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收假，周炎还是没来学校，班级里开始出现各种猜测的声音。
其实真要论起性格高冷来，倪芝勉强只能排在第二位，因为周炎才是同学们公认的性格高冷，不好接触。
他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旁人就算主动接触他，他也有本事在三句话内结束话题。
就比如高二分科过后，大家做同学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但班上很多人跟周炎还一句话都没说过。
班上这么多同学，周炎也就跟赵钊和白思睿关系稍微亲近些，于是大家纷纷跟两人打听周炎为什么不来学校了？
“家里有点事，忙完就来了。”赵钊回复得十分敷衍。
有人还想刨根问底，一旁白思睿突然发火，语气贼冲地把围上来的人都给赶走了。
倪芝一边做题一边留神听着后排的动静，见白思睿发火，她眉心轻轻一拧，笔尖也跟着停了下来。
放下笔，她摸出手机点进跟周炎的微信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昨天夜里发过去的：
【还好吗？】
但周炎一直没有回复。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就该放国庆了。
此时距离下课铃响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了，讲台上教语文的老头儿还在唠唠叨叨地讲题，教室门外许丛辉有点等不住了，探头进来敲了敲门道：“刘老师，我进来给孩子们讲几句放假注意事项。”
刘老头儿一脸恍然看了眼墙上挂钟，假装不好意思地朝许丛辉笑了笑又点点头，收拾东西下了讲台。
教室里众人如释重负，开始吵闹。
许丛辉笑着跟刘老头儿错身而过站上讲台，他环视台下数秒，一脸不怒自威的气势，吵闹声渐止，许丛辉开始一一讲起国庆放假的注意事项。
虽然老师也是打工人，也想赶紧放假休息，但高三毕竟是特殊时期，当班主任的少不得要多操心些。
许丛辉三令五申地强调让大家适当休息之后要学会在家自主学习，但看台下那一个个恨不得马上飞出教室的表情，心里也只能是叹口气，不抱期望了。
“行了，走吧。”许丛辉泄气地摆摆手，率先离开了教室。
他走后，喧闹声乍起，早就收拾好东西的同学一窝蜂地涌出了教室，很快教室里就空了，后排几个男生还没走，商量着要去操场上先打会儿球。
江坤抛着篮球问：“赵钊，我们去操场上打会儿球，你跟老白去不去？”
白思睿去厕所了，赵钊摇摇头说：“不了，我跟老白想去网吧撸会儿游戏。”
江坤：“哦，行吧。”
江坤一伙人闹哄哄地走了。
过了会儿，白思睿上完厕所回来了。
于是教室里又只剩下做清洁的同学还有赵钊、白思睿、倪芝三个人。
似曾相识的画面。
倪芝放下手里的笔，起身往教室后面走。
赵钊正跟白思睿边收东西边商量去哪家网吧的事，突然眼前一暗，抬头发现是倪芝走到他面前站定了，表情呆了一下。
倪芝问：“你能联系上周炎是吗？”
赵钊“啊”了一声，手里收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一旁的白思睿同样一脸懵逼，两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仿佛嗅到了一个大八卦。
白思睿凑过来问她：“你跟炎哥认识？”
倪芝没搭理他，也不打算解释自己跟周炎的关系，只是说：“我给周炎发消息他没回我，他出什么事了？”
赵钊笑了一声，往上翻着眼睛看她道：“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倪芝退步道，“我跟周炎是邻居。”一顿，“也是朋友。他出什么事了？”
赵钊表情狐疑地上下审视她，倪芝说：“你不说算了，我去他家找他。”
赵钊语气不善道：“他不在家。”
倪芝反问：“阿秀也不在家？”
听她提到阿秀，赵钊跟白思睿表情一下变了。
赵钊语气犹豫道：“你知道阿秀？你还真跟老周是朋友啊？”
白思睿憋不住了，抢道：“炎哥妈妈生病住院了，他在医院。”
赵钊回头瞪了他一眼。
倪芝又问：“哪家医院？”
白思睿拽了拽赵钊袖子，赵钊闷声说：“市二院。”
倪芝说了句谢谢，转身准备走，赵钊叫住她：“喂，你要干嘛？”
倪芝回头看他一眼，表情像是在说他问了句废话。
赵钊别过脸，表**言又止道：“老周他……他妈妈情况不太好，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倪芝沉默两秒，说：“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倪芝查好路线乘公交来到市二院。
地图显示下了公交还要过马路走一百多米，她站在人群里等红绿灯，注意到周围好多人手里都拿着医院装片子的大塑料袋。
不善的气息弥漫在四周。
绿灯亮起，她随着人群穿过马路，向左走，很快看到了市二院的大门。
“这里，登记好你的身份信息。”
倪芝按照指示填好姓名、身份证号还有联系电话，把登记簿转回给工作人员。
对方在电脑上一阵敲敲打打之后面无表情道：“王若芳……找到了，消化肿瘤科，住院部2栋6楼6304。”
倪芝听清了，心里一怔。
“谢谢。”她转身四顾，像是还懵着，搞不清楚要往哪个方向走。
“从那边过去，看地上箭头。”身后工作人员提醒她。
“哦，好，谢谢。”
倪芝照着指示箭头往住院部走。
医院里味道不好闻，生与死交汇在这里，难免让人觉得沉重。
倪芝乘电梯上到六楼，刚出电梯拐过一个角，迎面撞见提着水瓶往前走来的周炎。
四目相对，两人都停下来了。
很快，周炎重新迈开步子来到她面前，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倪芝说：“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周炎眉头一紧，拉着她往安全通道那边走。
这层楼来回经过的人不多，他们下了一层阶梯来到拐角处站定，周炎放下水瓶摸出烟来抽，倪芝看着他，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一根烟抽完，周炎又点了一根，浓浓的烟雾遮住了他的脸，很快，声控灯熄了，他的脸隐在暗处和烟雾背后越发让人看不清，倪芝正要开口，周炎淡声道：“倪芝，你来干嘛？”
“你不回我消息。”倪芝说，“我有点担心你。”
周炎似乎笑了一下，点点头，说：“嗯，我没事。”又说，“你看过了，走吧。”
“周炎。”倪芝叫他，眉头微微蹙起。
周炎很快将烟掐灭，重新拎起水瓶准备走。
倪芝不由得伸手拉住他，周炎微微侧脸看了眼她的手，声音很轻地说：“倪芝，我要退学了。”
这一刻，倪芝终于看清他的表情，那是深深地疲惫之后认命的死心。
倪芝对他这句话并不感到惊讶，周炎所面临的现实问题是残酷而无解的，他如果不牺牲自己，就得牺牲家人。
可是他才十七岁，他又能怎么牺牲自己？
她想到很多不好的事情，担忧和顾虑反应在脸上。
“周炎，你不要做傻事。”倪芝说。
周炎没有回应她的担忧，只是轻轻从她手里挣脱，淡声说了句：“走了。”
假期第三天，倪芝家里也有新鲜事。
吴定波终于搞定了离婚的事，倪敏佳春风满面地向倪芝宣布，她要和吴定波结婚了。
婚期定在十一月份中旬，是吴定波特地找人算了的好日子，倪敏佳询问倪芝的意见，倪芝的意见是无所谓，她开心就好。
结婚的事刚一定下来，吴定波就迫不及待地想把她们娘俩接回别墅去。
她们搬家那天刚好是倪芝假期的最后一天，吴定波本来说让她们不要收拾东西了，之后再买新的就成，但倪敏佳不肯，还半埋怨半撒娇地说他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一番话把吴定波哄得是浑身舒畅，但倪芝听了却只想冷笑。
搬家当天，吴定波找了他手下的几个工人过来帮忙，工人们抱着东西楼上楼下来回跑，动静难免惊动四邻。
阿秀把门推开一条小缝悄悄躲在门口看，看到倪芝抱着一小箱书出来时没忍住把门缝推开了些，小声喊了一声：“倪芝姐姐。”
倪芝听见了，放下箱子走到对门去扒着门缝看了她一眼，笑笑：“小阿秀，你叫我？”
透过门缝，倪芝看见阿秀家里并没有其他人。
她问：“你哥哥去医院了吗？”
阿秀点点头，松开门把手表情有些怯怯地看着她问：“倪芝姐姐，你要搬走了吗？”
倪芝点点头，阿秀表情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半晌，一滴眼泪掉了下来，倪芝惊了一下，正好工人们又上楼来了，她忙拉开门拉着阿秀进了屋里，再反手关上门。
倪芝蹲在她面前哄她：“怎么了阿秀，怎么哭了？”
倪芝不哄还好，一哄阿秀哭得更厉害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跟开了水龙头一样哗哗往下流，倪芝没办法，只能抬手将她圈进怀里抱着，慢慢给她拍着背。
阿秀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哭声，哽咽道：“姐姐我好怕。”
倪芝松开她给她擦眼泪，问她：“你怕什么？”
“妈妈生病了，我怕妈妈死了。”阿秀说着小嘴一瘪又忍不住开始哭。
死了。
这两个字经幼子的口说出来，竟震得倪芝忍不住心中一颤。
倪芝安静地看着她哭，等她哭过这一轮，才开口道：“阿秀知道人怎么才叫死了吗？”
阿秀睁着哭得通红的眼看她，好像连这个问题都没听明白。
倪芝捏捏她的脸，说：“没有任何人记得，这才叫死了。只要你一直记得妈妈，她就不会死。”
阿秀怔怔的，好像连哽咽都忘了。
倪芝安抚好阿秀便准备离开，临走前，阿秀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手问她还会不会再回来，倪芝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让她以后要听哥哥的话，认真读书，学好本事。
阿秀执拗地拉住她的手不放开，感觉又快要哭出来，她执着道：“我听话，你还会回来吗？”
陋室一角的窗外，秋风乍起，枯黄的树叶簌簌而落。
这本是一个告别的季节，但眼前的懵懂幼子却祈求着希望她许下再见的承诺。
纯真的感情总是格外让人不忍。
倪芝起身，目光似乎透过窗玻璃望向了很远的地方，终于，她轻声道：“如果不舍得，就会再见的。”
啊啊……这章忘记定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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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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