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白日太短,夜晚太漫长。一觉又一觉就过了除夕,两个人守着无聊的电视节目打哈欠。
元念看了眼黑乎乎的窗外,十二点天空中的烟花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和记忆中重叠,吵闹嬉笑隔着墙壁,喜悦欢乐隔着人心。
元念的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困意重重。
此刻离十二点还有半个小时。
林夕忽然摇了摇元念,把手机举到她面前,兴奋道:“今年有活动,就我们旁边那个公园放烟花,去不去?去不去?好久没看过了。”
其实林夕也很久没回过家了,妈妈太忙了,可她的家里只妈妈。
林夕的母亲在离婚后,为了给林夕撑起一个家,什么活都干,攒下一笔积蓄留给林夕上大学用。在林夕上大学后,她依然不停地工作,她不想停下来,她想再给林夕攒下一笔钱,为她自己以后也为林夕。
其实林夕知道母亲为什么这么做,因为父亲的错误选择,最后失败破产,离婚时气急败坏将她们俩从家中赶出,那时的狼狈和不堪,过路人的打量给她带去了很深的伤害,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是一个怎样的人,只有林夕知道变故没发生前,母亲有多么的意气风发,果断勇敢,这些都被消磨。
于是路人在不知道原委的情况下投来了确定的目光。
林夕忘不了,林夕的母亲也忘不了。所以林夕不怪妈妈,她也有她想要做的事情,她不应该被束缚在自己的身边,她的生活不止只有林夕。
“现在去来得及吗?”元念举着昏昏沉沉的脑袋。
“可近了,你要是想睡觉就不去了。”
“那不行,我也好久没看过了。”元念使劲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瞪圆眼睛 。
四目相对,两个人就风风火火风出发了。
紧赶慢赶幸好赶上了。
周围人头攒动,人挤着人,喧哗声盖过天际,盖不过结对人的眼睛。
气氛伴随着头顶“嘭”的一声达到最高点。
烟花炸开。
刹那间为黑夜燃上通明。
人们纷纷仰望天空,一切在此刻变得无与伦比。
光线明暗,五彩交织成一场盛大灿烂的金梦。
巨响盖过喧哗,人言不再鼎沸,林夕低头看着紧牵着手的元念低头说着什么。
元念听不见,可是她看着林夕翕动的嘴唇,她的声音便自动在脑海里浮现:“新年快乐,元念。我们还有很多个新年。”
情感的洪流漫过干涸的心田,浸润一切,枯萎的种子在漫长的时间线里发芽。
可干涸的裂缝太深。
元念依然不愿意去面对她自己的那段时光,那段肮脏黑暗的时间。
现在足够明朗,又何苦于铭记旧日的黑暗呢?
没有人再来打扰她们,这座城市足够包容,足够庞大,她们光明正大的牵手拥抱接吻。
元念不用再小心翼翼,因为她找到了她的太阳。
此刻她只想迎接光明。
元念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中午了,脑袋昏昏沉沉,眼皮跳个不停。
看一眼身边,林夕已经起床了。
她起身走出卧室,就看见桌上摆满了一桌菜,感慨万分:“天呐——”
“赶紧刷牙洗脸吃饭。”林夕正在厨房里一顿忙碌,动静不小。
要是换做往常,元念早就被吵醒了,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她不再需要药物来帮助她了,安然入睡然后醒来,她开始期待每一个明天。
“诶,盐没了,你刷牙洗完脸去大门口小超市里买袋回来呗,我这儿走不开。”林夕在厨房里声音朦胧。
元念在厨房门口应了一声,然后飞快洗漱完下楼去买盐。
她一路小跑着,琐碎的幸福在此刻具象化。
拎着东西难得哼着小调美滋滋的回家。
她一节一节楼梯的慢慢爬着,一楼,两楼……
拿出攥在手中的钥匙准备开门,一抬头眼前浮现出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只是片刻就认了出来徘徊在门口的两个人。
手中的钥匙随即落地。
两人听到动静转身看着站在楼梯阶的元念,表情变得凶狠起来。
元念仰头看着她们,狭小的楼梯道里此刻变得拥挤无比。
呼吸一瞬间被遗忘,空气中的压力按住她的肩膀,拉住她的双腿让她无法动弹,她惊恐万分,却动弹不得。
“好你个死丫头,白眼狼,养你这么大你就这样报答的?删我联系还拉黑是吧?”头发有些花白的女人朝她冲了过来,声音在楼梯道里回荡。
元念的喉咙此刻好像被水泥封住,肿胀又疼痛,张不开口也说不出话。
直到那妇女冲了过来,冲到她的眼前,拉住她的衣服质问,她麻木的身躯才有所抵抗。
一时间尖叫,哭泣,咒骂,劝说响彻整栋楼。
元念的父亲拉着她的母亲:“这里是楼梯,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进去说。”
元念听了胃里一阵翻涌,闹成这样害怕别人听见吗?进屋了声音就会小吗?为了自己所谓的面子?
元念在反抗挣扎中从阶梯上走到了门口的平台。
她压低着声音:“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应该我们问你才对吧?”
元念不打算搭理她们,这么多年她能给那个家的已经够多了。
天知道她被接回去看见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时是怎么一个复杂的心情,没有过多的解释,于她只有忽视和埋怨,还有略带警告的叮嘱:带好你的弟弟。
她看着他们怀里抱着孩子,口口声声的说是她弟弟,作为家里一份子要照顾他。
那她算什么呢?没有人告诉她算什么,她用残存的理智离家出走,一次又一次,想不开的结多少次将她逼的崩溃,如果不是仅存的希望和执念,她早就想了结。
元念不说话,他们却说的更加起劲了。
“你弟弟生病了,需要十万块钱手术费,你在外打拼这么多年,家里的一份子,都有血缘关系的,多少得出点。”
元念甚至以为她听错了,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父母,难道对她摧残和索取还不够多吗?悲哀漫过心头,家里已经不需要她了,为什么还要榨干她的所有。
她的生活被搅的一团糟,好不容易步入正轨了,为什么又来拽着让她坠落。
元念想不通,可她不想让林夕听见,驾驶着自己的身体,艰难晦涩地让他们俩下楼。
“去哪儿?怎么屋里有人?”元念的母亲一把夺过钥匙,准备开门。
结果咯噔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
林夕皱着眉头看着门口的景象。
看着元念看着她,背靠着墙一点一点蹲下去,像被放了气瘪下去的气球。
元念的母亲在看见林夕的一瞬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扭过头来看着蜷缩蹲在地上的元念:“我把你送到里面去快两年,接你出来的时候你怎么承诺的?现在又搞到一起去了?你恶不恶心啊?你……”更多难听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元念捂住双耳,把头埋进膝盖里,不想去看,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间点。
林夕给她编织的美梦太完美,美好的事情总是不长久。就像当初一样,她怀着期待和信心回到了家中,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安静,元念真的以为他们能够接受林夕。
直到她被他们骗进一家打着治疗幌子的封闭诊所里,在那里有许多和她一样的人,因为父母接受不了,被认为不正常而送了进来。
起初她们都一样,愤怒反抗咒骂。
她们私下里偷偷互相询问,元念听见一个比一个残酷的事实。
“去他们的,觉得我有病中邪了,让我和香灰水。”
“呵,我家不也是,请人给我驱邪。”
“那怎么了,我爹娘打得……”一边说一边漏出手臂上的半截伤疤。
“你们都还好吧,我爹娘直接把我骗到这个鬼地方来。”
……
以为独一无二的,在这里都有相似的缘由被强制送了进来。
刚开始她们还在一起很快就被分隔了开来,就在元念的眼里,她亲眼见证着她们一个比一个变得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没有了初见时的鲜活。
那段时日伴随她的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尖叫和贯耳的打砸,一个一个寒冷漫长的夜晚,她战战兢兢入睡。
元念一开始不愿意放弃,觉得自己可以承受,和她们不一样。
然后,一种极其残酷的手段剥夺了她的意志。
他们将她绑起,在她的耳边不断念着林夕的名字,监测心率,在过高时给予电击,如此反复。电流遍布全身,四肢变得膨胀无力不能动弹,灵魂跃出身体在高空俯视着自己的惨状,怪异和难以言喻的疼痛,直到最后的麻木。
……
她最不愿意回忆的,此刻全然记了起来,在脑海里一帧一帧播放。
她保持蹲着的姿势,然后身体开始发抖,她发不出声音低着头,一切诡异又荒诞。
连同着十几岁的所有的记忆在脑海里穿插混乱的播放着。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考得这么差,我天天陪着你,你对得起我吗?”
“剪短点再短点,头发养这么长有什么用耽误时间,你现在要什么好看。”
“你别以为高考完了就结束了,你到学校里也得给我好好念书。”
“你在学校里就干这些事吗?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有精神病?别念书了我带你回去看看。”元念摇摇头决绝着,她只看见自己被人拖拽着一步一步没入黑暗。
她似乎从来没被肯定过,初中的时候总是被骂,她有时候在想或许她的出生就是一个笑话,一个错误,她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无处宣泄的情绪变成了驶向自己的利刃,在手臂留下一条又一条细小的划痕,可在他们看来却是偌大的矫情,冷嘲热讽加倍,元念痛苦又麻木。
一切不好的回忆在此刻如同雪崩一样滚滚滑下将元念掩埋。
元念的母亲看到她那副样子气不打一出来,扬起手结结实实准备往元念脑袋上招呼一巴掌,结果一声清脆,打在了林夕身上。
痛,真的痛。
眼泪一瞬间就弥漫到了林夕的眼眶,差点没忍住。元念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林夕心好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林夕把元念护在身后,不让步。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蛮横不讲理的女人恶狠狠的威胁。
“我已经报警了。”林夕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扶起元念,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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