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操劳

是夜。

一间空旷干净的客厅。

屋里没有寻常人家该有的沙发茶几之类的家具,只在面对玄关的那面墙边摆了一个大长桌,桌上放着三个盘子,里面规规整整的摆着水果点心。

前面是一个像是用了很久的香炉,墙上挂着一个中年男人的相片。

照片中的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的眼镜,然而镜片遮挡不住他精神的眼眸,那人面带微笑,虽年长却意气风发。

长桌的对面是一个柔软的单人沙发,灰色的布艺包面扶手,已经旧的有些颜色暗沉,一个消瘦的中年女人陷在里面,正闭着眼睛养着神。

她面容已老,皱纹已经浮上了眼角,就算面无表情的放松着脸部肌肉,也可以明显的看到她鼻翼两侧的法令纹,两缕鬓角的白发随着屋内的空调冷气轻轻飘动,衬在昏暗的灯光之下,莹莹发亮。

她似乎是在耐心的等着什么人,也不知是到了几点,安静之中忽然,玄关传来了响动,是钥匙开锁的声音。

有人回来了。

女人坐在沙发里眼皮一动,应该是醒了,却没着急睁开。

屋外关门换鞋的响动行云流水,接着一个高大笔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屋里。

他没有同屋里的人打招呼,而且先两步迈到了长桌前,熟练的给上面的人上了三支香,而后才转身对着沙发上的人叫了一声“妈”。

蒋萍微微一笑:“小白回来了。”

贺白走到了蒋萍身边的窗户前答应了一声“嗯”,然后推开了蒋萍身后的窗户:“家里总有香的味道,还是常开一扇窗的好。”

“好。”

蒋萍笑盈盈地看着贺白的背影,温和的回答。

贺白推完了窗户没做停留,转身就去了那长桌边,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药盒,那是一个被分装好的药盒,是蒋萍一周的药量。

贺白看了看当天的药还在盒子的隔档里,于是把药盒拿到了手里,转身去倒了杯温开水,将水和药一并端到了蒋萍面前。

“晚上吃过饭了吗?”

贺白走到了蒋萍面前问。

“吃过了,喝了粥,杨阿姨做的。”蒋萍道。

贺白闻言回了声好,把药送到了蒋萍手里:“这个阿姨用的感觉怎么样?”

蒋萍接过了药盒,从里面扣出了药粒乖乖的服下,点了点头:“挺好的,她每天按时按点来,做完饭收拾完厨房就走了,也不多呆,也不碰家里其他东西,我觉得挺好的。”

“好,你觉得舒服就好。”贺白回道。

蒋萍用完的水杯和药之后,贺白又将那药盒和水杯接了回来,他一边把药盒放回原位一边问:“那只做两顿饭够吗?要不要下个月我让杨阿姨再早一点来?”

蒋萍闻后连忙摆手:“不用,她在这儿呆一个下午我都够拘束了,更别说待一天了。”

“那你要保证每天都记得吃早餐。”贺白又接了杯温水,回到了蒋萍身边,“好几次我都看到给你留的早餐你没有吃,你这个年纪晚餐可以不吃,但早点一定要用。”

“好好,我知道啦。”蒋萍皱了皱眉头苦笑了一下,“你好唠叨,我就偶尔几次没吃早餐就被你发现了。”

说着,蒋萍捧着贺白递过来的水杯,靠回了靠背里,悠悠的说:“你也不能怪我,你上班忙早出晚归的,有的时候早上不到六点就要起床,妈妈可没办法跟你一起起来,但薇薇就不一样啦,每次我的丫头只要在家,她都能陪我一起吃呢。”

空旷的客厅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可以坐的地方,贺白就站在蒋萍身边耐心的听着,倒也不恼,等蒋萍说完,他便弯了弯腰,打算把蒋萍扶回房间里休息了。

“薇薇现在有自己的生活了,她有的时候要加班,要出差,还要筹备自己的事,你也不能总靠着人家。”

贺白扶起了蒋萍,边走边说。

蒋萍胳膊被贺白轻轻的捏着,跟着贺白的步伐慢慢的朝回走,这时脸上才浮现了一些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茫然神色。

“啊?”

蒋萍就像是头一次听说一样,“薇薇要筹备什么自己的事啊?”

贺白看了一眼蒋萍,无奈的叹了口气:“又糊涂了?”

蒋萍面容憔悴,可眼神却像个天真的小姑娘一般,同贺白眨了眨眼睛。

此时贺白已经把蒋萍带到了卧室门口,他抬手打开了蒋萍主卧的房门,吧嗒一声。

“薇薇要结婚了。”贺白轻轻道,“妈你又忘了。”

蒋萍被贺白的胳膊轻轻的一送,带进了房间里。

话音落地,她有些惊愕的转过了头,呆呆的望向了贺白。

……

夜色彻底深了下去,月亮高高的挂在空中,已经是十点多的时间了。

蒋萍被贺白招呼到了床上之后,脑袋里把这事儿翻来覆去的琢磨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闺女现在是几岁了,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贺白在自己床边坐了一会儿,陪着母亲缕了缕脑子里混乱的记忆,之后就打算回房也休息了。

蒋萍的精神问题一直伴随着她,记忆混乱是常有,现在因为常年吃药,弄的记性也是越来越不好,贺白和贺薇都习惯了,但好在母亲虽说总是忘事,可一些简单的生活常识,基本的生活技能,甚至是他们的家庭成员,蒋萍基本上都不会忘,并且对答如流。

就如贺薇同蒋沐凡所说,坚持治疗坚持吃药,蒋萍在这年复一年中,情绪已经逐渐稳定,一般只要不让妈妈想起父亲去世那年的事情,她就不会出现焦虑和狂躁症状。

只是脑袋不如从前好用了罢了,还是得家里人多陪伴才是。

蒋萍坐在床上最后想起了贺薇确实是谈男朋友了,甚至这个小男朋友还总是会过来看望自己,而且这个准女婿好像他们曾经还有过几面之缘,但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

蒋萍却又记不清了。

贺白放松的坐在床边,手肘慵懒的支在一旁的床头柜上,跟蒋萍一句一句的引导着,帮她回想一些她能记起来的事。

医生说了,蒋萍还是要多动脑多思绪,这样精神状态能恢复的更好一点,所以只要贺白在,他都会抽出点时间跟蒋萍聊聊天。

当然,都得是在蒋萍情绪稳定不发疯的情况之下,这种情况之下,妈妈也还是很可爱的。

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一会儿,贺白低头看了一眼表,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便开口打断了蒋萍有些笨拙的碎碎念,同蒋萍说今天就到这里,该睡觉了。

蒋萍那个时候还在回味贺薇谈男朋友的事,按道理来说这种重要的事不该是她会忘的,但不知道怎么的这天脑袋里却混沌成了这般模样,蒋萍多少有点懊恼,觉得对不起自己的闺女。

结果贺白在跟前叫了蒋萍好几声,她都沉在自己的世界里念念叨叨的出不来。

“啊…薇薇今年也27了,时间真快啊,你刚说她明年结婚,那年纪正好,这丫头…小的时候让人操不完的心,到了这谈婚论嫁的了,可又不用我伤神了。”

“她什么时候结婚来着?……明年年底,对,明年年底,不是今年。”

“妈,该睡了。”

“哦对,她的男朋友我见过,上周还来了一次,是吧?”

“是,她男朋友总来,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来个两三次,好了,该睡了,别想了妈。”

“嗯嗯,我记得,等等,你让我再想一会儿,她男朋友叫……叫…小白,薇薇男朋友叫什么来着?”

“夏萧,行了,别想了,待会儿要睡不着了。”

“夏萧!对对对…咱们之前是不是见过这孩子啊?”

“嗯,是的。”

“夏萧…夏萧……小白,你帮我拿根笔,我还是记在我的记事本上比较好,要不然又该忘记了。”

“明天记,别折腾了,明天我提醒你记。”

“哎呀不行…”

“行了妈,赶紧,该睡了,太晚了。”

最后,贺白像个哄孩子的老爹一般,堪称是命令一样的打住了蒋萍那絮絮叨叨的嘴。

蒋萍依然意犹未尽,但看到了贺白的认真模样,也是识趣地笑了一笑,甚至可以说是懂事的收了声。

贺白无奈的帮母亲掖了掖被角,跟着放缓了声音,哄了句“早点休息”,之后就打算帮蒋萍关了灯。

主卧的灯是个双控,有一个开关就在手边,贺白没有起身,而是先抬手准备摁灭那个按钮。

啪的一个轻响,整间屋子瞬间沉入黑暗。

贺白坐在原地静默了片刻,感觉蒋萍应该是闭上眼睛了,才终于打算起身离开。

就在此时,一个温柔却带着疲惫的声音踏着这黑暗的脚步,忽然幽幽的响起。

“小白……”蒋萍的眼皮在黑暗之中动了一动,“那这么算来,你也老大不小了……”

“……”

刚站起身的贺白,被母亲的这忽然一唤不由得钉在了原地。

他沉默着没有回话,却也没有就此离开。

蒋萍的话还没说完,她能感觉到儿子的手就还在自己的手边搭着。

蒋萍慢慢的伸出了手,朝一旁挪了一幕幕,很快就碰到了贺白的指尖,她手心温热的在贺白的手背上覆了一覆。

“有喜欢的人了吗?”

蒋萍的声音轻浅,听着像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

贺白的手被母亲的温度抚的一僵,他停了一停,接着在黑暗中轻笑了一下:“有了。”

蒋萍的声音略带惊喜的挑高了起来:“哦?是吗?”

贺白能感觉到蒋萍睁开了眼睛,母亲的眼睛亮亮的,好像是个天真的小动物一样的躺在那里忽闪了忽闪:“你怎么从没跟妈妈说过?是哪家的姑娘?漂亮吗?”

蒋萍的反应贺白看着并不恼,他一如往常的平静的望着黑暗中蒋萍的方向。

“漂亮。”贺白由衷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你忘了。”

蒋萍:“什么时候说过?怎么可能,我怎么不记得。”

“说过的。”贺白依旧肯定道。

说完,他从蒋萍的手里抽出了手,终于迈开了步子,不打算再呆的向出走。

蒋萍这个当妈的被儿子勾起了好奇心,哪里能就此放过,忍不住的在贺白身后叫了好几声。

但这早已经长成一个真正的大人了的儿子,却在此时一刻都没有停留。

“谁家的小孩儿啊?你快跟妈说说。”

“哎呀,别着急走呀,啧,小白,小白……!”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啊,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快,好好的,跟我说说。”

……

咔嚓。

主卧的门不紧不慢的打开,走廊的灯光顺着门缝照了进来。

贺白的身影逆着光站着,把那灯光挡住了大半。

他手扶着门把手最后停下了脚步,蒋萍看到儿子的背影顿了一顿,而后对身后的方向侧了侧脸。

“确实是说过的。”

贺白沉声道,听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你把他忘了。”

……

“怎么可能,妈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你喜欢的是谁…”

“会忘的。”

“忘了也挺好的,妈,没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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