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冉时看见的就是冉纤。
她显得憔悴很多，白色长裙衬得她更加削瘦。
她端着一杯水坐在冉时旁边，像一株风中摇曳的菟丝花。
“我就离开了一会儿，怎么睡着了？喝点水？”
冉时还没从几分钟前的场景脱离，有点恍惚。
他找了半天才在衣兜里翻出手机，时间是凌晨三点多。
抬起头，对面是导医台，墙上写着“悲悯之心，仁者之心”八个大字。
又是悯仁医院……
他看向冉纤，这段许久不再接触的记忆一点点清晰起来。
亮色的天空，扑在脸上的热风。
尖叫，骚乱，救护车，染成棕褐色的柏油路再一次在记忆里展开。
冉时嘲讽似地看向冉纤，他不喜欢今天。
“姐姐，待会儿走楼梯吧。”
自己待在这里的感觉真实得可怕，他有点怀疑那之后的几年是不是只是一场梦了。
冉纤没什么情绪，“都行。小时，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吗？”
是蝴蝶效应吧，以前冉纤没问过这句。
“我也不想，可是每一个残酷的真相都需要一个疯子去揭开。”
原本冉时会跟她来医院只是因为她说想来看看，那会儿的冉时哪能想到这么多。
或许冉纤一开始并没有那么想死，可当她从高处俯视的时候又看到了冉时。
这是她最恨的人的儿子，她却还要在这个少年面前做戏。
冉时不接她的话。
他拨了程雨生的号码，幸运的是对面很快就接了，听声音是在户外。
人应该还在跑，说话都有些喘，“你现在在医院，对吗？等、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到……”
“好。”冉时没挂电话，就坐在椅子上安静等着。
不一会儿门口就来了人，此刻还站在那撑着大腿喘气。
程雨生一进去就看到冉时落寞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旁边冉纤正和一个小护士聊着天。
要不是知道日期，程雨生都得以为这是很平常的一天了。
这会儿的冉时已经有点后来的影子了，单薄而削瘦，整个人自带病恹恹的滤镜。
他穿着米白的宽松T恤，就这么坐在那，显得苍白无力。
“抱歉，晚了些。”程雨生一把将他拥住，低声道。
冉时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不晚……带我走吧。”
“等下。”冉纤叫住他，“小时，姐姐是不是教过你，答应另一个人之前要处理好眼前的事。”
冉时扣上程雨生的手，回头，“姐姐，有些事我再看一遍，我怕我会像妈妈一样……你知道那种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疯了是什么感觉吧？而且……”
他突然笑了起来，“就算现在是假的，我也想告诉你，她没有死。无论如何，我还是更希望你快乐，至少你对我好过。”
“……什么？”冉纤一阵茫然，刚才那一串话她听得最清晰的就是“她没死”。
两人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医院。
一停下，程雨生问：“怎么还能剧透啊，万一这世界出什么bug呢。”
“我们能出现在这就是最大的bug了。不过，万一我们就该出现在这呢，我真的希望她活着。”
冉时有些累，靠着身后的墙顺了会气，又问：“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程雨生一笑，“刚睁眼就发现我变成了初中生，刚参加完‘全国中小学生演讲比赛’决赛，对这个时间有印象就赶紧跑出来了。”
没想到，原来改变他人生的事发生的时候，他们距离这么近，却隔了几年的光阴才能遇见。
“那你现在还要回去吗？”
“回去干什么。”程雨生好笑地看过去，少年特有的气质让他显得有些迷茫，“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冉时说：“你还挺有经验。”
热风扑到脸上，这次不然冉时感到烦躁了。
冉时还记得，许多年前的这个时候，他靠着天台的栏杆蹲下。
迷茫，错愕，恐惧充斥着大脑，下面吵闹的警笛声刺得他完全不知道该想什么。
“程雨生。”
冉时突然叫他，待人转过头便出其不意地上前，一踮脚就亲上他的脸。
还不等人反应过来人又跳着进了前面的冰淇淋店。
独留程雨生脸热地站在远处，愣愣地摸了摸脸，脑袋里炸开了烟花。
冉时在店里挑着冰淇淋球，还在一心多用。
他想，要是在曾经这个时候和程雨生遇见了呢？但好像也不合适。
现在虽然晚了些，但一切都刚好。
“要薰衣草和茉莉的，再加两个海洋柠檬。”
接过一盒冰淇淋，冉时用勺子刮下一块海盐味地嗦着往外走，只见程雨生和一个路人聊着，脸色不算好。
程雨生注意到他，跟人打好招呼就跑了过来，有话呼之欲出。
冉时了然，把东西放他手上后看着天边一哂，“她还是跳了，是不是？”
“道听途说。”
“行吧。”冉时嬉笑一声，但很快他也装不下去了，“就是……心里还是有点不甘心。”
风继续吹着，就连半空翻飞的树叶都静止了。
“……什么情况？”程雨生去抓那片叶子，“唰”一声，时间又开始流动，刚才的一切像是幻觉。
程雨生拉过冉时的手，温声道：“其实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了，这不是你的错。”
“你的出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你过着自己的生活，没想过在她身上索取什么，难道还要还什么吗？我们都不伟大，一件小事并不能改变大局，自怨自艾也没什么用。冉时，你很好。”
冉时忍不住埋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她就是不信我吧……可是为什么啊，她明明可以活着，就算是假的，我也想改变。”
这件事大概无论怎么想要去释怀，再提起的时候冉时还是不可能风轻云淡吧。
他曾经用大半的时间追寻真相，即使最后被一封信打碎了所有……
他要如何，才能坦然面对？
程雨生无法继续说太多，只能抱着人拍拍。
即使他们早就将自己交给了彼此，冉时心里这根刺也拔不掉。
程雨生只能用平淡的事情去软化它。
忘掉天台的风和嘈杂吧，你还有好长的人生。
余晖将这座灰色城市染得绯红，两个人贴着墙接受了曾有过的，改变不了的，无奈的一切。
冉时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忽略掉程雨生肩膀上那块并不明显的水痕。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下次不会再为她哭了，早就该清了。
冰淇淋已经有点化了，柔和的颜色混在一起像是一副油彩画。
冉时干脆把它们混在一起，然后挖出没化完的薰衣草味，“张嘴。”
程雨生顺从地咬住勺子，除了木片勺子的味道还有一股不太好说的……洗衣粉味。
但他依旧睁眼说瞎话：“不愧是你选的，味道特别好。”
冉时弯着眼睛，“行了你，我又不是没吃过。”
他笑起来时嘴角出现了一个不太明显的酒窝，程雨生就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惊喜，“你这个，好可爱。为什么后来没有了？”
冉时下意识摸了下，想了想以前好像的确有过，只是他以前不太在意自己的脸，只要别留一大道疤破相就好了。
“可能是长开了吧，上回你没发现？”
“上回你也没这样笑啊。”
“好像是……走吧。”
“我以前……”冉时回望通往医院的那条路，“在去之前就看到这家店了，但是她没让我去，虽然之后我还是找时间去了。怎么去的倒是没什么印象。就记得是这几个味道，不过当时觉得有点咸。”
程雨生听出了意思，立马凑过去想吻他。
想起自己现在的生理年龄后他又克制了些，只是在额头浅浅落下一吻。
接着一声惊呼把两人都吓了一跳，一看路边停了辆车，副驾的人顶着墨镜探出头，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样子像极了……徐洋。
程雨生有点担心现在认识徐洋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他又跟冉时拉着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俩的关系。
冉时立马恢复他在十四岁时应该有的酷哥形象，上前将徐洋的脑袋摁回车里。
然后他对驾驶位上面的徐瑾瑜说：“徐叔叔，前面出事了，绕个路吧。还有啊，徐洋这次考试成绩排在我后面，你可要好好管管。”
“c……吃错饭了吧，成绩都没出你又知道了！”
一只大手把暴躁的徐洋抓回去，温声细语说：“小冉，上车说。”
“爸！你信他不信你儿子！”
冉时摆摆手，“不了，我出来逛逛一会儿就回去，而且我朋友还在这，不能扔下他一个不管吧。”
“嗯？带他一起。”
冉时一向很尊重徐瑾瑜，人家也差不多拿他当半个儿子在养，他不好拒绝。
他问问程雨生，不想的话跑了也没事，反正他们也不属于这儿。
“走吧，又不是坏人，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要做。”
冉时点头，转身钻进车里，“那就谢谢徐叔叔了。”
程雨生也跟着他说，之后一路平稳，车子里暂时没有什么声音。
在红绿灯下停住的时候，徐瑾瑜突然开口：“小冉，你现在谈恋爱……是不是有些早了？”
“啊……哦。”冉时含糊瞎回应几句。
只是前面的徐洋又叫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学校有多少人喜欢你，你现在，你……”
他眼神停到程雨生身上，笃定就是这个妖艳贱货勾引了他兄弟。
程雨生露出无害的笑，其实心里慌的一批。
哦豁这算提前出柜吗，会不会影响到什么啊……
假如这真的是平行世界，现在的程冉离开了，几年后这边的程冉准备谈恋爱了
程：我是不是见过你
冉：虽然不想承认但感觉这亲得有点熟悉
徐：你们不是谈好几年了吗怎么中间又分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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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时间旅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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