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振华这次事故最后是有惊无险,伤的最重的其实是他的左腿,整个截断式骨折。
但最紧急的还是内出血,由于冲击过重,胃撞到了方向盘上,导致有些破裂。
人一开始还好,虽然一直昏迷但体征都还算正常,可一到医院没多久腹部就开始胀起来了,血压极速下降。
这种时候最需要跟死神争夺的就是时间,如果不及时把出血点止住,可能几分钟人就没了。
于是贺白的血刚送到,贺振华就被送进了手术室,出血点缝合和腿上的骨折手术一起处理。
两个手术难度都不大,只要上了手术台,基本上就稳了,里面的医生很快就找到了贺振华胃部的出血点,缝合放药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最后反而是腿上的手术时间长点。
算算时间也就不到三个小时,贺振华手术室门口的灯就熄灭了,里面出来了个医生,神色平静的把贺振华目前的情况给蒋萍一一汇报了一遍,最后表示人都平安,到时候再转去ICU观察一晚,没事就可以转去骨科住院了。
那会儿蒋萍才放下了心,才能有心思喝一口贺白递过来的水。
贺振华手术的时候,门口就蒋萍一个人。
贺薇那会儿去陪蒋沐凡了,贺白则在手术等候区的大厅外面,应付着那些建华集团的人。
那些人蒋萍都不认识也没见过,贺振华把自己的家人藏的很深,也从不跟她聊自己的工作,但蒋萍心里都知道,贺振华这么多年不容易。
不是寻常体力上的不容易,是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不容易。
她一个人坐在排椅上朝走廊尽头的玻璃门外望,多多少少能听到那边的人都在跟贺白说什么,也能听到那边的人相互之间都在小声讨论些什么。
他们假惺惺的关心着他们的贺总,实则不过就是看如果贺总这会儿遭遇了不测,接下来他们该何去何从罢了。
毕竟贺总的这个大儿子从没碰过公司的事,谁愿意在这个手生的小子手下听从命令?
哎,人之常情,谁都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的。
蒋萍在这边抛头露面的等着,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两个极端世界的交界处,手术室门口是压抑又寂静的,而那头,则是无尽的乌烟瘴气与吵闹。
她心里牵挂着里头的贺振华,也心疼着外面的贺白。
蒋萍望着贺白在走廊尽头跟那些人交涉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当初跟贺振华回永宁的时候就应该跟着贺振华一起干,不能只求一时安逸,跑到小学里当语文老师去了。
要不她的大儿子也不会这么早,就要背负这样的责任与压力。
不过好在最后贺振华没事,贺白就是作为一个坚固的屏障,替贺振华在门口挡了这么一会儿。
等公司来的人知道消息了之后,便陆陆续续的都离去了,只留下了几句客套冰凉的安慰人的话。
最后是张竹生赶过来了,风尘仆仆的替贺白把公司的人都送走了之后,贺白才得以脱了身。
人群散尽后,蒋萍看到远处贺白的肩膀向下塌了塌,像是在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然后回身朝自己这边走来。
“爸的手术结束了?”
贺白走到蒋萍身边坐下,声音沙哑的说。
蒋萍心疼的将手搭到了贺白的后背上,轻轻抚摸了两下:“结束了,刚医生过来跟我说一切顺利,这会儿在里面留观半个小时,没什么事就送去ICU了。”
贺白听后点了点头:“好,顺利就好。”
说完他像是放下了心,然后向后靠了过去,后脑勺顶住了身后的墙,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累坏了吧?”蒋萍心疼的伸手在贺白的手上捏了捏,“快歇一会儿吧。”
贺白闭着眼睛,低哼了一声“没事”。
蒋萍看了会儿贺白,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身边的大包里拿出了一个保温杯。
“刚才我让姥姥去咱家给我送了点东西,今晚我陪着爸爸,你带着弟弟妹妹回家休息。”
说完她把手里的保温杯递到了贺白手里,还拿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说道:“这是我让姥姥熬的红枣牛奶,你和凡凡今天都抽血了,喝了补一补,然后给你拿了套衣服,你一会儿找地方换了吧,你身上这又是土又是血的,看着太难受。”
贺白把东西接到了怀里,说了声“好”。
蒋萍见贺白累了,也便没再说话。
贺白闭着眼睛歇了一会儿,哑着嗓子慢慢开了口:“妈。”
蒋萍抬起眼睛:“嗯?”
“凡凡他……”
贺白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无措与迷茫——
“凡凡他可能要知道了。”
……
话音落地,手术室门外显得更加寂静了。
蒋萍眼底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她也同贺白一样,将头靠到了后面冰凉的墙壁上,蒋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
“这可怜的孩子,终究是瞒不过去了啊。”
……
蒋沐凡跟贺薇在病房里呆到了吊瓶打完。
还剩下一点点的时候,蒋沐凡就坐不住了,要贺薇帮他叫护士拔针。
贺薇不肯,她没见过人晕倒,觉得蒋沐凡这已经很严重了,一定要把吊瓶里的液体吃干抹净才行。
蒋沐凡跟她周旋了半天,可那呼叫器抢都抢不到手里去,无法,只能无奈又好气的在床上等那剩的十毫升葡萄糖。
贺薇自从撂下了一句“你变异了”这没头脑的话,就被蒋沐凡一只手给揍了一顿。
虽然她知道二哥虽然不下狠手,但心里是有事儿的。
确实,这事儿不小,对谁都不是小事儿。
跟自己一块儿长大的二哥不是亲哥这谁受得了?她光屁屁的样子都被这无血缘的异性看光了。
当然,贺薇不敢说“无血缘”这三个字,她自己也是晕晕乎乎的,只能安慰蒋沐凡说可能是弄错了。
改天重新化验个血去,指不定还跟他们一样,都是A型。
蒋沐凡心知这是贺薇还傻着呢,没跟她再计较再掰扯。
但他把贺薇的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又想起了吴天良说的那句话——
“你跟你爸妈不像啊…”
“跟你哥也不像。”
……
是啊。
贺薇的眉眼和贺白多像啊,简直就是贺白的女版复刻。
他俩的眼睛都像贺振华,嘴巴都像蒋萍。
可自己呢?
他这从小被夸到大的眼睛可谓是家里的独一份,他连头发的发质都跟贺白贺薇不一样,软软的,阳光下还是棕色的。
不像贺白他们,黑的发硬。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最后蒋沐凡扔下了一句:“好了,你闭嘴玩儿会儿俄罗斯方块儿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之后,便再没跟贺薇说过一句话。
直到针快打完,病房的门像是卡着点一样的被推开了。
蒋沐凡才情绪低沉的抬起了头——是贺白来了。
他这会儿看着精神了些,穿了身干净的衣服,脸也像是洗了洗,不像是自己在血站那会儿见的样子,灰头土脸,身上还带触目惊心的血迹。
贺白手里提着一兜盒饭,另一只手上是蒋萍给他的大保温杯。
进门看到蒋沐凡已经醒了,贺白平静的说了句“醒啦”。
蒋沐凡也神色定定的回了句“嗯”。
贺白将东西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抬头看了眼蒋沐凡的吊瓶,见液体快完了,他伸手帮蒋沐凡调低了滴速,顺便还摁了呼叫键,对着那边的话筒说了句“7号床针完了”。
动作行云流水下来,贺白对贺薇摆了摆手,说:“你去陪妈去吧,这儿我来看着,爸一会儿就从手术室出来了,待会儿我们来找你们。”
贺薇这会儿乖的不像话,她站起来“哦”了一声,屁都不敢放的抱起了自己的书包,缩头缩脑的出去了。
蒋沐凡坐在床上低着头没说话,没一会儿,一个护士就进来拔针了。
贺白坐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等护士出去后,等病房再次回归了安静。
他抬手帮蒋沐凡打开了饭盒和那个保温杯盖子:“吃点东西吧,饭是我刚在外面买的,这个保温杯的是姥姥熬的红枣牛奶,让你补补血。”
蒋沐凡轻飘飘的瞅了一眼贺白递过来的饭和筷子,停了大半天都没说伸手接一下。
贺白倒也没急,他知道蒋沐凡心里有事儿了,但他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蒋沐凡说。
甚至,需要跟蒋沐凡郑重其事说的,也不应该是自己。
他端着饭盒在半空中呆了片刻,而后腾出了一只手,抓住了蒋沐凡的手腕。
贺白轻轻的把蒋沐凡的手掌摊开,将饭盒放到了他的手里,顺便掰开了筷子,塞到了蒋沐凡的另外一只手上。
“先吃点东西,有什么话吃完再说。”贺白云淡风轻的看着蒋沐凡。
他很累了,但他还是尽力的跟蒋沐凡笑着说。
可蒋沐凡却一直低着头。
蒋沐凡想了一晚上了,从晕倒到现在。
醒了在想,睡着也在想,他想得不单是这个令自己难以接受的真相,也在想这么多年来,自己究竟在这个家里是个怎样的存在。
尤其是这么多年来,贺白又是怎样看自己的。
沉寂了许久,蒋沐凡终于有了动作,他端起贺白递到自己手里的饭盒,咕噜咕噜的吃了好几口,像是赌气一样。
贺白坐在一边静静地看。
只见蒋沐凡吃的脸蛋鼓鼓的,他柔软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病房冷白的灯光下,一滴小莹光从蒋沐凡的脸颊流下,掉到了他右手虎口上的那颗痣上。
“是我想的那样吗?”蒋沐凡嘴里塞满了米饭,口齿不清的说,“你比我大五岁,你应该知道。”
说完,他伸着脖子咽下了一口饭,而后用手背在眼睛上用力的抹了一下,这才抬起了他发了红的眼睛。
蒋沐凡注视着眼前的贺白,哽咽着:“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每天陪我练琴的时候,你知道。”
“发现我对你有反应的时候,你知道。”
“我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你知道。”
“甚至是我们亲吻的时候,你也知道……”
“贺白。”
蒋沐凡轻轻的唤了一声,他此时已是泪流满面——
“从始至终你都知道。”
“然而那么多瞬间,你是怎么看我的?嗯?”
“当初竟然还要跟我讲什么爱情,谈什么没有结果也没关系,呵……”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笑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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