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整，蒋流合上电脑，连滚带爬地从工位上站起来，感觉自己脖子以下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扶着工位隔板小心的舒展了一下四肢，跺了跺脚，缓了有一分钟才弯腰拿起包走出总监办公室。
“蒋哥，忙完啦”
“蒋哥慢走！”
总监办公室外虽也亮着灯，但却零零散散只剩两三个人还在加班了，蒋流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嘱咐他们也赶紧回家。蒋流的工作室最近接了个加急的设计大单，乙方还是个挑剔难办的主儿，也就钱多这一个好处了。蒋流的工作室在业内刚算是小有名气，蒋流和他的几个哥们儿每天可以说是不要命的工作，生怕这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点儿名气散了。
出了写字楼，望着黑的跟锅底一样，一颗星星也瞅不见的夜空，蒋流觉着自己虽说是顶着这总监的名号，实际上活的还不如村里拉磨的驴，最起码驴干一天活，晚上还能喘口气，抬头还能数星星，他长叹一声，脚步虚浮的拐进了通往车库的巷子。
谁知道进了巷子没走几步，就出事了。
“嗯？ ！ 唔唔！唔！”
蒋流被人捂住嘴巴，反剪着双手，轻而易举的就被半提半拖到一处电箱后。倒不是他挣扎的力气太小，蒋流再怎么说也是个二十多岁正值壮年的小伙子，快一米八的身材虽瘦，也是有点肌肉的。但这些和那个制住他的人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这歹徒不知吃什么长大的，不仅力气大的吓人，一双手铁爪一般，钳的蒋流挣脱不了半点，身型也非常高大，能把快一米八的蒋流提的双脚离地。
蒋流一开始还弹簧似的奋力挣扎了几下，被提溜到空中后彻底蔫了，心如死灰的被压在了电箱上，这歹徒手很大，捂他嘴的时候也压迫到了他的鼻腔，使他有点喘不上气了。
在轻微缺氧中，蒋流神经质的有些想笑，他倒要看看他今天能倒霉成什么样，大半夜被一力大如牛的傻逼抓到，破财还是破处他都认了，只求给他留条好胳膊好腿，让他蒋流下半辈子不至于饿死。
歹徒发话了：
“你要敢叫一声，我裤兜里的刀可没长眼”
好年轻的声音—在看到歹徒的脸之前，蒋流分神这样想。
当被转过身，看到歹徒连帽子都没带，仅仅带着黑色口罩的脸时，蒋流心里忽的卸下了大半的防备—虽带着口罩，灯光昏暗，这歹徒也明显只是个少年，甚至身上还穿着件不合身的棒球服。这么年轻，又只有一个人出来作案，应该不是太难对付，蒋流稍稍冷静下来，抬眼与歹徒对视：
“我不叫，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
清泠泠的声音略微沙哑，没有半分慌乱，只有些气喘。
“借我七万块”
是“借”，不是“给”，蒋流愣了一下，嘴角抬了抬： “怎么，你能还给我？
“我保证会还给你，但你现在就必须转给我” 歹徒语速很快，他看上去有些急躁。
蒋流抬了抬一边的眉毛，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不是在被威胁，而是在谈判一样：“我凭什么相信你？”
歹徒顿了顿，不愿多解释，他摸向裤兜，看样子是想用武力说话了。
谁知摸了个空。
他后知后觉的想再钳住蒋流，可蒋流又不是个傻的，他猛地一缩，泥鳅一样就从歹徒身下滑走了，手里还捏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蒋流手腕灵活的一翻，转了下刀，使刀刃正对着歹徒，他就这样一边后退，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
“小兄弟，我看你这么年轻，这次就好心放过你，你乖乖的回家吃奶，别误入歧途害人害己了行吗，你看你今天干这事多好笑呢是不？刀在裤兜里这种事就别告诉受害人了…”
“咚”
歹徒对着蒋流，单膝跪下了。
“哎你？”
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
“这个钱，我急用，一定会还你的，我给你打欠条”
…
“求你了，哥”
歹徒的声音有些发颤了。
蒋流低头，和口罩上方紧紧跟随着自己的眼睛对视了几秒，莫名的，他觉得自己变成了那个挟持别人的角色。
“你先起来，跟我说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治病”，歹徒跪着没动。
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蒋流扶额，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几年，蒋流早就抛弃了一些不必要的同情心和善意，更不多管闲事，他知道面前人不是真的想伤害他，大概率也没撒谎，但他也不会随随便便掏出七万块钱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两人正僵持着，巷子拐角处传来了脚步声，多半是同样在耀东写字楼里加班的人。蒋流身形一动，他现在只要从这个电箱的角落退出去，与那个路人同行，就一定能顺利摆脱这歹徒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歹徒维持着的跪姿晃了晃，索性靠着电箱坐下了，他好像也知道这次荒谬的，本就没什么胜算的“劫持”彻底没戏了，从头到尾他本就没说几句话，现在更是沉默的往电箱上一靠，高大但瘦削的肩膀垂下来。
微弱夜光下歹徒睫毛颤动，像一只狼狈的落水狗。
路人经过了电箱，脚步声又消失在了另一个拐角。
“啧。”
“明天你带我去医院，证明你说的是实话。”
本该逃走的受害人蹲下来与歹徒平视，蒋流烦躁的揉了揉头发，觉得自己真是加班加疯了，半自愿的把自己和一陌生人缠上，倒霉的活该。
然而歹徒猛地抬头，一片昏暗中，眼神像能发光。
“谢谢哥！明天，明天早上我在这等你！”
“行了快滚吧，也不看看几点了…我真是闲的蛋疼半夜跟你在这扯皮…毛还没长齐就出来玩抢劫，得亏是抢到我了，换个人准给你扭送警察局去…”
凌晨三点多，漆黑的楼道里，陆相则借着微弱的手机灯光把钥匙对准锁孔，尽管他开门动作很轻，那扇关节炎的老年铁门还是发出了尖利的叫声。陆相则走进屋，又轻轻关上门，这间破旧的出租房小的过分，站在门口就可以将它一览无余，只有一个“客厅”和一间厕所，连留给厨房的空间都没有，一些锅碗瓢盆摞在靠窗的水槽里，水槽旁就是属于陆相则的一张折叠床，而客厅另一角放了另一张木床，上面熟睡的男人并没有被他回家的动静吵醒，只是鼾声顿了一下，几秒钟后恢复如常。
陆相则把水槽里的厨具放到一旁的地上，简单洗漱了一下，他甩了甩脸上的水珠，双手撑住水槽，目光放空。
今天是周五，陆相则放学后就直接去了医院，距离他外婆李姝被查出脑膜瘤，住进医院已经快一个月了，主治医生告诉他最好尽快手术，病人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但即使把陆相则手里仅剩的三万生活费都抵上，也还差七万多才能做手术。
“阿则呀，这周在学校怎么样，学习还能跟得上吗？”白天李姝拉着陆相则的手，笑眯眯的和他聊天，虽然成天的待在病房里，但她仍是个精神头不错的小老太太。
“阿则，外婆一把岁数了，有你这么乖的外孙，这辈子也足够了。”李姝抚摸着陆相则的脊背，语气慈爱。
“外婆知道自己的病什么情况，我自己的身体，你不说我心里也有数。”
李姝轻叹了口气，继续缓缓说道：“清岚走的早，你爸…又是那副不成器的混样子，你妈给你留的那些钱是供你上学用的，别全用在我这老骨头身上，不值当，听到没？”。
“我会有办法的”陆相则只说了这一句话。
躺在坚硬的折叠床上，陆相则想起白天自己说的那句话，不禁在心里耻笑自己，能有什么办法，他每天一放学就去餐馆打工，甚至有时忙到半夜也不休息，去便利店轮夜班，一天只能睡几个小时。就算这样，钱挣的还是太慢太慢了，这个月外婆必须要动手术了，而他今天刚交了一笔外婆的住院费，到手的工资又花完了。连续一个月连轴转的工作和上学终于使这个少年崩溃了。
他今天跑到耀东那片去堵人，可以说是完全的冲动行事，要不也不会把劫持变得像一场可笑的乞讨。
但是话又说回今晚的劫持。
倒霉的受害人在他手里轻的像提着只鹿，细碎的刘海盖住前额，被他的手触碰到的皮肤均是细腻柔软，刚看清那张脸时陆相则甚至还以为这人和他同龄，但开口说话后却是成年人的冷静和疲惫，还带着一点管教年轻人的戏谑…
陆相则在床上翻了个身，小床发出咯吱一声。
小陆：单膝下跪
哥：是求婚吗，拒绝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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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歹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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