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跟我说说,你现在身上的这条命,还打不打算要了?”
袁征俯身撑在蒋沐凡的床边,定定的冲着蒋沐凡认真的一问——
“或者说,假如我们现在都放过你,你会不会扭头就从这旁边的楼上给我跳下去了?”
……
蒋沐凡不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人,从始至终,他都不是。
他所做的一切逃离,虽看上去倔犟无比,但都只是他的本性使然。
那个时候,没人能劝他,没人能安慰他,更没人能拉他一把。
也包括贺白。
尽管贺白就在自己身边,堪称是寸步不离的相守着,但对于蒋沐凡来说,贺白的存在就像是一道无情的枷锁。
他对贺白的恐惧来自于方方面面,不止于是捏死刘行阔的那晚疯狂的暴虐,还有贺白那永远不能放手的执着。
在贺振华从那高架桥上坠落之后,其实蒋沐凡就快要与蒋萍一样,把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归咎于自己身上了。
蒋萍只是将他内心的自责无情的放大,不曾遗漏的说出来了罢了。
于是在贺白的永不言弃之下,蒋沐凡日日夜夜的都遭受着道德的反复折磨——他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真的背叛贺白。
他觉得自己只有消失只有放手,才是唯一且正确的选择。
可另外一面的那纯粹的本心,却又时时刻刻的牵制着自己,让他也同贺白一样,根本无法放开与贺白相互紧握的手。
所以蒋沐凡痛苦,他日日难过,夜夜梦魇。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孩子,初开了情窦却又经历了生死,是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让他的灵魂得到了一个人生命中两次重大的洗礼。
一次是人生中顶级的浪漫美好,一次却是不是人人都能经得住的,命运魔爪的地狱摧残。
刘行阔带来的创伤只是冰山一角,他无法自愈。
而对于蒋萍无限的歉疚可能才是占了一大部分,蒋沐凡无法背负。
最后就是贺白,那入骨的深情又叫他无法背叛。
这放在谁身上不会矛盾到发狂发疯?这放在谁身上不会想抱头先跑了再说?
况且现在贺白也是个神智不清,自身难保的泥菩萨。
所以想到这里,蒋沐凡竟是感激当下的袁征的——
他是唯一一个当时当下,愿意与自己保持一个安全平和的距离,跟自己好好的聊一聊的人。
短暂的客观理性的思索之后,蒋沐凡低声的回答了一句:“我不至于。”
声音清浅,却又斩钉截铁。
袁征闻言,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浓浓的笑意,似是感动。
他手掌捏着膝盖,再次确认了一遍:“好,那就是还愿意活?”
蒋沐凡闻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嗯。”
尽管他的神色并不好看,但此言一出,袁征竟是深深的松了口气,感觉眼眶就快要泛红。
他忍着有些发酸的鼻头,长叹了一声:“那我可真为你感到欣慰啊,也替你哥高兴。”
……
袁征叹完,蒋沐凡便觉得内心一暖。
微微翘起了嘴角,对袁征以示善意。
没人愿意对牛弹琴,袁征见蒋沐凡这眼底有了起色,便两手一搓的,来了劲头:“那咱们继续说。”
蒋沐凡配合的坐在原地,准备洗耳恭听。
袁征恢复了之前认真的模样,将屁股底下的椅子冲蒋沐凡跟前挪了一挪。
他慢条斯理的给蒋沐凡屡着思路:“现在你是愿意继续活的,那日后总得有个去处吧?”
说着,袁征伸出了两根手指,在手边的床头柜上点了一点:“这里,乔阳,三线小城市,除了人生地不熟点,其他没什么不好,你要留在这儿吗?”
蒋沐凡垂眸沉默,并没有回答。
此时无声胜有声,袁征都看得出来,他坦然的帮着蒋沐凡做了回答的继续说:“我猜你大概不会,你身上有一笔巨款,说实话你想去哪儿都可以,选择多多,相当自由,这里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
“……”
蒋沐凡还是那般模样,不吭一声的将认同都摆在了脸上,等着袁征继续说。
袁征见状,话锋一转的直指蒋沐凡的心窝子——
“你现在不愿意回永宁,无非就是不愿意再回人家老贺家,好,这没问题,那你就想想,如果你不跟着贺白回家,你要回谁家呢?”
“扭头回南港,找你的亲舅舅陈建峰去?”
“也不可能,对吧?”
“那首都?青州?当个某超一线城市的漂?”
袁征大掌轻轻在桌上一拍。
啪的一声,犹如在蒋沐凡心上沉沉的击了一下。
“我觉得都不现实。”袁征沉稳道。
“你现在高中文凭都没混上,六月份才参加高考,你现在带着这几张银行卡,独自一人的出去了,不是我说,你哪里都去不了。”
此言一出,确如袁征所想,让蒋沐凡的心狠狠的又朝低谷里面坠了一坠。
这道理,蒋沐凡自己心里能不清楚吗?
他如若真的就此,在这一千公里以外的南港,跟那个养育了自己二十年的贺家一别两宽,日后他究竟能流浪漂泊到哪儿呢?
蒋萍是给他了一笔钱,那也只是能保证日后他可以饿不死。
但究竟是怎么活,蒋萍是一点机会都不给蒋沐凡留啊。
从此在南港安家,是蒋沐凡心里最不现实的存在,那在这乔阳就更不必说。
要不是贺白这个犟种,蒋沐凡怕是连这大好祖国还有一个小城市叫乔阳都不知道。
袁征说的在理,他一个高中毕业证都没拿到的人,揣着这几张银行卡,是无法在这个社会上好好立足的。
他没有什么经济头脑,不会什么理财攻略,更不精通什么人际交往或是生意奥秘。
蒋萍的这几张卡——就只是能让他在这几年里无所事事的有吃有穿,保住一条命罢了。
只管杀不管埋,蒋沐凡如若任由现状野蛮生长,他灵魂的熄灭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但刚刚自己也回答过袁征——他从来没想过一会儿就去隔壁楼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也是愿意活的。
毕竟……如果他真的不愿意活了,那贺白得多难过呢。
自己的这条命,是贺白不管不顾的从刘行阔嘴里抢过来的,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不要就不要了?
那这样的话,蒋沐凡自觉就算是死,他也是不得安息的。
在袁征的话说完之后,蒋沐凡沉着嗓子终于张了张嘴,把袁征也叫了声“哥”。
“你说的对。”
蒋沐凡诚恳道。
……
袁征对于蒋沐凡这与生俱来的乖巧和教养,整的心里还有一点默默的疼。
要不这小孩儿怎么这么招贺白喜欢呢?这他妈…懂事的也太容易让人心疼了吧……
袁征无奈的又是一声叹息,他语重心长的道了一句:“所以小蒋呐,听哥一句劝。”
蒋沐凡抬眸,那与贺白完全不像的大眼睛直直对上了袁振深而沉的双眼。
袁征的声音里融杂着一些沙哑,是那种香烟抽多了似的的烟嗓,与贺白的温润低沉不同,但也算是富有磁性的好听的。
那把嗓音就在蒋沐凡眼前,犹如一位善良的前辈叮嘱后辈一般的缓缓响起:“你和贺白的关系日后是怎么相处,还要不要继续相处,那都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儿,我一个局外人管不了,但说实话,我确实是站在贺白那一方的,我能理解他的不容易,也能体会他的痛苦。”
袁征望着蒋沐凡那张苍白迷茫的脸,一改刚才的轻松平淡的语气和姿态,异常郑重其事的道——
“但我这个人也还算客观,不爱干强求别人的事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现在别扭在这里,一定有你的难处,只是可能我还不能体会罢了。”
“当然,我也知道你是坚强的,要不我怎么会为你还愿意继续活着而感到欣慰呢?…你的经历你的伤疤,我明白,把它随便放在谁身上都会是一个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我知道,我都知道。”
说完,袁征又自胸腔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但是小蒋啊……”
他抬眼看向了蒋沐凡,眼底带着怜悯,话语间是无限的由衷——
“咱们退一万步不说,你也别当我是贺白的朋友,退一万步,你不跟贺白在一起了,跟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没人强求你,全当是谁没了谁都能活……”
“……你也得把自己后面的人生的路想好了,是不是?再怎么地,也得好好的,先把该念的书念完。”
袁征的好言相劝,几乎到了苦口婆心的程度。
就仿佛是一阵能明人心智的清风。
蒋沐凡眼底逐渐开始闪烁,他的手指捏着自己那皱皱巴巴的衬衫衣角,关节已经开始发了白。
袁征的声音仿佛是来自上空的某种救赎一般,流入了自己的耳中,让蒋沐凡不禁有些想哭。
……
“既然你要选择继续活着,那就不要只是苟延残喘的活着,不求你多么的出人头地,如何的拼搏向上,但起码……要走一条平坦的正途吧。”
“现在距离高考就剩三个多月的时间,我觉得你,得先坚持把这件事情做好再说。”
“跟我们回永宁,闷过这三个月,儿女情长放一边,往日创伤也都抛开,三个月之后,是要继续向前还是重获新生,都由你自己选,怎么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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