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虚只觉得自己意识清醒,却怎么都睁不开眼。
“嘭”
不过现在可以了,他被人从草席上硬扯下来,头往墙上撞了个闷头响,彻底睁眼了。
剧烈的疼痛感好像让他忘掉了一些事,却反而让他朦胧间想:几个九族几条命?敢碰本座。
转瞬一阵失神感不知从何处强压下来,他又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刚才什么本座本椅的。
霉斑布满潮湿白墙,昏暗的天花板下,一张面容扭曲,眼神中满是轻蔑与不屑的脸庞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没名没姓、没爹没娘的东西,也不知道陈初静看上你什么了,撺掇着陈观主给你姓给你名的。把你领进门?也不怕脏了越王观的大门!”
又接着发话:“给我砸!”
后面两个贼眉鼠眼的跟班谄媚说:“砸不了了,李师兄!观主哪顾得上这废物,他屋里什么都没有,偷贼来了都要给他留俩子。”
领头的少年轻哼一声,很是受用,他把鼻子仰到天上,用下巴指着他:“你也配姓陈啊?老子都没用上陈姓!”说罢又狠狠踹了一脚。
陈子虚被这当胸一脚当场踹翻,仰面着地。
“你最好现在就去找陈初静告状,不过他估计也不会搭理你,你就是他拿来恶心老子的,成天装得像个菩萨似的,伪善得很!现在他正得意着,自己随便捡的一个乞丐就在观主面前得了巧,显得自己多能是的!”
他想起来了,自己是陈师兄上元节好心收留到观中的乞儿,陈观主欣赏亲传徒儿所行善举便大发善心收自己到门下,见自己没名没姓便给他赐名陈子虚。
只是自己愚钝尚未开慧修炼,不能去内门大殿侍奉越王爷神尊,就养在外门修行,这可给了李铖年欺负自己的机会。
想到这里陈子虚堪堪扶墙坐起,阴沉地看着眼前一行人。
这外门的李铖年原是陈初静师兄的同乡,据说本来两人关系不错,年纪资质都是相仿的。那年东海郡乡里发旱灾,两个少年一同逃难,一同拜入越王观。
两人本就是同乡,一同入观、一同修炼、一同得道,感情理应好上加好。
可偏偏陈初静是个天才。
入观后,陈初静师兄仿佛开了窍似的锋芒毕露,成了这东海郡越王观万众瞩目的天骄,李铖年却从“李师兄”变成了“陈师兄的好友”。陈初静早早地观主青睐,收为义子拜入内门;李铖年资质平平,但好歹也修行多年,也够他在外门作威作福。
膈应的种子既然种下,那么渐行渐远也只是理所应当的事。
不过后来不知因为何事两人彻底生了嫌隙,这李铖年都敢在外门明目张胆地欺负他,完全是一副和陈初静犟上的样子。
陈子虚只觉得是李铖年单方面和陈初静犟上,或许陈初静就根本没把他当回事,陈子虚脑海中想起收留自己的道长哥哥那张过分温柔的脸,只觉得他和眼前的李铖年散伙是天经地义的事。
李铖年极为嚣张地走到陈子虚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其身的阴影完全把少年单薄的身影笼罩。
“我的好师弟,李师兄我也不想咄咄逼人。眼下天元山的大人物来了观里,那陈初静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明知你是废物一个,却偏偏点你上殿待客,就明摆着是拿你当他的道德谈资,有你在旁边一衬托,他陈初静就是收留废物的活菩萨了!哈哈哈!”李铖年的表情堪称扭曲。
陈子虚只别过头去,有时候他自己也不了解自己,面对差点,不,已经把自己打了个半死的李铖年,自己的心里并没有类似于恐惧的情绪。他发自内心地觉得李铖年现在狰狞的表情很是滑稽,别过头是为了让自己不笑出来。
可是眼前的李铖年不懂他的“良苦用心”,还偏偏把头转到他眼前。
“等到面见贵客的时候,师弟你应该知道有什么话能说有什么话不能说。不过你也不用面见贵客了,反正你现在缠绵病榻又疯疯癫癫的。”
陈子虚噗的一下就笑出来了,此时的他被打得满头是血,倚靠在发霉斑驳的墙角,昏暗房间为数不多的光线映射着他脸上凝结的血痂,依稀伴着暗红的反光。
“李师兄……他是不是疯了?”
“这废物平时就举止疯癫,疯言疯语的。”
“整天神神叨叨的,这下怕是彻底疯了。”
“可是观主还点名要他去见客……”
李铖年把嘴一撇:“看什么,看他装的这个样子!”说罢伸手便向陈子虚扯去。
“嘶啊!”
只见李铖年的手臂被他只手紧紧钳住,好似陈子虚漫不经心地扶住师兄,如果忽略李铖年疼到扭曲的面容。
“你你你……”身旁的弟子被吓到说不出话,本想去拉开李铖年,但没人敢上去拉扯开一个发了疯的人,只在心里想李师兄“吉人自有天相”。
李铖年看着陈子虚顶着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手上却不由分说地把自己活生生地撕去,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左臂像是被撕扯的破布,针脚被一丝丝地扯断,只差一张烂皮就会血溅当场。
“果然,他们都是.......”李铖年心里想到,可没人给他时间多想,陈子虚轻声虚弱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师兄,我只是突然觉得我应该能够把你们都杀了。”
说罢,抬起右拳朝李铖年面门而去,“嘭”。
眼下李铖年真的被嵌进墙内了。一行的跟班看都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忙去扣他们李师兄。
“嘶。”陈子虚看了一眼屋内的惨状,他觉得自己该立马走了。倒不是害怕这伙人围殴自己,他只是觉得这间屋子要塌了。
末了陈子虚心里又补了一句:“最好我走了之后立马塌。”
眼见陈子虚扶着墙,左脚刚出了大门,后方就传来“轰隆”的一阵倒塌声。
“果然。”听着后面的一阵哀嚎,陈子虚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快步趁着人来之前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顺西风晚钟三四声,是越王观的晚课钟声。
陈子虚来到观外的淮水边,清洗干净身上的血迹,刚捧起一把水,看见江面自己的倒影,心中不由得一愣——陈子虚真的长这样吗?还是说长这个样子的真的是陈子虚吗?
晚风又起,在他身上惊起阵阵凉意,才把他的思绪抽回。
“呼。”陈子虚索性放空,就这么躺在蒹葭丛生处。这样忽然忘了自己是谁的事,还算不上最诡异的。
忘了又是忘了,忘了从何时开始,自己竟然有了“言出法随”似的神通。
只要自己觉得自己可以,自己就能做到。
可偏偏这神通时灵时不灵,往往是自己无意之间灵光乍现,比方说他今天一早说自己可以看懂越王观早课的《长生帖》,然后每一个字的含义,都一个劲地往明明大字不识几个的自己脑子里蹦。
大部分时候是不灵的,否则自己也不用顶着废柴的名号了,直接告诉自己“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天才了”不就好了吗?
今天这神通灵得这么及时,可能是李铖年太欠揍了,给自己气笑了。
陈子虚倚靠在江岸柳边,苍白的脸色,配着很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好在水国蒹葭、山色苍苍,又好在收拾干净的陈子虚一双明目清水涟漪,如新月生晕、花树堆雪,任谁看到此番光景都会觉得这少年更胜月光。
反正越王观他是不想回去了,天天在那里为人笑柄有什么意思,自己有手有脚,早早放弃寻仙问道,到了人间怎么没个活法。
可他又实在舍不得陈初静。
失忆后的他第一眼见到的人,分他姓名,给他来处。如果离开越王观,离开陈初静,自己又是谁?
他索性不去管岸边的淤泥台藻,撒气似的翻了好几个身,忽而怔怔看向星河。
神通你就再灵一次吧!
“我觉得,我会见到一个真正认识自己的人。”说罢,闭上眼睛等着上天显灵,一会,又睁开眼睛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脸上传来几丝水花凉意,陈子虚觉得或许是起风泛水了,刚想起身离开,却撞上了一道风景。
月升岩巅,下照溪烟,烟色云轻,流来寺前。
是月出东山,缥缈的轻纱眷着涟漪似云卷云舒,被遮去的月光朦胧其中盈盈泛水,水天一色如此。身着素衣的那人,临江浣衣,婆娑的纱影让他整个人都不真切起来。
仿佛忽然间天地澄明、云开月明,蒹葭风声也温和下来眷恋着玉兰花香,万籁寂静、流水不前,月光也不在陈子虚眼中。
眼前人却是唯一绝色。
云开月明的原因陈子虚也知道,是自己太想看清楚他了。
“吧嗒”是眼泪汇落入江河的声音。眼前的少年眼角泛起月光,他好似一瞬间什么都不管不顾,自彼岸淌水,搅乱月光,向自己奔来。
一瞬间,陈子虚落入了一个湿冷的怀抱,但不知为何自己的身体并不反感,甚至下意识地去拥抱、去安抚,即使这样,理智还是让他与为某素面之人保持距离,于是对方怀抱更紧,不留余地。
紧贴的身体让陈子虚真切地感受到她,等等,这人是男子!
这大美人的外表和他的性别、力气完全没有关联!陈子虚放弃了挣扎,任由对方的泪水从自己额间落下。
“夫君,我终于找到你了!”
作者萌新一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读者大大们指正!感觉更文的时候很热血,第二天回头看就很让人脚趾扣地。我会一直努力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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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江有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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