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蒋沐凡睁不开眼睛,体内的血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身体里是冷的,可皮肤却是滚烫。

他好像是躺在某个扎满大头针的刑板上,浑身一阵阵深入骨血的刺痛,难忍到他立马就想要叫出声来。

可喉咙却仿佛是被谁用锁扣住了似的,火辣辣的灼烧感让他只能无奈的压制住自己的呐喊。

这漆黑一片的四周,还有这摧心剖肝的感官知觉,蒋沐凡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能现在他正处在不知哪层地狱里。

他的耳鸣一直未消散,这个幻境令他感到又闷又吵。

也不知道人死后走的究竟是谁家的流程,是跟着老祖宗说的那样,死后直接喝孟婆汤呢,还是按着西方洋人的路数,要先接受审判呢,或者就是科学道理,人死如灯灭。

蒋沐凡想,可能过不了一会儿,他这通杂乱如麻的思绪就彻底消失了,任谁在这世上都找不到了。

他放任自己痛着,静静的等着见证,看到底最后谁家的学说是真理。

他感觉自己在昏厥到清醒,清醒又昏厥中,朝着不知道是什么方向,一轮又一轮的坠落着。

坠落之中,蒋沐凡觉得自己就如同千千万万将死之人一样,大脑在飞速地运转,放电影一般的,切换着自己这一生那些难忘的镜头——

小的时候,他松松垮垮的穿着贺白退下来的短袖,看着一架黑色的漂亮的雅马哈被搬进了家里……

再长大些,他疯小子一样的在院子里和其他邻居孩子来回穿梭,追逐打闹,等跑到自家楼下的时候,他会看到姥姥姥爷家的窗户冒出了蒸蒸热气,一定是大包子蒸好了……

接下来,蒋沐凡懂事了,也有心事了,他能看得懂人心了,也能琢磨出自己的心了,他总会忍不住望着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的,正费劲啃着一本医疗巨著的贺白,痴痴地发呆……

然后是贺振华的身影,在家里举着电话愁眉苦脸,坐立不安,就为了每年年底的那些工人工资……

再接下来的记忆便越来越暗,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黑纱,蒋沐凡有点看不清了,但依稀能知道碎片里都发生的是什么事。

渐渐的,他耳里是风声、雨声、和尖叫声,一阵一阵,变得越来越发吵闹。

......

“嘶——”

蒋沐凡感到耳膜一阵刺痛,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青灰色的天,没有太阳,大雾都已经散去了。

他眼睛费劲的转了两下,能看到自己周围,一边是河面,一边是山壁。

蒋沐凡感觉指尖有一阵搔痒,好像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手跟前作怪,他垂眼看过去——是一只小松鼠。

小家伙正屁股对着自己,抱着一个什么果子在啃,大尾巴一下一下的扫着自己的手背。

我还活着。

蒋沐凡想。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动了动手腕,小松鼠咻的一下,被吓跑了。

小松鼠溜走之后,蒋沐凡还心升一丝失落,然后就觉得自己的手腕像是生锈了似的,硬的吓人。

已经快要立冬的天气,永宁市里的人都穿上了秋衣秋裤,厚鞋厚外套,这筱香县还在山里,温度要比市里低好几度。

他的手腕乃至各个关节已经被冻硬了,蒋沐凡咬着牙想坐起来,结果发现全身没有一处地方能使得上劲儿。

他意识清醒,又躺在石头地上缓了缓,想在咬咬牙让自己先坐起来。

结果身上湿透的衣服就像是一座五指山,压着他丝毫动弹不得,蒋沐凡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想起身,可在外看来就高兴只是绷了绷肌肉而已,身体动作堪称细微至极。

我去......不会是摔倒哪儿,瘫了吧?

蒋沐凡在屡试无果的状态下,不由的心里一惊。

他赶紧仔细动了动自己还能活动的地方,发现自己还能扭扭脖子,也能动动手腕,但剩下的手肘、膝盖、肩膀,通通动弹不得。

尤其是右边的膝盖,稍稍一用力就是钻心的痛,再多动一下就能感觉自己可以再原地厥过去。

寂静的天空忽然飞过一群乌鸦,把蒋沐凡吓了一跳。

他躺在原地眨了眨眼睛,根据现在的阳光和天气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应该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

再瞅瞅头顶那一片青色的天,再过不久太阳应该能从云层里钻出来,到时候他晒在阳光下,大概会暖和一点。

蒋沐凡觉得自己应该是伤到哪里了,不至于瘫,或者就是冻得太久了,还得再休息休息。

他静静的望着眼前那几根儿已经没什么叶子的树枝发了发呆,等着太阳从云层里冒出来。

蒋沐凡逮着空,想了想出事的时候,那一车的人,还有那个豁出命来把他从窗户里推出去的方黎——

方黎和那一车的人现在下落不明,不知死活,自己也一样,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算是个失踪人口,相互都是自身难保。

他现在也许能等到太阳出来,但就冲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和山里的温度,能不能活着撑过一个晚上,也是难说的事。

蒋沐凡想,那一车的人有可能无人生还,自己也可能前后脚的紧跟着他们的脚步,独自孤零零的死在这荒郊野岭里。

他待会儿若有幸爬起来,却没本事找到公路,那可能会死在某棵树下。

若是待会儿太阳出来了,暖和一点了,他要还是这个熊样子,连爬都爬不起来,那他就会简洁明了的曝/尸在这堤岸上。

天上的乌鸦、地上的野猫野狗,到时候会闻着他的味儿来啃食他的身体,等给森林里的小动物们饱餐一顿之后,他就会变成一具白骨,任凭风吹日晒,任凭时过千年。

不会有人找到他,更别说谁能来看看他。

想到这里,蒋沐凡觉得鼻头有些酸,周身冷的彻骨,无边无际的孤独朝自己蔓延了过来。

蒋沐凡没发觉自己流泪了。

但他有些震惊的发现——此时此刻,他比谁都想要活下去。

他依旧不知道活着有什么好,但就是想要极力活着,不能就这么断气儿了。

“......”

没过一会儿,那块儿发青的薄乌云便飘走了,刺眼的阳光在蒋沐凡头上露出了脸,他立马感觉身上暖了许多。

蒋沐凡没多少耐心再躺下去,他感觉自己身体稍微热了热,又尝试着用大臂的肌肉用力让自己先坐起来。

这次好像有点进步,尽管还是坐不起来,使不上多少力,但多少感觉能稍稍起来一点了。

蒋沐凡咬着牙,试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在身体都快要冒汗的时候发了一个狠,一把让自己坐了起来。

躺着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和坐起来的总有区别。

环境差别倒不大,一边是河,一边是山,河比他想象的要宽,水流很湍急。

蒋沐凡想自己应该是有幸被冲上岸的,他放眼望去,觉得这里的河道有些陌生,跟他们落水时候的地理环境好像不太一样,他猜想这里应该是与出事地点有一段距离了。

再扭头看山这边,山坡有点陡峭,上面树木丛生,看不见山腰上有公路。

不知道离出事地点有多远,附近也没有能看见的公路,这两样坏消息让费了半天劲才成功坐起来的蒋沐凡有些泄气。

他低头想摸摸裤兜看自己的手机还在不在,赌一把看苹果泡水之后还能不能开机。

结果就在眼睛刚垂下来的时候,蒋沐凡愣住了。

他的右小腿,以一个令人悚然的角度弯折着,腿肚侧面开了好大一个口,里面深可见骨,汨汨的向外流着血,身下的沙石被染红了一片,场景血腥可怖。

蒋沐凡鼻子闻到了血腥气,感受同上次自己划拉自己手腕的感受不大一样。

他这次慌得不行,又慌又怕。

怪不得他动不了!怪不得他站不起来!流了这么多血,谁会有劲儿?

蒋沐凡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腿,又怕疼的不敢去碰,他感到自己呼吸急促,束手无措的好像咽喉深处发出了像小狗受伤呻/吟的声音。

他这散架的腿就算能站起来,要是真能找到公路,他爬都爬不上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了。

若是就在这儿不了了之了,那这么久以来自己的努力都算什么?方黎的努力都算什么?

他还要逃出去,还要把方黎找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找到,他还有很多话没跟方黎说,还有很多谢没与方黎道。

蒋沐凡坐在地上强行稳住了自己不能自已的情绪,他抱着头发出了一声低吼。

废就废了!一条腿而已!!

蒋沐凡左腿一个弯曲,左手撑着地面,一个使劲想要强行站起来,哪怕整个小腿断掉都无妨。

他无论如何都要努力一把,想办法朝前走一步,不能坐在这里干等死!

“呃啊——”

蒋沐凡豁出去的使了一把力,他感觉自己能听到自己小腿骨上的那点仅存的连接是彻底的断掉了。

但他站了起来。

歪歪扭扭,像个丧失一般的丑陋。

没撑两秒钟,蒋沐凡浑身还是虚弱软绵的,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又踉跄栽倒。

就在他身形已经呈现出一个定会摔个狗吃屎的状态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急促的脚步声。

一双大手从他身后接住了他即将倒下的身体,蒋沐凡后背仰倒在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那人身上有着股熟悉的浓浓的烟草味——

是方黎。

蒋沐凡听到,那人在从自己身后奔跑过来的时候,嘴里疯狂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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