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子女一直都比较孝顺,在自从跟傅鹏程一样听说了大哥家里的事之后,谁都没有要死要活去找老俩口闹。
心底不平肯定是有的,四位姑姑还好说,这年头家里但凡有个什么好东西,大多都是传男不传女,也没那么多念想。但另外三个儿子就真未必了。
老太太当初神经做下的一个决定,她都完全不考虑一旦被其他几个儿子们知晓,心气不平之下,以后他们的养老问题到底该怎么办?
本来好好四个儿子,差不多能一碗水端平的话,谁都没多多少也谁都没少多少,那四家保障无论最后哪个出了差错,他们也还有另外三家呢。
总不能倒霉到家里四个儿子都靠不上的程度吧?那得运气多衰?
可现在倒好,闹到这地步要真处理不好,嗐,可就真成了四个都甭指望靠了。
老大家就提都不用提了。手里已经提前攥了那么好的东西,回头老爷子病了,还是该不管不管。以后也就可想而知了,这条选项眼下直接已经能果断排除。
至于另外三个儿子......
先前费劲八苦已经吃力不讨好过一回了,有难人家跟你一起当了,现在才知道有福你居然打从一开始就不估计跟人一起享?
经营父母与子女感情本也有门学问,更算是一桩走完毕生的等价交换买卖,现在你明显在这三个儿子身上严重缺斤短两,人吃了一回亏,还能真永远不计较再吃第二回第三回?
谁都现在有属于自己的小家了,又不是真傻?
所以老爷子深知这事情肯定得想办法修补修补。哪怕修复不到像从前一样完全如新,但能补起来几分是几分。
可那个眼皮子浅的糟老婆子,居然在自己这样提出的时候,还没忍住跟他咕囔什么“我觉得这事情也没到那步田地吧?你看现在几个子女明明都知道这件事了,可也没见哪家来跟咱们抱怨不是?”
着实把老爷子又仰面气了个够呛。
差点就把烟杆子甩到她鼻尖上恨恨骂:“愚妇,简直愚妇!谁说没闹到你面前,就是他们几个都心中没怨?你自己看看这都多少天了,春桃以前一天得来咱们这个院儿多少回,这几天来过一次没,啊?!”
老太太经他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她就说呢,最近总觉得好像哪里隐隐不对劲。此刻恍然大悟,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对,就是这点不对!
她早就被大女儿贴身又贴心的伺候惯了,就说最近总少了点什么,正浑身不得劲呢,这下一下子就受不了了,拉下张脸。但也想明白过来光会哭,别的再理不出个头绪。
不由看得老爷子更是气到差点捶拳,真是服了自己,当年怎么就娶了这么个愚不可及的蠢妇进门?
又忽然想到也不是他自己选的,这是上代的长辈给蒙头从小就定下的娃娃亲。
哎,叹气一口就也懒得再多说了,只吩咐她,赶紧把放在箱柜最底下那点剩余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老太太先开头还不情不愿,磨磨蹭蹭的样子又被看出来的老爷子骂,说她先前连最大头的那两块东西都不声不响给出去了,连他都没跟说!怎么现在这些连之前的零头都未必赶得上的边角料,就又有脸可惜上了?
老太太被骂的受不住,又抹着眼泪赶紧把箱底匣子里,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这才有了现在屋中的这一幕。
老傅家从上到下一家子整十口人,都沉默围坐在了或炕上,或地下板凳高凳上。
老爷子和老太太盘腿坐在背对窗户的最上首,老爷子抽完了一杆子焊烟,烟雾缭绕中,总算叹口气最先开了口。
“你们都知道老子曾经被国党抓过当兵的事,老子最开始被抓进去,当的也就是个拿着扁担挑东西的后勤兵,负责给前线作战人员送送粮食补给这种。那年代**内部已经很**了,上头克扣下头兵饷,还时不时就摧残虐待我们这些普通兵,所以如果不是被抓,老子是宁愿饿死,也不愿去国党当兵的。”
“但后来也没胆子一上来就当逃兵。你们不知道那时候国党逃兵一旦被逮到,下场有多惨,当众枪毙都算是最安生的死法了,被打伤再活埋,凌迟,硬生生用活水烫死,数都数不过来。老子没敢试,再说当时军队也正在跟小日本干仗,小日本可恨啊,老子就忍下来先硬扛着了。”
“可又到了后来,他们国党居然搞内乱,反头又跟咱们共|党自己的同胞打起来了。那时候队里的前线兵已经死得都差不多了,老子这种搞后勤的,居然训都没训就让老子直接上战场补替前线。让老子递刀宰小日本儿行,刀尖向自家兄弟,老子可就真受不了了,咬咬牙跟几个同队的弟兄们商量着,一天趁着大晚上,结伴就跑了。”
“但不知被谁提前告了秘,还没出营呢,就被开枪追了上来。老子和几个弟兄只能全数散开,一个人跑一个方向,赌运气看谁能侥幸活下去。你大哥手里头那两块东西,就是那时候我们在逃跑前,从上头长官箱子里顺手摸的。”
“本来计划出来后就兑了钱,大家伙儿平分,可到最后......”陷入回忆的老爷子说到此,烟杆子敲了敲自己左侧小腿,“就老子自己活了下来,但是这条腿也中了一枪,差点废了。”
几人点头,原来老爷子过去总说他腿遇到阴雨天就不太利索,是因为打仗时候留下的伤,这伤竟然是这么来的。
“就这么,东西就都到了老子手里。老子受之有愧啊,所以也一直为养你们几个哪怕日子过得再穷再紧巴,都从没想过动那两块东西。只是没想到......哎。”
老爷子说到这里狠狠抹把脸,眼睛里爬满因激动而起的红血丝。
众子女都明白,被她娘一声不吭的,就都偷给了他们大哥了。
之前他们中的很有几个,还对此十分疑惑呢,怎么这种事情能是出自老爷子的手笔?现在看来,果然他老人家最开始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众人这才陆续有点释怀了。
“但现在事已至此,过去的咱也就没办法算了。”将红布包着的东西推到炕中央,四角撩开,露出里面所藏东西的真容。
只见一片银光闪闪:“这是我和你们娘最后剩的点东西了,跟之前的肯定没法比,但老子知道这件事里头,最对不住的肯定是你们剩下的这几个。所以这些东西,就都提前给你们分了吧。”
傅万里越听他爹这意思越心惊,最后终于在听到这里不淡定了,顶着周围姊妹兄弟们各有深意的向他瞥来目光,到底没成功忍住,一声着急的“爹”就高喊出声,试图阻止。
但老爷子早就铁了心要做的事,又岂是他现在一个早在老爷子眼中看来的最不孝子能够阻拦的?当下就狠磕着烟杆子砸在红布上,彻底沉了眉。
“老子还没死呢!又轮得到你做主?!”
一句震怒给把傅万里又硬是弹压了下去。
不过傅万里看样子明显尤不甘心,整张脸都忍成了难看猪肝色,青紫交加。
老爷子却看都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冷哼一声:“这次肯定是没有老大份的,老子没让你把之前的吐出来就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否则你但凡让老子知道现在那两件东西还在你手里头试试?信不信老子打断你腿,也能再重新夺回来?!”
“哼”,更往前推了推,“这些东西,就你们七个分!”
杆头点了点:“这里一共有五十块大洋,十二件银器首饰,还有个玉镯。大洋你们三个兄弟一人十二块,剩下的你们四个姊妹,也每家各拿上三块。”
“另外还剩下的两块,同风你还没有媳妇,孩子也暂时没有,就别跟两个哥哥争了。我做主,再给千里和鹏程一家各一枚,这东西就拉倒了。”
傅家老爷子傅红星,给自家四个儿子的取名从最开始的随意,到后来也算是稍微用了点心的,从上到下分别是“万里”、“千□□程”、“同风”。
一开始就是随便起,后来渐渐子女多了,怕第三个被叫做“百里”完了,再来一个两个的话,就真心不够取了。
万千百里都还能听得过去,但再之后的,总不好顺着叫什么十里一里吧?越到后来越没前途,这还能行?
于是愁的就翻起了古书,找出来这么两句话,叫“万里鹏程”,和“千里同风”。
觉得这已经够四个了,就先这么用着。万一还有多的,那就再从百里XX里面挑,这样怎么算都已经拢共够六个娃用了,大概率不可能比这再更多了,所以也算是煞费了苦心的。
此时傅同风也就是傅悠然的四叔,被点名专门提到自然不会有意见。他在四个兄弟里是最小的,现在也才刚二十出头,平时在众姊妹兄弟间脾气还是十分和顺的,偶有什么暴脾气,也一般都冲着外头去了,对内的话......
额,唯一的情况,就是有极少数时候,会忍无可忍朝向他最大的那个哥。
闻言就迅速点了点头,不争不抢。
只是他动作刚完,平日里最实诚的傅悠然大姑和四姑就赶紧开口:“爹,我们这姑娘家的,拿这东西也不合适吧?要不您看还是收回去吧。”
二姑却不乐意了,狠狠别了她俩两眼开口:“怎么就不合适了?爹既然这么打算,那就是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做人儿女的,就只管好好听着就是。”
说完就乐呵呵先从红布中间捏走三个袁大头,笑对老爷子:“爹,我替您的两个外孙子先谢谢您了。您放心,这东西我就只会好好留着压箱底儿,回头等俩娃大了到娶媳妇的时候,再这么当个新鲜物件代代传下去,权当给后代留点念想了。”
傅红星自然是知道自家二女儿什么性子的,也就偶尔贪点小利小惠的,整体还是没什么太大问题,便随便应了声点点头,没跟她计较那么多。
剩下的,这场面本该是轮这其中再最大的傅千里先动作了,但傅悠然这个二大爷吧,小时候因为高烧,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
脑子就有些给烧坏了,耳朵听力也出现点小残缺。不过正常智力还是不受影响的,就是遇事反应比较迟钝,而且听力不佳,渐渐的人就也比较木讷了。
所以被几个兄弟姐妹们盯着,愣是眼神魂游天外动都不动一下。
下来的就是傅春桃了,可她是压根不愿意拿。
傅鹏程左看看右看,就当仁不让地走了过去,一把把成摞的大洋都包手里,挨个给姊妹兄弟们发,谁推都不好使。
不过最后轮到自己手多出的那块,傅鹏程含笑吹了吹,放在耳边听了个响。但发现跟电视上演得怎么不一样?他好像连个屁都没听到。
果然电视诚老欺我。
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傅鹏程对着他爹就装模作样千恩万谢:“那我也替我们家然然,谢老爷子赏了。”
傅红星作势要拿烟杆子敲他,但也只是隔空抡了抡,属于重拿轻放。
吹胡子瞪眼骂道:“老子这是给你媳妇肚子里那个带把的,毛丫头片子要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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