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听作家您好,我叫徐夙,中都大学的在读学生,现在正筹备一个名人访谈。请问,您方便接受邀请吗?”
“现在如果不方便,什么时候有空……嗯,这个蛋糕味道很不错,诚心推荐,你要不要尝尝?”
“葡萄汁也很甜。”
……
面前这个人,很吵。
说起话来,一双浅色眼睛亮得像两只灯泡,因过分浓密而蓬起的栗色短发随着动作上下晃荡,很不安生。即使相貌俊朗,仍旧令人生厌。
这根烟燃到尽头,时间差不多了。水听将烟蒂按进烟灰缸,抬起眼眸,如往常一样回应。
“滚。”
对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心中满意,撑着扶手从皮椅里起身,带着一身烟草气离开。漆黑的眼睛目视前方,半点眼神也没多余给。
徐夙就这样看着他经过自己,走向宴厅。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男人站到左娴面前似乎说了句告辞,接着便去侍者处取东西了。等他跟过去时,水听已经披上外套,踏进黑夜里。
点点雪色宛如蝴蝶绕花般在他周身飞舞,有几片迷了路,跟随风飘进宴厅里。
高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先生也要离开吗?”
徐夙回神,偏头对上旁边询问的视线,摇了摇头。侍者旋即关闭大门,将寒风与冰雪隔绝在富丽堂皇的建筑之外。
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站在原地,隔着明亮的玻璃门,昂首望向外面飘然下落的雪。
哈奇说预报今晚没雪,徐夙如今依然相信。因为此刻站在这里,他心生一种奇异的预感——预报没有出错,只是雪花偏爱的某个人类出行,皆为陪伴他而来。
水听,他是人类吗?
蓦然蹦出的想法格外荒唐,更荒唐的是,徐夙竟没办法完全否定。
似乎是为了赶紧消除这疑虑,他匆匆赶回叔母身旁,紧张兮兮问:“水听,这人您熟悉吗?”
“当然,我亲自去签的作家,所有作品独家出版!”左娴对此甚是骄傲。她有些奇异:“你居然认识他?”
悬疑作品,她这侄儿一向敬谢不敏,更何况是水听的?
徐夙果然回答:“刚刚遇见了。”
左娴微微一顿,忽然警惕起来:“他是个好孩子,只是性格直了点,你别去欺负人家。”
被一个滚字粗暴对待的青年,委屈巴巴地眨眼。
“我只是想和他交朋友。”
仿佛是在印证刚刚那个想法,只这一会儿功夫,窗外的雪就停了。徐夙瞧见,换个角度又问:“叔母,这里有没有什么恐怖传说?”
“当然有啊。”
“真的?”
左娴嗯了声,一脸神秘地讲:“看见外面的山脉没?据说那里面曾住着一个人形雪怪,身高两米,浑身白毛,奇丑无比,以前总来附近村镇猎人吃,洞穴里白骨成山。”
听见奇丑无比四字,徐夙彻底松了口气。
那肯定不是了。
他反口质疑:“确定不是北极熊?”
左娴想了想,竟也点头:“以前小寒冰期,地壳运动,说不定还真可能有北极熊迷路来这里。”
徐夙对疑似白熊的雪怪没兴趣,继续躲到一旁填肚子,脑子绕来绕去,又回到某个烟雾里的身影上。咀嚼着偏爱的凤梨蛋糕,他望向外面浓厚的寒夜。
北方的冬天冷得刺骨,水听离开时身上披的外套很薄,既然不是雪怪,回去会不会生病?
脸色那么白,看起来也没精神,可能本来就生病了吧?
那脾气不好也可以理解。
想着想着,盘子里的点心飞速消耗,白河县的第一晚很快落下帷幕。
*
天气太冷,雪也一直下,徐夙窝在暖气房里不愿外出,捧着搜罗来的悬疑小说看。因暖气太足,穿着单薄的衬衫也热,就出去找西瓜,边挖边读。
三天,挖了十颗。
直接清了家中一半的库存,把最爱吃瓜的徐元清气得不行。
第四日凌晨,雪终于停了。他自知使唤不动亲侄子,于是到老婆这里吹枕边风。
“小年轻天天躲家里吃瓜算什么事儿?又不是那种内向性格,别憋出事了,不好交代。”
他老婆觉得此谗言有理。
于是这天一大早家里来了两个人。左娴说都是老朋友家里的小孩,关系亲近,年轻一辈也要多走动走动,态度不容拒绝。
徐夙不大情愿地走出房间。
来人一男一女,其中那位女孩正是宴会上提到的,名叫程爱梨。对此,叔母声称:“男孩玩起来不知分寸,有个女孩会收敛些,关键时刻也能提醒提醒,稳重。”
而另一位,很巧,是提醒他不要去搭讪的那位难兄难弟,叫蒋鲁达。从名字就可以看出父母对他在文学成就上的期许。
徐夙又想起了作家。
……
不知触碰到脑袋里的哪根弦儿,挎着脸的青年忽然转了性,脚步轻快地下楼,双眸明亮,兴致勃勃问准备去哪里,什么时候出发?
“你准备好就行。”蒋鲁达笑说。
徐夙立刻重重点头,似乎对出门抱有极大热情,迫不及待:“准备好了!”
蒋鲁达:“额……”
程爱梨委婉地指了指他的衣着:“要不多穿两件?咱们这冷,你这样出去可就回不来了。”
徐夙低头一看,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衬衫。
大概被他这举动提醒到,左娴对这位南方来的侄子格外担忧,列举冻掉鼻子、冻掉耳朵的种种新闻,一阵危言耸听。
因此,徐夙塞了两件半的棉服——半件是马甲,据说有奇效。
出门时,女人帮他带好帽子,着重强调:“不许好奇去舔电线杆子,舌头会掉,变成哑巴,后半辈子吃饭没味道,最重要的是娶不到老婆!知不知道?”
“……”
坐在飞驰的车里,老式电线杆一个个往车后跑。徐夙紧紧盯着,心中是被叔母勾起的好奇。
“真的不能舔?”
程爱梨在后座提醒:“别给消防叔叔添麻烦。”
左娴说的不错。队伍里有个女孩,确实能在某些离谱时刻,起到提醒与收敛的作用。
徐夙放弃了电线杆子。
唉!
其实他本想去找水听玩儿的,出来后冷风吹吹脑子,突然发现可实现性不大。其他倒还好,主要是会被骂,交不到朋友反被厌就不好了。
徐夙的心思冷却下来。
但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于是他提起兴致,询问同伴:“你们打算去哪里?”
“我们经常来,主要看你。”
“我不是很了解这里。”
虽然叔父叔母十几年前就定居于此,徐夙也一直十分好奇,却从没来过这里。因此他才会在大四寒假,人生最后的自由时刻,选择来这个边疆小县城度过。
似乎觉得有理,蒋鲁达手握方向盘,思索了下提议:“你是南方人?不然去滑雪吧,北边新开了家滑雪场……”
后方女声突然打断他的话。
“滑雪场有什么意思,要划当然得划野雪!”
徐夙惊讶回头,后座身形娇小的女生捏紧双拳,表情十分兴奋。心道毕竟有十八年代沟,叔母还是不太了解当代女性的稳重。
他艰难道:“姐姐,我打算活着回家。”
滑野雪,是不是有点危险了?
女孩脑袋稍稍往里收,眼睛微眯,轻飘飘问出一个挑战人性的问题:“你到底行不行?”
徐夙大力拍板。
“去!去最野的那片!”
*
选地在白河县西北方的野外,雪色高低起伏,枯树丛与小山丘遍布,明亮宽阔。
程爱梨说这片她经常来,地势起伏又无坑无崖,安全度极高,至少比舔电线杆子强,基本不会给消防叔叔添麻烦。
很难说她这算不算有分寸。
站在后备箱前换装备,徐夙注意到余光里的某处阴影。他偏头望过去,发现不远处的山丘上伫立着一栋建筑。
瘦削、高耸,锐利的塔尖刺向天空,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于一片皑皑白雪中央矗立,神秘而哀婉。
“那是什么地方?”他问。
“水听的家。”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①。脚踩滑雪板,雪仗在地面用力一撑,青年滋溜滑出去老远。
“哎?”
徐夙扬唇:“你们好慢,哥先走了!”
那地方看着近,实则远,徐夙迎着寒风划得浑身是汗,后悔穿了那么多衣裳。
好在经过不懈努力,那栋哥特式城堡终于近在眼前了。
外墙蒙着时光留下的旧色,攀援的枯藤像撕裂的伤痕。外围铁质围墙已经倒塌,斜倚着杉树笔直的枝干,锈迹斑驳。
这里比远远看到的更加萧索。
徐夙本准备礼貌地停在倒塌的铁门旁,没料到面前是个下坡路,抬头观察时,猝不及防直接滑进去。
他连忙刹车,堪堪停在楼底。
一抬头,对上双寒星般冷淡的凤眸。
徐夙讪讪笑了笑,刚想为擅自闯进院中道歉,在看清面前的情形时瞬间抛到脑后。他震惊问:“你在干什么!”
一楼外廊里,男人身穿一件单薄的暗红毛衣,踩在晃晃悠悠的破木椅上,身姿高挑。那双漂亮的手握着一根吊下来的麻绳圈,关节处冻得通红。
水听淡漠开口:“上吊。”
么么O3O~
注①:《绝句》,夏元鼎,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