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那天真,依赖的眼神刺痛,不自觉偏了偏头。
他许久才应声道:“好。”
孩子依旧伏在他腿间,不再出声,只传来着淡淡的呼吸,像是哭累了,便睡去了。
座下人自是欢快的,皇帝一手搂着孩子,一手给自己倒了杯酒,不缓不急地喝了起来。他很少想到过去。
今日,却骤然想到年幼时,他于深宫中成长时,第一次见到那座无名碑。
荒草茵茵,无人打理。
他的母亲便埋在了那里,无人惊无人扰。
多年以后的他想来时,忽而觉得倒也不错。不受期待,没有退路,这便是他前半生的写照。
他只能为名为利,为那个位置奔波。
皇帝没有听从他人的劝解,而是一杯一杯地灌着,喝的微醺,面浮醉意。
宴会即将结束时,他微起身,小心翼翼将手中孩子交予臣子时,不知怎的轻声嘲弄道:“想来,你这个做父亲的真心,怕是还不如我。”
“怎么会这样呢?”
盛启接过孩子时,淡淡地说:“瑛儿体弱,在下的确不如陛下贴心。”
皇帝微怒,直直望着他,这位陪着他一路前行,打上京城的谋臣。他身量长,性子平和,于朝政事务却是肃然的。
“这是我的错吗?好歹我还留着他一命,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皇帝收敛目光,颇有些冷冽,讥诮说。
“陛下自然宽宏大量。”盛启说,“只是,瑛儿这般身体,倒不如少接触些宫廷之事,以免卷入是非。”
皇帝微怔,缓缓道:“好。”
他明白对方的意思,想必是他这个皇帝的关注过多,招惹了太多目光。
盛启紧紧扣住怀中的孩子,接过身边的小侍带着的披风,盖着孩子瘦弱的身躯。
随即,携着孩子出了宫门。
路上,因马车的颠簸,孩子有些难耐,发出了些呢喃的声响:“爹爹,到家了吗?”
盛启低头,怀中的孩子脸色苍白中泛着红潮,他伸出手扣在额间,一片冰凉,怕是有些低烧了。
他让马车更快些,更让随身小侍下车去请日常看病的太医。
到家后,身后紧跟随的夫人一下马车,便慌了神,急问道:“怎么了?瑛儿出了什么事?”
盛启闭目,冷静道:“有些低烧,已经去请了太医。”
她一低头,看着孩子苍白失血的面孔,身形一颤,急忙抱了过来,柔软手臂感受着孩子温热的躯体。
她咬紧牙尖,似在说服着自己:“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母亲在呢?”
然而,这一场病却来的异常凶猛。
你那失去了血色的,精致的小脸呼吸很浅,手臂搁在一旁,苍白疏离到轻易看得出青紫血管的粗细。
整个人卧在床上,无声无息般,仿佛即将离去。
母亲先是在你身边哭了会,后静静地望着你,久久不语。后是在隔壁间哭的不能自已,身形欲坠,很快便晕倒了。
再后来,她在佛堂抄了十天的经书,念了十天的佛,终是从佛祖那里把你盼了回来。
你醒来那天,天昏沉沉的,人也昏沉沉的,竟有些不知时间的流逝。
你见床边坐着一人,青色绉纱袍子下,绣着浅绿色的竹叶弯折的痕迹异常明显。
你竟是没有任何意外。
他抬头,看到你微张开的眸,呼吸重了几分,隔了几秒才弯着腰,凑着你的脸颊,感受着热度平常,终是轻声说:“瑛儿,你终于醒过来了。”
你只是恹恹的,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嗯。”你的声音沙哑异常,许久未曾开口的涩然。
他闭目,良久说:“你母亲身体不好,我让她先回去了。”
你微阖着眼,并不吭声。
他怕是在想着,孩子总是依恋着母亲的,醒来时见不着总是慌张失措的。
嗨。
你内心粗略想了一秒,便判断:倒是难得的慈父心肠。
他将一旁的婢女拿来的水,伸出舌探了探温度,等稍凉了后才用浅口勺子一点一点给你喂水。
你渴极了,嘴唇却是湿润的,并未干裂。
想必这些天,他没少给你喂水。
你倒是明白他的体贴的,为何要亲自来照看你。你的母亲是娇生惯养,在众人的簇拥中长大的。
照顾人的事情,她向来不擅长。生活中若没了婢女,怕是连简单的梳头,着衣都要出错。
相较之下,你的父亲是个贫寒出生,从小被不通文墨的寡母养大。那些年的艰苦求学,读书应举,人情往来,倒也都是他自己一手操弄。
他既然有照顾自个人的本事,在稍微分出些心思照料一个小儿倒也寻常。
“爹爹,我会死吗?”你微阖目,似在逃避着一切,忽而有些瑟瑟地发声说。你的身躯微微颤抖,一副害怕极了的模样。
你从未这般问,这是第一次问。你一向天真不知世事,眼中只有玩闹。
他静默地望着你,片刻才低下头颅。
他手肘处弯折,双手握住你的手,整个人弯伏在你身边,脸颊贴在你手心处,近极了。
“不会的。”
“你会好起来的。”他这般说道,眼眶里忽而不知觉的湿润了些。
“真的吗?”你悄声问。
无疑,你所表露的一切,依旧是天真的,烂漫的,充溢着孩童对未来,结局的好奇和畅想。
卧在床边的男人,胸膛微微发热。
他将冰冷而柔软的唇轻轻压在那片肌肤下,感触着那未曾离去的温度,竟有些轻微的满足感。
这是他的孩子啊。
“真的,会好起来的。”他做出保证,尽管他很清楚恐怕没那么美好。
“嗯。”
少倾,等孩子睡去时,男人不自觉地想到一句佛语。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这便是他的劫。
第二日,你身体渐渐竟是真的转好了些,醒来的时间也长了些,能够进点细软绵和的食物了。
你见到了母亲。
她瘦了许多,明亮的肤色有些暗淡,并未着妆,穿着一身素简的白裙。她握住你的手不断祈祷着。
“太好了。”
“定是佛祖听到了……。”
她喃喃地重复道。
“母亲,我很好。”你这般说,声音依旧沙哑。
她只是握着你的手不禁哭了起来,噎着声说:“瑛儿,你会好好的。娘不能没有你,会好的。”
你突然有些厌烦。
为这不自觉的自语,说些什么谁不能没有谁。在你看来,任何人都能离了谁都能好好的。
何故做这般姿态。
你便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睡去了,中途待有些朦胧微醒时你听到了一些话语声。
“爹,弟弟会好好的吗?”
“嗯。”
“哥哥会好的。”那是一个肯定的,难以质疑的绝对语气。
你知道那是主角,随即你又听到父亲问:“夫人今日还好吗?”
他回:“娘……她前些日子有些慌乱,这两日倒是好了许多,也乖乖喝药了。”
你微怔,有些好笑。
这做父亲的人,倒也真是好玩,有趣。你静默时,闲得无聊便偶尔拿出过往的回忆来打发时间。
你曾有过一个记名弟子。
为何是记名,当然是因为你发现养徒弟太麻烦,要顾忌太多,倒不如通通都不要。
反正在魔道中徒弟不过消耗品。
你依稀记得,那弟子有过一个青梅竹马,恩爱甚笃的妻子。后来,他好像是为了向你求仙缘便抛下了妻。
不料,没多年后一个少年找上门来,说是他的孩子。
他那时大惊,隔了片刻才道:“既是入了道途,亲缘不必再提。”随后,他收了那少年为弟子,如待常人。
你曾道:“亲亲父子,恰如仇人。”
不料想,竟是被你说中,那孩子修为有成后竟是真的提剑而来,欲弑亲父。
那时弟子在你座下,倒是不慌不乱。
“尊者,他欲杀我,弟子早已知晓。他以我为磨刀石,岂不知我也拿他磨砺道心。”
随即,他便起身迎战。
你那时便想着,这做父亲的人,还真是好玩,有趣。可惜啊,可惜,你没有父亲,也没做过父亲。
没有那个可以杀的人,还真是无聊。
当天晚上,你那皇帝舅舅却是来了。他来的匆忙,于沉沉的夜色中赶来,一身少见的蓝色衣袍。
你躺在床上,闭着眼靠着一边睡。
他坐在你身边,眉眼中的锋锐散去,意外地透着温柔,嗓音低低的,按压住了以往的硬气,沉着,而是带着些柔软的温存。
“舅舅来看你了,别怕。”
“会好的。”
他重复道,望着你的眉眼,最后有些闷声说:“是舅舅的错,是舅舅害的你病了。”
你看似睡着,实则灵体依旧敞开着,接受着所能触碰,听到的一切。
你心里清楚,也很明白。
这病倒真和他无多大关系,不过你得按照剧情走罢了。
你起初有些烦躁。
不过,接下来你看到他遣退众人后独自一人露出的失态和痛苦,看到他无比挣扎地祈求着你活下来。
你心情顿时好转起来。
你果然是个怪物,是个看到他痛苦,却能感到愉快的不知名生物。
更新,晋江真是日常总是卡一下
我超喜欢主角的呜呜呜
菜鸡作者其实面壁思过许久,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口味emmmm
这本就想尝试一下个人口味,满足自己xs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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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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