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今天咱们说的这一对儿,位高如日月,却也免不了寻常夫妻的烦恼。
彼时初婚,好似春潮急汛,爱意滔天,时日一长,相看两倦。做丈夫的也端起来了,大嘴一撇,惯会冷讽热嘲,否定妻子的想法,自觉智高于人,事事替人做主,指手划脚。
——他可能是近几年太顺了有点忘形,不去想“玄天真女娘娘” 的名号,那可是打出来的!
连他返朝夺位时的从龙之功,她也是头一份呢!
所以…你没事找什么抽?
一切须得从数年前他们结伴闯荡时说起……
黑夜将尽,黎明之前,天色最暗之时。
女眷的院子里还有一间亮着灯。
一个小丫鬟,迷迷瞪瞪的模样,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圆圆的脸蛋显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她不情不愿地端着个木盆进房里侍候小姐梳洗。
小姐低低哑哑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像一柄轻软的白羽刮过人耳膜。
“胖丫头,又偷懒吗?”
“给你!” 咚一声,木盆被墩到地上。
虽然有一点小脾气,小丫鬟还是磨蹭着上前帮小姐梳妆。
白窗纸上映出她们的剪影,还有断断续续的对话声泄出。
小丫鬟:“依我看,那王公子未必对你有那个意思,人家兴许只是把你当妹妹呢?”
小姐:“少废话,麻利收拾好,趁老头、老太太还没起,赶紧跑。”
小丫鬟:“可你穿成这样,嘀哩嘟噜的,跑得动吗?唉!还带这许多金银碎杂…也不嫌累赘?虽说你呀无非就是混进诗会里看人家吟诗,可闹得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跟着野男人私奔呢!”
丫鬟收拾着金珠细软,那些宝物映着烛火,反光在窗上。
“私奔”这个词你跟谁学的?
小姐似乎低低笑了一声,她披着长发,伸手推开了窗扉。
浓黑中一双红炭似的眼睛如饿狼般锁定了她。
那昳丽容貌给了它极大的视觉刺激,它没有呼吸,否则会有野牛般的粗喘声传出。它也没有心跳,否则会被自己胸腔内如擂的鼓噪声吓到!
不知何时起,一层透着些微异香细雾如幕布降下,严密包裹住这间明亮的屋子,黑暗中似乎有鬼影曈曈,悠远怪异的乐曲渐渐飘扬开来,房檐上一只蹲守猎物的猫轻轻“喵呜”了一声,竟而放下了戒备,贴卧在瓦上。
小姐的美目半阖下来,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幻觉,梦游般打开门,对站在门口的白衣男子的方向叫了声:“哥哥!”
它兴奋极了,正要接一句轻薄之语哄这绝色尤物,哪知身后风声飒然而至。有人竟在它未做出反应时,于其头顶、后心各贴了一道符纸!一时间它整个身体如泥塑般沉重,那两张薄符竟压得它半步也不能前行,甚至无法转动头颅回首看一看身后是何人。
俄尔又有一道金光自侧方甩了过来,如一张密网兜头罩下,伴着恢宏低沉的佛号狠狠收紧,把它死死困扎住!那张光网甫一挨上就如火烧电炙般疼,似有万千钢刃扎上它的皮壳,魔力随之疯狂外泄,它像一颗缩水的果子般快速干瘪下去!
尖利的鬼哨割裂空气如针芒扩散,那东西的形态在金光中忽闪了几下,已不似方才白衣秀士的轮廓,渐渐变做一团血红的轮盘状流动的泥浆,那是它的原型。
“嗯?网里还能加压?”贴符的人袖手而问。
“如何不能?先给它拧个三万六千转!”正在施法的僧人笑答。
“哪怕是个鬼,你也要榨出水来吗大和尚?”
“你不也说物理超度最省事吗?” 这光头惯会转移因果。
“嘁…”那人大概怕挤爆魔物溅到自己,往后退了退。
待小丫鬟兴冲冲挤开小姐探过来看时,活儿已经干完了。
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呢...
“阿弥陀佛!” 大和尚补了一句口号应景,就算收工了。
……
这是连口汤也不给别人留吗?
“哼!”小丫鬟一嘟嘴,说了句:“无聊!还不如睡觉。” 噔噔跑进去一头杵床上,闷闷喊了一声:“关门儿!”下了逐客令。
变故就在此时陡生!
那物被绞拧到极限即将血爆之时束缚竟然莫名松动了!“噗嗞!”它如一坨胶水般挤出金光罩网,聚成似人似兽的怪异形状,突然折向屋内,张着流涎巨口向床上扑去!
却不防兜头一盆黑血泼下,把它淋了个匀匀实实!它浑身是眼,却尽数被粘稠的狗血封了,只听到“咣”一声木盆被扔了出去,那丫鬟不忿喊道:“你倒是躲得远!”
“呵...” 是那小姐短促的笑声。
被浇了黑狗血的那物浑身如坠火窟,剧痛煎熬下从喉咙里蹦出团团蝌蚪状污黑气团满室绕飞,如一只只不甘的冤魂,它眼前一片暗红看不见任何事物,只顾发狂地咆哮挣扎,周身带起的腥风呼呼烈烈,狂风吹得屋顶瓦片如沸水般激弹飞溅!
惊慌的猫叫响起,蓦地,从顶上掉下一物,却被和尚捞了个正着:“哎呦!小乖乖。”
小猫不想趟浑水,在他手里没头没脑转个圈,急矢般窜入门外黑夜。
“呛啷!” 有拔剑声。
魔物一惊,这古剑出鞘音如碎玉龙吟,是专斩邪魔的无上利器。
“叮!” 剑被什么挡了一下,嗡鸣震颤声不绝。
“别介,留着有用,画图时还得有样儿。” 和尚劝持剑人。
“叮!” 又一声,像是剑又被阻击了。
小丫鬟怒道:“别碍事!”
“留什么样儿啊?凭印象默写呗。” 小姐帮着丫鬟。
“这般神剑,一旦钉住邪物还不得崩散了?听话。” 和尚坚持抓活的,可能他画技有限,须得看一眼描一笔,也可能藏着别的心思。
一声轻咳,一道男声不认同般突然插进来,那魔物方才受制时并没仔细分辨,现在听得此音竟与那个“小姐”有七分相似,只是语气不同。它知道,这人就是一开始用两张符制住它的魂淡。——此事纯纯是一个圈套,它早看出来了。
这人状似哄那小丫鬟:“算了,战利品归禅师,咱们本就是帮忙的,下次再有,谁也不让。”
他的话竟然谁都肯听,一语定局。
“丫鬟” 撅着嘴还剑入鞘。
“小姐” 绕过满地血走出去,反手关上门,几个人回了驿馆大堂,魔物自然是被那僧人提回去做研究。
这一套仙人跳版捉鬼的骚操作当真是行云流水,让正直的乔大人彻底折服。
把金光勒缚着的色中魔拎到厅内,扔在地板上,众人四周围坐如看猴一般。
“乔大人可以结案了吧?” 和尚笑问。
乔樾站起来向几人抱拳一揖:“诹光上师之能果然名不虚传!几位贤士急人所难,出手相助,实为高义,本官在此谢过!”
几人也拱了拱手意思了一下,谦虚几句都又落了座。
乔樾请教:“此物既被称为'色中魔',应当是执着于摧残女色,却又为何还要用金银之物做诱饵呢?”
诹光禅师讲了缘由:“它财色双收,贪婪之极。书上记载,这东西一开始就叫'嗜金魔',它最大的本领就是找黄金,找到吃光,而女色却是在杀人越货中的伴生行为。当然,后来尝到甜头一发不可收拾,又做出这种种令人发指的命案。”
别的话都可以忽略,唯有一句“它最大的本领就是找黄金”,让那“小姐”闻听当即睨了下首的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糙黑年轻人一眼,与此同时,贴符降魔的那人也朝他看过来了。
黑小子李祯从他们的眼中读出了 “记住,这信息有用!”的意思。
他赶紧点了点头,内心感慨这二人的敏锐,简直天生是做贼的料。他甚至发散思维,觉得这二位哥哥如果一直在自己身边,将来的路要好走许多,哪怕重新打下一片江山也不太难。
文官清高常有,士族出身的文官待人气度要更雍容一些,会有独特的距离感。
但乔樾今天却很随和,一贯的冷脸也带上了笑,言必称兄弟,透着敞开心扉的诚实和友好。
李祯一直画着黑脸妆,且从不做声,刚才女舍捉鬼闹得那么热闹他也没上前,只在院中持刀候着,防备那东西万一逃脱时好截它后路。此刻也装哑巴,他怕被熟人认出来。
乔樾虽然大他两岁,但幼时在太学都是相熟的。他印象中乔氏送来的这个伴读缜密多智,但不常显露,那武安侯家的谭杋却因为太不是东西一直是全场焦点。
乔樾今天显然没认出他,现在还不是时机,这样最好。
李祯昨日刚到陪都,不说京师,仅这泖阳城,他也已阔别十余年。但他从不心急回来,这遭也是为了迁就同行的朋友们。没想到昨日他们几个刚入住驿站,就遇到了这桩奇案,大伙顺手帮了一把,倒是给乔樾送了点功劳。
但乔樾又怎会出现在此地?难道真是世事巧合,老天知道我回来后必先找他,便做这样的安排?
这些事不宜多想。
说回昨晚这案子。
去陪都泖阳的路径,李祯和諏光禅师都很熟,只是路上有了点耽搁,傍晚时分才到了开阔的泖阳官道。照着脚程计算,来不及在闭城门前到达,夜晚便寻了官驿住宿。
驿站是一套十进的大场院,地处交通要道,每日来往的人不少,有卒役专门安置马匹,他们来时马厩里拴了二、三十匹马,和不少整齐的轿厢,还不断地来人投宿。
客房里早早点起了明亮的烛,进进出出不少人,有循序办公的,亦有匆忙奔窜提东搬西的。
驿站一排上房都是给来往官员准备的,李祯这伙人中除了费秀才都是白身,没有任何礼遇,需自费住宿。
普通客间也紧张,因这时节地方各级官员忙着进京述职和给太后生辰送贺仪这两件大事一齐往这儿赶,且都阵仗颇大。——毕竟这些官员们大老远上次京不容易,仆役家眷自然带的也多。
一名驿丞得了银子后,房间说有就有了,很快安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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