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循 2

是夜。

南港的环境好,没什么污染,此时星星已经挂满了夜空,月亮是一个弯弯的芽。

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孩,蓬乱着头发,侧身蜷缩在一块冰冷的墓碑前,独自一人。

冷蓝色的月光打在他露出了半张的脸上,映出了他略有斑驳的皮肤,像是流过泪的样子。

此时人已经不动了,他紧闭着双眼,似乎是把这里已经当成了归宿一般。

蒋沐凡的手边散着几张银行卡,蒋萍已经走了。

她说她不要蒋沐凡了。

当着陈建芸的面,说得义无反顾,语重心长,丝毫不怕半夜被陈建芸尘封了十九年的冤魂找上门来。

蒋沐凡起初是不信的,还是以为蒋萍在发疯,到时候他该怎么跟着蒋萍回家还是会原封不动的回去。

但还是他想错了。

是不是没有血缘的亲子关系就真的是这样,脆弱的,一击即破的,还不如一条养了十年的狗。

蒋沐凡原本破碎的家庭信任感,刚被贺振华缝缝补补的再次建立起来,如今就在蒋萍从兜里掏出那几张银行卡的瞬间,又再一次被摧毁殆尽。

她说,这是自己与贺振华留给蒋沐凡去D国的钱,里面是贺振华早都给蒋沐凡留好的,只要蒋沐凡争气,里面的钱足够他读到研究生。

如果日后没考上研究生,那么里面剩的钱也是一笔不菲的毕业启动资金了。

还有一张生活费的卡,也数额可观,都是贺振华留给蒋沐凡的后路。

贺振华给每个孩子都留了,唯独给蒋沐凡是最多的。

因为他学音乐,音乐最费钱,贺振华不愿意蒋沐凡这么好一个苗子,因为经济原因最后不能将自己的光全数发出来。

说实在的,蒋萍对此也是一点都不吝啬的。

这几张银行卡里的数字,蒋沐凡不说以后出国念书是足够了,他就算是以后不上学了,就在这儿找个房子混吃等死,后半辈子也可以不愁吃穿。

所以蒋萍说是不要自己了,但还真没想着让自己饿死在街头,甚至还能让自己继续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是仁慈的,也是最恐怖的,蒋沐凡想——

蒋萍今天对他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把他带到陈建芸的墓前也一定不是冲动,她应该是想了很久。

蒋沐凡心里一紧一紧的疼,但仿佛已经过了全盘崩溃,大哭大闹的时候。

蒋萍走了很久了,他没能把妈妈挽留住一分一毫。

尽管蒋萍一个女人,他一个成年男子,要是用蛮力,那硬把蒋萍拉住不让她上了那辆出租车也可以。

尽管蒋萍就算是上了那辆出租车,他要真的想跟着蒋萍走,那再紧接着搭一辆,跟在蒋萍身后也可以。

甚至是哪怕跟蒋萍不同路,他自己刷了银行卡里的钱,买张机票直接回家也行。

但蒋沐凡没有。

因为蒋萍说:“这个家你还回得去吗?”

“你让我跟你,小白跟你,从此该怎么相互面对呢?”

……

蒋沐凡不由得觉得对。

他们好像真的没办法再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

贺白拼了性命的把自己从那地狱中救了回来,可到头来,却只是救回了一具只能呼吸的躯壳。

贺白是何必呢,他真的是太可惜了。

……

蒋沐凡蜷缩在陈建芸那破败的墓碑前,不顾地面上的污秽与不堪,就犹如一个依赖母亲怀抱的婴孩。

他太冷了,他是有些渴望在这一方土地上找到点类似蒋萍给予自己的,只属于母亲怀抱的温暖的,可蒋沐凡在这冰冷的墓前探索了许久,最后也是一点也感受不到。

蒋萍抛下自己头也没回就离开的背影,蒋沐凡这辈子都忘不了。

贺振华坠落的背影,贺白跨坐在刘行阔身上,两指狠劲捏下的脆响,成为了蒋沐凡无法挪动脚步的原因。

南港的夜晚冻不死人,他窝在这湿冷的空气里不知过了多久。

一时间,蒋沐凡从冷静的暗自计划,变成了如今这般,麻木不仁,彻底摆烂的模样。

蒋萍刚离开的几个小时里,蒋沐凡还想着晚上去哪里过夜,第二天怎么想办法,未来该怎么办,要不要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后面跟蒋萍的关系,是不是还有慢慢缓和修复的可能。

但这片荒芜的土地就像是一个能吸人魂魄的巨大怪物,让蒋沐凡的神识在这时间流逝的分分秒秒之间,变得越发越迷茫与绝望。

直至最后,蒋沐凡感觉自己可能再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他说到底就是被抛下了。

回去还能干什么呢?

也就如蒋萍说的那样,他还哪有脸再回去,索取那个家的一厘一毫的温暖呢?

那柔软深刻的亲情说到底,从一开始就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现在从某些角度来说,也是自己把那一滩静水搞砸了,他确实不好再上赶着死缠烂打了。

浑浑噩噩之间,蒋沐凡无神的眼底映出了四周高低错落,潦草茂密的植被,星星在头顶黑色的底布上隐隐发亮。

蒋沐凡颤动了下睫毛,耳边听到了两声乌鸦叫。

这现世此时魔幻的就恍如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天堂与地狱的交界点,夜空是美的,但却有索命的生灵在这徘徊,像是要伺机而动。

这片荒地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踏上来过了,要不是地处平原地带,蒋沐凡都怕这里会不会有野猪或者狼在。

不过虽然可能没有那些野生的危险,但要是一口气在这里不吃不喝的呆上几天,怕是饿死在这儿了也没人知道。

反正这里也是埋死人的地方,要是自己真落根于此了,那也算是有了个去处,还正巧与自己的生母葬在了一处。

想到这里,蒋沐凡不由得觉得平静了许多。

鬼门关他踏上去过的,再进一次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人生已经破破烂烂到这般地步,大不了就是放手一搏的事,说不定还能有场轮回转世,让他从头再来。

蒋沐凡的手机出门的时候就电量不足了,这会儿早就已经是板砖一块儿,他身上没有看时间的东西,就是斜着眼睛望着月亮一点一点的升到自己头顶。

四周都是快要盖过人头顶的荒草,蒋沐凡靠得自己半个身子有点麻,动了动手指,想要换一个姿势。

他只动了一下,便听见了远方传来了一阵悉悉簌簌的杂草声,跟脚下的落叶破碎的声音一同响起——

“你确定就是这里吗?”

……

话声落地,蒋沐凡后脑一阵发麻。

是贺白……!

这声音就算是把自己脑袋砸成智障他都听不错。

头脑一热眼前一黑的,蒋沐凡下意识一骨碌的就从地上坐了起来,身上的土都没功夫拍的就想跑。

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还一天都没过去呢,怎么就能这么突然的找到自己了呢?这是给自己身上装监控了还是按窃听了?!

蒋沐凡的神识被那低沉却不再稳重的声音一把拉回了现实,忘记了自己在白天的时候是多么的绝望与崩溃。

在远处的声音步步朝自己逼近的每分每秒,蒋沐凡只是想先躲起来——

现在的时刻,让他见了贺白说什么呢。

是跟着贺白回去,还是跟着贺白远走高飞?

还是对着贺白像一个受害者一样的诉苦,说着自己下午被蒋萍无情抛弃的委屈?

这一件一件的,蒋沐凡都做不到。

还是消失的好,要不这一切是真没法收场了,他实在没办法跟贺白再有其他纠缠。

下午跪在这墓碑前的一句句对不起,不能白说了。

夜深时分,这寂静的令人后背发凉的荒地里,蒋沐凡不顾自己头重脚轻的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之后腰还未来得及站直,就冲声音传来的反方向奔去。

快过头顶的高草被他扒拉的沙拉拉的响,是彻彻底底的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但蒋沐凡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这总比一会儿贺白直接搜到这里的强,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到时候要是真的跟贺白碰面了,跑都来不及。

蒋沐凡用尽全力的在黑夜的荒蛮中扑腾着,接着耳后便传来了一个呼吸急促的“在那边!”

身后忽然热闹了起来,甚至惊起了几只鸟儿。

蒋沐凡听着背后的动静,察觉到来人不止贺白一个,因为有一个脚步好像是换了方向了。

可就以他的能力与身手,一般脑子也就动到这里了,除了愚蠢的跑,也没什么别的对策。

白天跟蒋萍来的时候,蒋沐凡把这块儿地形大概看了看,这地方,说荒是真的挺荒,但位置却不是特别偏,它就像是被这座城市遗忘的黑暗一角,出了这个圈,就有一条人流量还可以的街道。

过了那个街道,另一侧就繁华很多了,都是白天歇业晚上开张的大排档,烧烤海鲜,红火非凡。

蒋沐凡基本的方向感还在,他就冲着那条夜市的街头跑着,不顾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荒草扎着自己脸上的皮肤,也不顾脚下的荆棘划开了自己的裤脚。

他身体才养好没多久,却用着自己曾经的矫健劲头在跑着,浑身的爆发力,像是在逃命一般。

直到耳边一阵刺耳的尖鸣,是拉货车在省道上呼啸而过的声音——他快要到路边了。

后面的人还在奋力的追,但听声音应该还跟自己有一段距离,只要能冲过那个马路,钻进那个哄闹的夜市里去,一切就解决了。

天涯海角,贺白只身一人,能追自己多久呢?

蒋沐凡仗着夜黑风高,躲在路边的一棵树下的阴影里,等着马路上的车流过去。

这看样子是一条经常过拉土车的路,没一会儿就是三四辆拉土卡车过去,路况还是比较复杂的。

蒋沐凡想躲,还不至于想死,就算是想死,也不想以这种把人家大货司机坑了的方式死。

他有点提心吊胆的静静地等着眼前的几辆车过去,就在最后一辆车的车灯从自己脸上照耀闪过的时候,蒋沐凡一个准备姿势就要向出跑——

腿刚冲出一步,忽然一只大手,猛的拽住了自己的手臂——

“你是疯了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让蒋沐凡一个激灵,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背。

他被拽的就快要摔倒,但还是极力稳住了。

蒋沐凡有些颤抖的咬了咬后槽牙,接着便僵硬的转过了头,看到了贺白的那张惨白惨白的脸。

他满眼的血丝,像是带着恨,那两片发紫的嘴唇在蒋沐凡的注视下颤抖了一下,接着什么都没再说。

贺白忍无可忍的,大臂一挥,一拳就打在了蒋沐凡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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