一张电脑模拟画像显现出来。 画像上的男子戴着鸭舌帽,将面容大部分隐藏在阴影里。但一道深长的疤痕从他的左下颌一直延伸到喉结,像一道冰冷的刻痕。
米勒探长的目光穿透屏幕直视着我。
“白女士,我需要您仔细回忆。这张脸,是否曾以任何形式、在任何场合出现在您的记忆中?”
我凝视着屏幕上那道疤痕,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爬升。
指尖变得冰凉,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深深掐进掌心。
我在记忆的每个角落拼命搜寻……
但除了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剩下的尽是一片空白。
窒息的沉默在会议室里蔓延。
良久。
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缓缓摇了摇头。
“好,理解,”米勒探长的声音将我从冰冷的回忆中拉回,“非常感谢您的配合。但如果您日后想起任何线索,请务必联系我们。”
视频连线结束后,张警官送我至门口,手搭在门把上顿了顿:“白女士,请多保重。”
我喉头发紧,最终只低声道了句“谢谢”。
走出警局,晌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我抬手遮挡,那道疤痕的影像却像灼痕般烙在视网膜上,在晃眼的光斑中挥之不去。
远在卡城的警方为何要追查这个人?他与那个血腥的夜晚有着怎样的关联?
他……是谁?
这些无解的问题,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随之而来的,是胸口那阵熟悉的紧绷感。我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指尖触到药瓶冰凉的表面,才惊觉今日的剂量早已服过。
一股深深的倦意毫无征兆地席卷全身,仿佛所有力气瞬间被抽空。我不得不扶住路边的灯柱以稳住眩晕的身体,踉跄几步,就近跌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待呼吸稍缓,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颈间,银链冰凉的触感让我稍稍平静了一些。
这条项链已陪伴我十五年,几乎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链子细得近乎隐形,唯一的坠子是颗小小的星星,中央嵌着一粒极小的钻石,在光线下会折射出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这是母亲留给我最后的念想。
当年在医院醒来,护士放在我手心的第一件物品便是它。我记得清晰的细节是,链子上还沾着些许暗红的痕迹。后来它被警方取走作为证物检测,数月后才重回我身边。我知道,这是母亲生前贴身戴了很多年的项链,钻石虽小却是结婚时父亲送她的珍贵礼物。戴着这条项链,就好像躺在妈妈的怀里一样,温暖又安全。
阳光把树影剪得支离破碎。
世界如此忙碌……街对面,一个孩子正踮脚够着冰激凌车的窗口,他身边的小狗正冲着另一只大型犬兴奋吠叫……
我望着街上飞驰而过的车辆,它们都那么坚定,都知道要开往哪儿。
而我,却像被困在时光的裂缝里。
*
两天后,我出现在圣玛丽医院的心血管科。
诊室里。
哈里斯医生有着一头银灰色卷发和观察入微的眼睛。
他轻敲键盘调出超声心动图报告。
“Nancy,你看这里,”哈里斯医生的光标在超声图像左心室区域划了个圈,“这是我们现在最关注的部位。目前的射血分数保持在35%左右,室壁运动较上次检查没有明显恶化。”
他切换回心电图界面,语气平稳得像在讨论天气:“从数据来看,现有的药物方案确实起到了稳定作用。我知道这些数字听起来不太乐观,但至少说明情况没有变糟。”
以往听到这些分析时,我总会下意识移开视线,但今天...
他转过椅子,双手在膝盖上交叠:“心力衰竭是个需要长期管理的疾病,特别是对你这样年轻的病人来说。我理解你肯定有很多人生规划......”
“哈里斯医生,”我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沉稳,“请问您有没有更积极的治疗方案?”
诊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电脑风扇的嗡鸣。
我深吸一口气,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我需要更主动的治疗方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因为我确实还有很多……很多必须要做的事情。”
医生的表情从惊讶转为沉思。他摘下金框眼镜慢慢擦拭,轻声道:“更积极的方案意味着更频繁的检查,更复杂的药物组合,甚至可能需要考虑器械植入。这些治疗有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副作用,也许你的状况并不会因此改善……你确定准备好面对这些了吗?”
“我确定。”我的目光无比执着。
哈里斯医生微微前倾身子,镜片后流露出理解的神情:“从医学角度来说,我们通常会在射血分数持续低于30%-35%时,正式建议植入ICD(植入型心律转复除纤器)。但是……”他轻轻合上病历本,语气温暖而包容,“如果患者有强烈的治疗意愿,我们也可以立即开始评估ICD植入的可行性。”
哈里斯医生低头填写检查单时,笔尖在纸上轻盈滑动:“下周做超声心动图时,我们会同步评估血管条件。如果结果理想,我们可以考虑启动'器械 药物'的联合治疗方案。“他抬头温和地笑了笑,“对了,你戴的智能手表支持ECG功能吗?”
我将刚买的腕表取下来递给他,表的屏幕亮起淡淡的柔光。
“很好。”他接过腕表,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我帮你把心电监测和异常提醒功能都设置好。下次复查时,这些数据会像日记一样,告诉我们你的心脏最近过得怎么样。”
*
初夏明媚的阳光洒在医院前的草坪上,光影像音符一样在椴树的枝叶间跃动。
我独自坐在那张被晒得微微发烫的长木椅上,耳畔鸟鸣不断,但我的思绪却飘得更远。
许久。
我看了看表,与皮德斯医生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
她的诊所就在隔了两个街区的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别墅里。
我扶着椅背慢慢起身,闭眼等待那阵熟悉的黑雾散去,随后踏着婆娑树影向那片安静的社区缓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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