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十六岁生日的当天,傅今抱着一束花,在青市的街头彷徨了好久。
首都变化很大,昨天的奶茶店今天或许改成了麻辣烫,昨日卖花的铺子明日可能挂上猪头变成肉铺,每条街道都仿佛是熟悉的模样,却又分明不一样。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青市的太阳大部分时间都明亮,哪怕是下午四点,依旧亮着橙黄的光晕,从街边枝叶的缝隙撒下来。
傅今站在树下,等对面的绿灯。
榕树底下是一排垃圾桶,男生目不转睛地盯着道路那头的红灯,在红灯跳成绿灯的瞬间抬脚,却是抱着花束放在了垃圾桶上。
尚且带着湿气的花瓣沾上烟灰,被去而复返的心仪重新捡起来拍了拍,女孩走到傅今身边,继续理着手里有些凌乱的向日葵花束:“是要送给安逸的吗?”
绿灯再次变成红灯,傅今看着街道里不息的车流,数着九十多秒的倒计时,沉默十多秒后终于开了口:“你和安逸,是同学?”
心仪理好了花束里的蓝色不知名小花,掏了张纸出来揩向日葵花瓣上的烟灰,答道:“一学期。”
“然后他就转走了。”
红绿灯终于对了,傅今抬脚过街,心仪跟在身后继续道:“上学期他找人要卷子,我就和他联系上了。”
心仪顿了顿,又看了眼傅今:“你是从前三中的贺锦西吗?”
傅今点头。
“那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安逸会转学了。”
“反正对他而言,在哪儿都是那个成绩。”
心仪掏出手机给终于整理干净的花束拍了张照,发给了安逸,然后递给走在身边的人。
“好不容易理干净的,拿着吧。”
傅今犹豫着,最终也只是道:“送你了。”
心仪:“……”
“为什么要出国?”傅今这话来得有些突然。
心仪一愣:“什么?”
“你说,对安逸而言,在哪儿都是那个成绩,那为什么要出国?”
心仪不知道,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一脸凶样的大男生,看起来快要碎掉了。
她摇了摇头,把花束抱在怀里跟着傅今往前走,抬头问傅今:“这条路?是要去安逸家吗?”
傅今“嗯”了一声,忽然问她:“高一上的时候,安逸看起来怎么样?”
心仪甚至不用思考,信口就能答:“很安静,非常,非常,安静。”
“初中被你揍过那个人,阮乘风,还记得吗?”
“他那学期一直围着安逸转。”
“我们当时都以为,他会成为下一个贺锦西。”
“结果……”
心仪突然笑了,她说:“跟你一样,安逸也把他揍了。”
傅今冰冷了一天的眉眼柔和下来,神色有些复杂。
“是吗?”
“安逸那身板,揍得赢吗?”
心仪咕咕哝哝:“拜托,我们班主任怎么可能让安逸挨揍?”
“虽然阮乘风急了是会揍人,但是安逸直接跑到教师办公室去了。”
“当时给我们笑惨了。”
“不过……也就这点笑料了。”
“安逸那段时间,看起来确实不太对劲。”
“上课都发呆,好几次老师叫他都没有反应。”
“我是他同桌嘛,虽然他可能没什么印象,我经常看见他的眼眶里润润的,但也没见他哭过。”
傅今回暖了没两分钟的脸,随着心仪的话,也瘫回了原先的模样。
心仪忽然转过身打量傅今:“是因为你吧?”
“确实长得不错。”她叹气。
“其实我也喜欢过安逸啦。”
“干净的少年,又帅气,又聪明,性格冷冰冰的,就像古早言情里的男主角。”
“喜欢他的女孩子不少,敢接近他的却少。”
“哦当然,现在已经不喜欢了。”心仪看着傅今飘过来的眼神,吐着舌头补充了一句:“就是想跟你讲讲,我的白月光。”
“你也喜欢他吧?”
傅今点头。
心仪:“我就知道……”
“我觉得他也喜欢你。”她斩钉截铁。
傅今又点头。
心仪:“?”
“你怎么知道?”
傅今嘴角难得带了点笑意:“偷听到的。”
心仪:“……”
“那他为什么出国?”
傅今:“我刚才不是问过你?”
心仪:“对哦。”
“所以为什么?”
傅今没再出声,比起气安逸的不告而别,听了心仪一路的碎碎念,现在就怕是安逸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毕竟在钰市,都快把人捧手心里了,还是常常病着。
心仪依旧讲着傅今缺席的那一年里安逸的故事,直到安家的别墅出现在眼前,她抱着花束站在一边,看傅今和门口的陈叔打招呼。
傅今开门见山:“陈叔,安逸呢?”
陈叔有些惊讶:“贺大少,你怎么在这儿?”
“我今早把安小少爷送去的机场,这会儿?还在飞机上吧?”
心仪:“啊?真走了?”
陈叔:“啊?嗯呢,不然呢?”
“哪个国家?”傅今皱着眉。
陈叔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小少爷没说。”
贺晓峰就更不可能告诉傅今了,他和心仪没在安家门口傻等,跟陈叔道了别离开。
时间不早了,傅今搭上最后一班车离开青市,走前与心仪串通一番,在车上拨通了安静女士的电话。
“哟!小西!打电话来干嘛呀?”
还是那么热情。
“妈。”
一阵死寂。
“嗯呢。”
“安逸去哪儿了?”
安逸女士“啧”了一声:“你们这群小孩子,闹别扭了吧?”
“小逸跟我说要转学的时候我也被吓了一跳呢。”
“不过亲儿子嘛,我不宠着谁宠?”
“就答应了。”
她笑着:“那国外多没意思,放心啊,让他过去吃点苦头就回来了。”
“何况我让他住我闺蜜家去了,放心吧,没事的,啊。”
傅今眉目沉着:“好。”
他追问道:“他在那个国家?”
安静女士:“……”
“别逼我昂,我答应了小逸的,起码保密一周。”
傅今:“……”
他半晌,开口时的声音格外坚定:“好,一周后我再来问。”
安静女士:“诶——”
傅今这头把电话挂得嘎嘣脆。
他抹了把脸,心情坏透了。
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自己听错了?安逸其实不是喜欢自己,而是讨厌自己?说那话只是为了气钱铭洋?
可分明不对啊。
安逸离开前几天的模样,对他和周围的人好得就像是,像是……
回光返照?
傅今冥思苦想好久,坐在高铁上看着窗外疯狂倒退的景色,就怕那个安逸瞒着所有人离开的那个理由,会是他承受不了的事实——所以安逸才选择一个人去扛。
笨啊,说好了天塌下来还有哥哥撑着呢。
他闭着眼,眼眶已经泛了红。
第二天,三楼教师办公室。
王德奎分外惆怅地摸着一沓堪称完美的答题卡,抱着保温杯叹了口气,气儿还没全吐出去呢,就听办公室门“嗙” 地一声砸开,吓得他差点被那口气呛着。
人刚靠回椅背,就见面前已经凭空多出来一个人,俨然是大清早就杀来的傅今。
王德奎抚着心口,看见傅今就气不打一处来,食指熟练地开始指指点点:“你小子!我还没去找你呢你先来了——”
“王老师。”傅今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王德奎的念经**,满眼急切地问:“安逸为什么转学?”
高大的男生蹲下身来,仰视着王德奎,眼下是乌青,眼里是血丝,眼里是悲伤。
他从青市回来,到现在,没睡几个小时。
满腹说教的王德奎被这一眼看得心惊,几乎没怎么绕圈子地开了口,叹息式的调调,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俩!翘课那天晚上!”
“他给我打电话,听着情绪很不对。”
“我当了几十年老师,毫不夸张地讲,只在学生家里人去世时,家长打来的电话里听到过那个语气。”
“特别脱力,又带了点释然,满是疲惫。”
王德奎身为语文老师,爱表达自己的情感,而傅今也只是蹲在地上静静地听,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连唇都抿起来。
“他跟我说他要转学。”
“我第一时间是惊讶,然后是难过,唯独没想过阻挠。”
“因为我知道,这所学校其实配不上他,我也希望他有更好的未来。”
“可能还是有点失望,所以问了为什么。”
“结果那孩子说,是身体出了问题。”
蹲着的人瞳孔骤缩。
“说是这边医疗条件跟不上,得出国了。”
“你跟安逸走得近,知道是什么病吗?”
地上的男生默了好久,放在膝盖上的手攥得很紧,喉结上下滚动着,摇摇晃晃站起来时声带都嘶哑:“我……我不知道。”
“我没,没发觉……”
傅今像是有些魔怔,咬着牙皱眉不停回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回教室里的,神情恍惚,满脑子都是各个时期病在床上,病在医院的安逸,明明那么脆弱,明明那么频繁……
他极力去想安逸的体检单子,凌晨到家时还翻找出来看过,分明是没有问题的。
男生瘫在座位上,眉目沉着,不知道第几次掏出手机去看安逸的消息,却总是空白一片。
无论如何,这个点,早也该落地了。
其实安逸没准备失联的,他还想给傅今稍稍过渡一下,不至于提前让人担惊受怕,但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的身体,以及自己的运气。
落地佛州的时候是华国时间凌晨五点,人刚走出机场,寻思打开手机给傅今求个饶,手机刚一掏出来,就见一个靠墙站了不知多久的漆黑的哥们一个箭步,把安逸手里捏着的手机枪了就跑。
速度堪称黑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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