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凡,不要这样。”
……
贺白的语气是温柔的,但却像一根刺,在蒋沐凡的心上轻轻的扎了一下,有点疼,但不太多,酥酥麻麻的。
一秒钟内,蒋沐凡把这句话在脑子里反复咀嚼了上百遍,慌张的琢磨出了无数种意思。
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装傻充愣的“啊?”了一声。
贺白也没把他的反应当回事,盯了他一会儿,像是在审视一样,而后释怀似的笑了出来。
他一改之前的正经,抬起手接过蒋沐凡手里的吊瓶,另一只手在蒋沐凡的脸上拍了两下,言语轻松,开玩笑一样的说:“国家地理,读者文摘,实在不行还有小哥白尼,好杂志多了。”
“学点好,把你那破书少看点,小心被妈发现了,到时候揍死你。”
“!”
蒋沐凡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瞳孔剧震。
……
几周前的某一个周内。
下午三点左右,家里空空荡荡,贺薇蒋沐凡在上学,蒋萍在学校带她的小学生,贺振华也在公司上班。
贺白就挑着这个点儿回来了,找一本医学书,过两天要用。
那会儿蒋沐凡跟他正闹着心,他不想碰见谁。
那两天还没降温,贺白穿着个驼色短袖和淡色的牛仔裤,外面简简单单的套了个白色的薄外套。
他从前就是这样,喜欢穿干净清爽的颜色,不论春夏秋冬大家都会觉得他很随和。
尽管话不多,但没那么疏离,跟之后的十几年的沉闷的贺白一点也不一样,衣柜里找不到几件黑色。
他没打算在家多呆,最后一班回学校的班车是五点,他想找到书之后再回去。
于是脱了鞋之后拖鞋都没穿,踩着他的白袜子就匆匆进了卧室。
推开卧室门,屋子里面乱糟糟的。
自己的床铺倒是很整齐,但下面的床铺却是不忍直视。
被子被凌乱的揉在床上,枕头大大啦啦扔在脚下,两张书桌椅歪七扭八的横在卧室的正中央。
一侧的桌子上也都是鸡零狗碎——
没吃完的半袋薯片和一堆书本混在一起,稍有注意的话,在某个角落里还能找出一根笔或者一块儿橡皮什么的。
地上扔着两个空的可乐瓶子,一个立着一个倒着,大白天的窗帘也没拉开,屋内昏昏沉沉的光线,搭配上这不忍直视的景象,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住了个脏兮兮的网瘾少年。
平时周内的时候蒋萍要上班,忙,没时间天天收拾孩子们的房间,都是周末了才来整理整理。
而且孩子们也大了,就算桌上再乱,蒋萍也从来不碰他们的书桌书柜上的东西,周末打扫卫生来了也就是进来拖拖地,换个床单被罩之类的。
但就按这个打扫频率,平时两哥俩的房子虽然称不上一尘不染、干净无比,但也算整端。
贺白大了之后,一直跟别人家的糙孩子不一样,他五岁之前是个疯小孩儿,摔摔打打一身泥也不觉得什么。
但后面慢慢的,不知道哪一天就讲究起来了。
自己就知道衣服要熨贴整端,鞋面不能踩脚印,手要洗的干干净净,指甲缝里一点儿脏东西都不能有。
谁也没给他教过这些,可能就是遗传了蒋萍的爱干净,所以就算蒋沐凡平时不知道整理房间,也有贺白平时顺手就给他收拾了。
但现在蒋沐凡离开了贺白,屋子里就像是打起了仗,放荡不羁,毫不拘着了。
贺白看着自己屋子变成幅惨样就头大,再心里算算,他又是快一个月没回来了。
无奈,贺白看了眼表,也没功夫把房间归置一通了。
他有些烦躁的揉了把后脑勺,先把窗帘拉开了,让阳光照进来,再给窗户开了个缝换换气儿,而后着手在自己这边的书柜上翻腾了起来。
贺白的书又多又厚,大二的时候就已经把柜子占满了,每天一本接着一本的背不完的理论,就这样还有很多书还没来得及学。
宿舍的空间有限,他把自己不太用得上的都放在了家里,等学校老师要用了,再回来取一趟。
这次要用的是一本跟临床心理学相关的小册子,刚开学的时候就发下来了。
他们虽然说学临床的,什么科类在本科的时候都要学,但这心理学还是算偏门一点的,所以一直没用到。
时间也有点久远,贺白也有点忘记了那册子被自己塞到哪里了,而且东西不大,在那些厚重的书本中有点难找。
他在自己的书柜里找了一圈也没能找见,于是把重心放到了蒋沐凡那边的书柜。
蒋沐凡那边的书柜他用了一半,贺白自觉地把两个人的书分得很清楚,蒋沐凡那半边的书他从来也不动。
贺白兢兢业业的在自己那块儿地盘上翻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本自己要用的书。
他记性挺好的,也是个挺会收纳的人,这书也是这学期才领的,贺白自觉自己应该不可能忘了这本书在哪儿放着,弄丢了那就更不可能了。
家里就这么大,贺薇这姑娘虽然一直咋呼,她有胆在她这两个哥面前胡作非为,但绝对没胆子乱动这两个哥的东西。
蒋萍也不可能,贺振华就不用说了,他忙得估计连自己家门往哪儿开可能都记不得了。
那就剩蒋沐凡这个闲得慌的了。
贺白把目光在蒋沐凡的那块儿放了放,打眼儿扫了扫——
那闲得慌的小孩儿总共就那么点儿地方,随便一瞅就知道架子上是不可能有了。
那就剩他那张狗窝一样的桌子了。
用书心切,贺白也没办法,一边嫌弃一边仔细的在那瘫书桌上翻了起来。
结果很快,那小册子就露出了个小边角出来,正悄悄摸摸的藏在蒋沐凡的语文练习册底下。
蒋沐凡书桌上的书是一本一本,一层一层摊开了摆放的,仔细的人一观察就能看出来,这货是用完一本书或者笔记本,合也不合的就往旁边一放,慢慢的日积月累,这书桌就变成了这个层层叠叠的样子。
贺白找到了自己的东西,也不多做留恋,抽出来就打算扭身离开战场。
但就在把临床心理的书刚拎出来的时候,他不小心瞥到了压在那本书下面的一本光面的杂志上。
学校用的书都是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就那本杂志颜色鲜艳,混在那些纸纸张张里显得格外醒目。
贺白眼角眯了一瞬,觉得跟上次蒋沐凡慌慌张张藏起来的那本有点像。
那天逮住蒋沐凡藏书,他没多想什么,蒋沐凡平时乖,不会掀起什么风浪,所以看什么书读什么报的贺白不管。
但现在想起蒋沐凡那天合书的模样,还真有点叫人起疑,这小伙儿可从来没这样过,这是心里藏事儿了?
纯纯是出于好奇,贺白两指一捏,将那本晃眼的杂志一块儿抽了出来。
那杂志没名字,不是市面上正常出版的那种,像是某种小群体或者社团自发印出来的类似于周边品的东西。
上面都是些印刷精美的图片。
图片的基调唯美柔和,内容却让贺白脸上一烧——
满满一本,都是两个男孩子在一起的样子。
他们牵手,拥抱,甚至是亲吻。
再向后看,中间还有几页尺度还很大,一个看起来高点的男孩子将个头小一点的那个搂在怀里,两人**着上半身在床上暧昧的厮磨着......
一时间,贺白看着那本画册竟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
他二十多的人了,看什么都不奇怪,只是这东西出现在蒋沐凡的桌上,这让他觉得有点一时接受不了。
五味杂陈,形容不来的心情,震撼、震惊,却……又有点兴奋。
大概清楚了那本杂志的内容后,贺白像是再次取证似的,赶忙将手里的那本临床心理学拿了出来。
他的手就停在那本书摊开时的地方。
贺白定睛一看——变态心理学之同性心理研究。
“这小子......”
贺白极轻的呢喃了一句,而后脚下一软,差点瘫坐到椅子上。
......
初秋的下午,天色渐晚,窗外的光已是夕阳的橙色。
一股冷气轻飘飘的吹开了屋内的窗帘,窗帘的边角刮过一个年轻男人的手背。
那人的眼睛被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正摸着一本薄薄小书的其中一页的边角,若有所思。
那一页上有一行文字,被谁用铅笔极浅极浅的勾画了出来,像是在认真的阅读过程中不小心蹭上去的一样。
书中画出来的内容说的是:“目前同性恋者在国际医学上还未能证明出是一项心理疾病。”
紧接着就在这句话旁边,有一个被人淡淡写出来的“白”字。
那“白”字之中,藏着一个少年满满的心事。
贺白不知自己在蒋沐凡的书桌前孤坐了多久。
他在脑中将蒋沐凡无助的抱着自己的那本临床心理认认真真阅读的样子,勾勒了一遍又一遍,心里不由得疼。
最后,好像是一只飞去的鸟将他叫醒了,贺白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回了原位,包括自己的那本临床心理。
他小心的保护好了他所看到的一切,而后抓起自己的外套,就当做自己从来没有回来过一样,落荒而逃了。
......
他发现了。
他全都知道了。
这是那天打完针之后,蒋沐凡反反复复,日思夜想的两句话。
他除了担惊受怕,寝食难安以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但贺白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挑衅完,就该吃吃该喝喝的过上自己往常的生活。
唯一改变的就是,那天之后,他是真的如蒋萍对贺振华所说——
跟蒋沐凡不计前嫌,和好如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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