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傩戏开场还有一段时间,贺浔已经把面具往头发上撸了上去,他的眼睛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觉得,怪不得冯管事喜欢逛街。
这里是真的热闹。
贺浔听到商贩的吆喝声,便朝着右方走过去。
长勺街人潮密集,一个不小心,就怕崔屿能被这人潮给冲走,毕竟他胳膊腿这么脆,万一他应该不小心摔了,估计只有被人群踩脚的份。
想到这,贺浔准备把崔屿薅到自己身边来。他盯着在自己前面慢慢踱步的“装作无事人”的崔屿,冲人家道,“停下。”
崔屿莫名其妙的,“怎么了?”
贺浔道,“没什么。”然后他一把把崔屿的肩膀板过来,捞着他的胳膊把人一路架到一个卖胭脂的摊子边。
贺浔打开一盒口脂闻了闻味道,默默点头。
这外头的口脂虽不如侯府的质地滋润,但它的颜色倒是新颖,而且味道也不刺鼻。
“觉得怎样?”他问崔屿。
崔屿能对胭脂水粉有什么了解,含糊道,“好。”
他点头,为表真诚,竖起自己的大拇哥。
贺浔:“……”
他淡淡地瞟了一眼崔屿,随后在摊子上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三瓶口脂递给了崔屿。
被往手里塞东西的时候,崔屿仿佛脑子里头也被塞上了一团乱麻线,他始料未及,“啊?”
贺浔便轻描淡写地看他一眼,“给我买。”说的话十分理直气壮。
看架势,不给他买他可能还会不要脸地撒泼打滚。
崔屿闻言捂紧自己口袋,不由自主地再一次,“啊?”
不是,你想要凭什么我买单啊?
贺浔皱眉,看起来委屈至极。
他的眼珠子直勾勾的望向对方,把崔屿钉在原地。
见崔屿没有任何表示,贺浔于是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把东西都还了回去。
他把东西还……了……回……去?
崔屿怀疑地把腿收了回来,立正,面朝贺浔,自动退避贺浔大概一尺的距离,他鸡贼的眼神在侯爷的身上左右穿梭,乌黑眼珠子在他的眼眶中遛了个遍。
崔屿心下暗暗想着,贺浔怎么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他是这样的人么?
这么想着,崔屿便见贺浔无精打采地垂头,向崔屿招手,“走吧。”
“啊?”崔屿从刚刚到现在就一直在“啊啊啊”的,他的扁桃体贺浔都见三回了。
崔屿此时更加不可置信了,表情惊悚。
“那我们,走去哪里?”这只是崔屿的随口一言,搭一下贺浔的腔罢了。
没想到贺浔还真认真回答了。
他的语气幽幽怨怨的,像一条孤魂野鬼发出直达灵魂的哀鸣。
“去当铺啊,还能去哪里啊。”
“当铺?”崔屿此时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呆愣愣地重复。
而后,贺浔的一句话便让他如遭雷劈,满目疮痍。
贺浔撇嘴,下巴高高地抬起,懒懒散散地扶着自己脖子,他的声音像一条挂在房梁的白绫——尾音不仅拖得长长的,说的内容还能把崔屿吊得死死的。
他深沉道:“去把你抵押过去的东西给赊回来,没办法,你连抽其中一点银子给我买两盒胭脂都不愿意。”
崔屿不禁花容失色:“!”
你是怎么知道我拿你戒指去当的!
真相大白了。
崔屿如遭雷劈,他的眼神都要碎掉了,表情比死了还难看,欲言又止,摇摇欲坠。
当即,在贺浔开口说第二句话之前——
崔屿一个利索的后撤步,果断一个回身,在贺浔凄凄惨惨异常哀怨的目光下冲/刺,无视自己长长的袖摆,跑得“刷刷刷”的。
他重新回到胭脂摊子上,“咔咔咔”一顿乱指,一口气拿了好几盒胭脂,然后一手交钱一手拿货,再“哒哒哒”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如同一只离弦的箭一般“飞”到贺浔面前。
“呼呼呼……”
崔屿“登”一下出现在贺浔面前,他喘着粗气,待缓了一会后,他双手手心朝上把东西供到贺浔面前。
崔屿已经彻底老实了。
买!怎么能不买呢?
但是——
经历如此这番,尽管崔屿已经滑铲认错做出补偿,但这并不能平复贺浔这被崔屿“伤害”的哀怨内心。
贺浔目光一暗,失望地垂眸,双手捧心道,“退了吧。”
崔屿:“?”
崔屿的手都握紧了,生生忍着想抡他一拳的冲动。
贺浔道:“既然之前不愿意,现在再补救挽回又有何意义?还不如把它退了。”
“就算再喜欢这些东西,扫兴地硬要求你买来,不过是会更加惹人生厌罢了。”
够了。
你在装些什么?
崔屿压了压突突直跳的额角。
“噢。”他点头道,“在下明白了。”
闻言,贺浔便扭捏地垂目,问,“你明白了些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崔屿打开口脂,食指指尖在桃红中擦过,把那抹质地湿糯而十分鲜艳的颜色抵到贺浔嘴巴上。
贺浔那张喋喋不停的嘴顿时安份了下来,他眼神发直,嘴唇明显想放松但还是僵硬地半张着。
他感受着崔屿手指的温度,在他的唇上摩挲。
“嗯。”
突然之间,崔屿的手指一顿——他涂出了。
贺浔的大红嘴巴,突兀地在他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飘着,像是一口气生吃了十个小孩。
但贺浔浑然不觉,他眨了眨眼睛,天真无邪。
崔屿:“……”
他把手收了回来,把食指残留的口脂往自己衣服上搓着。
“嗯,好看~”他艰难道。
贺浔看起来很高兴,“当真?”
崔屿尽量忽视自己眼前的大红唇,“显得你……气色都变好了。”
贺浔点头,满意至极。
崔屿继续:“这个口脂用过了就不能退了,反正也挺好看,不然,还是留下来吧。”
贺浔还是做作地数手指,问,“是你自己情愿送的还是不甘心给的?”
崔屿搭腔:“当然是……一厢情愿。”
贺浔这才算满意,“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也算回应你的一厢情愿。”
崔屿连连点头。
心思,快拿吧,你这个活爹。
崔屿还是有点不理解。
总觉得贺浔就是很喜欢逗他。
逗他有什么好玩的?
往日里招猫逗狗不比逗他来得有趣多了?再加之之前在客店里的那莫名其妙的一吻,他总觉得是不是贺浔那时昏了头,或是被下了媚/药。
就像崔屿之前生情散那档子事情,他不也是扒了贺浔的衣服?
但那之后,从贺浔那好像无事发生的反应——啊,他肯定对自己没什么感觉。
崔屿也是。
一想起贺浔他杀了自己那么多回,他就身体发凉。
虽然知道他那是有原因的,但哪家的冤大头会对沙人凶手心悦诚服,这不是纯犯贱么?
崔屿旁若无人地瞟了贺浔一眼,目光在他的妖艳红唇上停留,没忍住,抬手把贺浔撸头上的面具摘下来,稳稳固固地盖住贺浔的脸。
若是贺浔不那么事么精,若是贺浔没杀过自己,那,说不定崔屿能和他做好朋友——不可能,若真是那样,在路上碰到贺浔时,崔屿也会十分自觉地退避三舍。
天晓得,贺浔看起来是多么地不好招惹。
瞧他那鼻孔瞪上天灵盖的样子!
而且,他那个面像,一看就是一个短命鬼。
崔屿这个医者能跟贺浔待在一块的情况,只能是——在贺浔快要死翘翘的情况下。
这个时候,医治不好一个短命鬼,还是一个有权有势的短命鬼,那绝对有人会替贺浔闹的。
那个时候,依照崔屿的猜测,绝对是冯管事这个死倔老头闹得最是厉害。
冯管事毕竟是老人家了,尊老爱幼这个道理药老时常教导着崔屿,所以,这个老头闹开来其实也没什么,崔屿定不会同他斤斤计较,但——
要是闹着闹着,他发疯了,一个激动,心脏骤停,那提起的一口气直接咽了下去……
就,很麻烦了。
那就是崔屿一口气背了俩条人命,简直头疼!
正想着想着,崔屿想飘了,想美了——若是贺浔死得早,只要贺浔肯同意把他的尸体拿给崔屿练习医术,那崔屿就原谅贺浔杀了自己这件事情。
他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先把贺浔的尸体给分了,分成一颗头,两截胳膊两截腿,再加上一具身体。
尸体腐烂得很快,所以,等贺浔一死,就要把他送入冰室,先练一下针灸。
然后,就得要尽快把皮肤肌肉都剔除,留下一副血管脉络和一副骨架供自己以后研究。
如此这般的话,那贺浔可不能伤一条胳膊断一条腿啊……不然,都不完整了。
……
贺浔发现,虽然崔屿在走神,但十分神奇的是,他走路的路线走得十分得笔直,而且,眼见着他要一头撞墙面上,他的速度都不曾减慢半分。
真是一门心思去撞墙!
“啪”一下。
贺浔把右手隔在崔屿额头和墙面之间。
贺浔心想,若不是有他,崔屿这张小白脸不得嵌墙上啊。
崔屿终于清醒了,神被拉了回来。
他顿下脚步,往旁边望过去,正想对他的预备分/尸对象道声谢。
“咚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之间,街道传来激烈的鼓点声。
所有人皆是抬头来,“春神来了!”
是,傩戏开场了!
求包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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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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