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你现在也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奖励，其实是把双刃剑。你想要提高自己通关的可能性，在队友完全随机、副本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道具就是唯一稳定的依靠。”
“但拿了道具就意味着你要再进游戏，还可能遇到道具能力和副本不匹配的情况，反而加大难度。你愈想要保护自己，愈可能把自己逼得越来越被动。名为解谜，实则是个艰难求生的游戏。”
“死循环。”简静评价道。
“是啊，几乎没有破局之法的循环。”
慕时点了点头:“没人想要一直处于这种被动下，所以我建立组织，广结人才，用各种情报和资源提升活下去的几率。”
“这里人流量多，进入游戏的人也多，只要他们进了这家店，我就能通过门口的检测系统判断他们是否是玩家，而后有针对的发出邀请，扩大队伍。”
“一般的新手能活着出来已经很好了，而你却拿到了通关奖励。尽管由于对游戏认识不足出了点小差错，却更加证明了你的能力。”
“而在游戏之外，你的镇定与泰然，亦让我无比看好。”
简静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
“你很了解我？”
“好歹我也在这便利店待了这么久，经常光顾的一个奶奶又对你很熟悉。”
慕时大方公开了自己情报的来源，末了摆出极其正式的腔调。
“所以简静小姐，我在此真挚地对你发出邀请，希望你加入我们的组织。”
简静陷入沉思。
昨天凌晨，她还是才摆脱医院的快乐辞职人，只想抱着存款悠闲两年再说。
而今天，她就是已经闯过一个副本，三观重塑一遍，受到莫名组织邀请的游戏新人。
尽管对方搭话的方式不是很友好，但关于游戏的信息称得上是倾囊相授。
她因为那个都没到手的奖励，已经被预定了去往下一个副本的车票。
而她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才过的副本都踩了不少雷。
游戏生死攸关她知道的，光那把刀就不是开玩笑的。她并不怀疑她在游戏中身亡的可能性。
而对方显然掌握着大量情报和资源，如果与对方合作能提高下一个副本的通过率，也不是不能考虑的事情。
“睡得好舒服……咦，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系统？”
……等等，谁在说话。
简静身躯瞬间僵硬，脑海响起一个元气满满又似曾相识的声音。
“宿主早安！昨天……哦不，今天休息的还好吗？”
她看着那个在伸懒腰的铁圆球，沉默。
拖你的福，不是很好。
“？宿主怎么不说话？”
“你原来，是能跟着来现实的吗。”
槽点太多，简静不知道从何说起，半天才蹦出这么一句。
“当然啦，我已经和宿主绑定了嘛。我当时说的是重获自由，游戏与现实穿梭自如，很符合这个概念呀！”
……你到底对自由有什么误解。
二号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宿主你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不要我了吧？不可以的宿主！我虽然是扫描系统，但很有道德的，绝对不会影响你的生活！你洗澡换衣服的时候我绝对不看！”
它吐字飞快，跟机关枪一样，简静好不容易才理清了词意，随之而来的就是头顶更多的黑线。
“……你不说我还忘了呢，感觉更不能留你了。”
“啊啊啊宿主好过分！我明明那么有用！上个副本帮了宿主那么多！”
二号急得跳脚，它在简静脑海里转了几圈，忽然道:“咦，好奇怪诶，这个人我看不透。因为来到现实扫描功能暂时失效了？”
这话题转移得真是有够僵硬。
简静面无表情:“有可能。但我还是觉得你不可……”
“你好？”
慕时看着两眼放空、陷入沉默的简静，不解地拿手在她面前摇了摇:“怎么了吗？”
啧，差点忘记面前还有一个人了。
赶紧回顾之前说到哪里了……哦哦，加入组织是吧。
对于慕时的邀请，简静并没有那么抵触，到底对方实打实对她起到了帮助。
但这终归是大事，四舍五入和入职一个性质。她总得探探对方的底细。
她迅速对二号丢出一句安静，明明是铁圆球却比战斗力却堪比熊孩子的二号被其气场震慑，下意识闭上了嘴。
简静这才以平和的语气回复慕时:“只是在思考问题而已。你想我加入你的组织，意思是你是总负责人？我还是第一次被老总亲自邀请。”
言下之意，你们组织不会就你一个光杆司令吧。
慕时笑得内敛:“鄙人不才，确实是组织‘生命之星’的负责人。毕竟我们不发工资，只要任务完成到位，我不会过多打扰他们的生活。”
“之所以亲自招人，是本着成员在精不在多的道理。我自认我的眼力还不错，应当不会让人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国际急救标志，生命之星？”
简静眼神微动:“这是你们组织的理念吗？”
因为现代医学技术不能挽救深陷泥潭的他们，所以想要自己打造一颗启明的生命之星，为玩家指引前行的道路？
“没有那么高大上，我们不过是提供情报给组织的成员，尽全力帮助他们通关。而通关成员也会将副本的所见所闻报告给我们，如果在同个副本相遇，在未发生巨大冲突的情况下齐心协力通关，这就是我们所做的。”
“听上去像个公益组织。”
简静扬了扬眉:“花费这么多气力聚集这么多人才，就是为了助人为乐？”
不怪她这样说，这要是儿童剧她绝对钦佩于对方高尚的品德，可谁让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社畜世界里没有这么单纯的事呢。
慕时正色:“自然没有这么简单，我一直都在研究如何让人类摆脱这个游戏的控制，能够自如支配自己的人生。”
“我之所以能够无所顾忌的去做这些，根本原因是因为，我的弟弟死在游戏里了。”
“死前，他使用了道具。我再也不用回到游戏，去过那担惊受怕的日子。”
“相对应的，我只能为他搭建一个衣冠冢，连他生前最后待过的地方，我都无缘得见。”
“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和我一样尝到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我竭尽全力，想从源头终止这场悲剧。”
简静微垂了眼睫，听着他吟唱诗一般坚定决绝的语调，仿佛各种童话故事中舍己为人的英雄。
“诚如你所说，被拉入游戏的玩家何其之多，这里再繁华，也不过是冰山一角。你想救的人太多，永远都救不完。”
她的话透着彻骨的冷静，冷静到不像一个医务工作者能说出来的话，却是再真不过的现实。
还是那句话，善良是要付出代价的。
过于空旷的理想主义只会埋葬了自己。
慕时笑了笑，表情很是轻松:“我知道你是中心医院的护士，每天去往医院的人也有很多，不是个个都能得到满意的结果的。尽力去做就好，至少不要袖手旁观。”
“而且我也没有那么高尚。我只是擅自选择了我想要与之合作、对其伸出援手的对象，所谓研究也还在起步阶段。真论起来，我也是个自说自话的人罢了。”
他这样说着，眉目之间的澄澈之色未改，表情依旧是不容否定的执着。
看得简静也微微动容。
“尽力去做”说起来简单，但每一个说出这句话的医生，都用这四个字带过了所有的努力。
她才从医院的牢笼里逃出来，救死扶伤的精神她以前铭记在心，后来逐渐想明白不过是强加在医务人员的道德枷锁。
连着医者本分四个字，逼迫着他们不准有自我，要比圣人还要圣洁。
她不愿再被束缚，所以她逃离了。
但辞职后，她居然又听到了这样的话，来自一个非医学专业的人对自己的标榜。
当真稀奇。
“好，我同意。”
反正自己也不算亏。
“那么，欢迎你加入我们。”
慕时伸手与她轻轻触碰，一触即离。
然后扬起真心实意的笑道:“我其实挺忐忑的呢，以为要折腾好久。”
“我还有想过，经过了一晚上的你会不会把游戏的一切当做是梦境，不放在心上。毕竟你们学医的都很严谨，信主观唯物主义。”
简静本来想说昨天那样惊心动魄的经历，得多神经大条的人才能以为那是梦。
然后又听到了唯物主义。
她忆起她值夜班的一堆规矩，想起她拒绝过的火龙果芒果旺仔牛奶，因为今天好像不忙这句话吃过的亏，沉默。
片刻后用郑重的口气说道:“你误会了，其实医学的尽头是神学的。”
慕时看上去有很多问号，最后还是压下去了。
他站起来，绅士地为简静打开了门:“请吧。距离你下一次副本开启还有七天，这七天内我会把我所知道有关游戏的一切都告诉你。”
提起此事简静就有气。
她顿了顿问道:“那已经通过的副本会保留吗？”
“不一定，一切都看那位主系统的爱好。而且我们还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慕时的笑容有些飘忽不定。
“有些副本并非虚构，来自于真实事件。”
走出房间，香味立即萦绕鼻尖。
慕时指了指前台简静放在那的牛奶道:“还没吃饭吧，要来份员工餐吗？免费的哦，就当欢迎仪式了。”
简静一边在心里腹诽不到十块钱的欢迎仪式你也好意思，一边不客气的点头:“好。”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过一会她拎着包装袋走到便利店窗户边供给顾客进餐的长桌，那边慕时已经带上了帽子继续他服务员的工作。
并顺手打开了电视。
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早餐店走出了一个白衫黑裙的女子，一手提着热干面一手打电话。
“我说，我今天下了班想休息，不去相亲。”
女子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现在插播一则新闻。昨日，在谢家村的一间屋子发现一具女尸……”
电视正在播放新闻。
“为什么不去？我为什么要去？去了没说两句话就敲定婚事嫁出去，然后乖乖做好老婆好儿媳妇？”
“警察赶到现场时发现，现场环境极其杂乱，原本挂在墙上的神位被砍成几块，桌上还有许多撕碎的纸片。”
“我不管，我已经听了你们这么久的话，之后的人生，我要自己做决定。”
“经初步调查，该女子疑为自杀。警方通过拼凑桌上的纸片发现，女子两岁的儿子于几日前已去世，死因似与其丈夫有关……”
一门之隔，两个世界。
童话只是童话。
而人生，从来难以完满。
【第一卷·请遵医嘱·高渗性脱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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