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苏南来的真诚感谢像是一场龙卷风，将生来头发就自带卷毛的王德彪吹得是整个人都打着卷儿的“飞”了起来，让他被迫咽下了想要拒绝的话，只能含糊的、尴尬的笑几声，试图以此来掩饰自己刚刚做出的试探行为。
看着苏南来完全没关注目击证人这事，只满心欢喜自己之前被拿走的钱和票也都能要回来，抱着身上的闺女高兴得颠了好几下的反应，王德彪有些惭愧也有些心虚。
但同时，他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对苏南来做出的试探，不止刚刚“随口”提起目击证人的话，还有从一开始见面的对话、一路上对她的问话和刚刚的笔录。
之所以这样做不是怀疑苏南来，主要是架不住被抓起来的赵金花各种撒泼耍赖不承认偷东西，还没完没了说她被发现在山坡下不是意外跌落，更不是畏罪潜逃，而是被苏南来推下去，说苏南来是要杀她。
可这话谁信啊。
要知道，当时田丰年报警后，他们几个公安在山坡下找到赵金花时，她人早就给冻晕过去了，是他们几个公安外加队里几个力气大的青壮年一起，不知道废了多少劲才弄上来的。
在这个人人都还在求温饱的年代，赵金花的身形体重都快比得上从前的地主婆子了！他们几个大老爷们抬她都费劲，她竟然还敢说是苏南来给她推下去的——
别的不说，就说从苏南来家到她掉下去的山坡这段路就得步行差不多十分钟，除非她是自主自愿跟着苏南来走到山坡边，闭着眼珠子配合苏南来推她下去的动作，不然就苏南来这抱孩子都费劲的小身板，能给她拉扯过去再推下去？！
王德彪忍不住想起赵金花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被抓到县公安时，一点都不犯怵反而各种撒泼到几个人按不住她，把领导都给惊动了，给她拷起来才限制住了身体，说却还是拦不住她嘴里各种骂骂咧咧，说话难听到他们领导脸都发青的场景。
苏南来要真是像赵金花说得那样，对她又打又骂又推她下山坡……那他们局里几个在赵金花撒泼时被误伤的公安恐怕都得解气得说她这是为民除害。
当然，就是想想。
作为公安干警，他们的情绪是不能受个人影响，必须得保持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和态度，平等地对待每个人。而这，也是为啥大家伙都不相信赵金花说的话，却又得对苏南来进行试探的原因——他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秉持着这个职业底线，王德彪等人哪怕都认为赵金花是在胡说八道，也必须得用证据去证明她是在胡说。而不能主观地做出判断，毕竟赵金花说得言之凿凿，万一这是真的，那这个事情就不是单纯的偷窃案，而是涉及了人命的大事件。
只是直接问话不免有质问的意思，苏南来是军嫂，总不能因为赵金花就随便给人家扣一顶谁听谁觉得假的帽子，更别说直接问话这种方式，真要是做了这种事也不可能一问就说真话吧。
思来想去，就选择了试探这种相对委婉，也更容易从对方反应中得到真相的方式。
在对苏南来进行了几次试探后，王德彪基本可以确定对方是无害的——赵金花明显是想要转移视线，以达成她想要洗清自己，顺便再污蔑对方的目的——这种恶劣行为必须严肃处理！
王德彪认定赵金花这么说就是为了给自己脱罪，心想着一会儿必须得去找领导说明情况，争取能严判赵金花，以儆效尤！
至于帮苏南来要钱这事……
王德彪眼神飘忽着，心想有困难找领导，这也一并找领导解决吧。
嗯，就这么办！
被cue的领导：“阿嚏——”
（一想二骂三惦记，是谁想我呢？）
……
在决定把问题都推给领导解决后，王德彪脚底一抹油，活像有人在后面追他似的，兴冲冲地就跑去了领导办公室。
苏南来则留在原地，随便找了个位置，开始在另外一位公安的注视下，慢吞吞地盘算起了家里现有的钱、票和物件的具体数目。
“……”
看着桌上空白的纸，苏南来很是发愁。
她哪儿还记得家里有多少钱和票啊，早就在末世不需要金钱只需要拳头的艰苦求生中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来县医院之前她倒是粗略地过了一眼被自己收在柜子里的信和津贴上面具体的数，票证啥的则根本没有几张。估计是被赵金花拿走了。
不过，这难不倒苏南来。
——她可以现编。
宋望北在抗美援朝胜利后，就被破格升为了他所在部队里最年轻的副营长，后又在57年的时候升格成了营长，每个月按行政17级领工资，也就是101块钱。之前副营长则是拿18级工资89块钱。
苏南来和宋望北都清楚赵金花和躲在她背的老宋家一直都惦记着他在部队的工资，所以他们两口子早就商量好每个月只往家寄30块钱，剩下的钱则由宋望北保管。
从53年开始往家寄钱……
每个月寄30块钱……
这几年光是寄回来的部分津贴就差不多一千块。
苏南来算出了一个大概齐的数字后，毫不犹豫地在登记纸上写下了“1677.89”块钱。
瞅瞅！有零有整，一看就不是在弄虚作假！反正宋望北每个月的工资都是按国家制定的级别合情合理领的，她也不怕人查。
至于票和物件……
苏南来对负责登记的公安说：“我丈夫每个月都会给我寄各种票证回来，我实在记不清楚都有多少了。但我们队除了我丈夫是军人外，就只有几户家里有人在公社、县里上班的。老宋家除了有购买本和队里年底才分发的布票以外，不可能有票。”
和城里人有粮本一样，农村人也有个购买本。像是每个家庭都必须要有的一些火柴、煤油、白糖、酱油等生活物品都印在购买本上，每月都有定量，买过就会被印上印章。
至于布票、粮票和肉票就更稀罕了。
布票是按人头；粮票则是如果有外出需要时，得拿着粮食和证明去粮管所用粮换票；肉票则根本别想有，农村人想吃上口肉，只能等年底队里统一分。
苏南来在县医院陪床这几天，恶补了不少被遗忘的常识：“我家还有不少张工业券，也都是我丈夫寄回来的，像是我家不见了的那对红暖瓶就是用工业券买的。哦还有不少张肉票，那都是我丈夫担心我下地干活挣不来太多工分，分不到多少粮食而特意寄回来补贴家用的！”[注1]
“那你家都有啥物品？像是布料、衣服啥的。”
“嗯……有几块布料，大小是能够做三四套衣服的。哦，还有块差不多做对枕巾大小的红布料，那是我丈夫在部队得到的奖励，也是我答应好要送人的结婚礼物，可好看了！”
苏南来应编尽编地编了不少她上辈子知道老宋家一定会有的东西，又猛地想起了两件后来被他们抢走，但现在应该还在家里的物件：“……有个刻着花的银手镯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还有块梅花手表，那是我家阿北送我的礼物。”
这两个物件对苏南来的意义很大，上辈子，她一直藏得很好，生怕被赵金花发现平时都不敢拿出来看，但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他们发现了，最后还是落到老宋家手里。
这辈子，这两样东西应该还在，倒是能拿出来说是被他们偷走的。
至于东西被偷走后藏在哪儿……
苏南来心想，只要自己咬死说东西丢了，再针对老宋家的积蓄表示这些钱都来路不明，自然而然就会有人想到他们可能会把东西卖了换钱这一途径。到时候，他们想不赔钱也得赔！
肉票！工业券！
银手镯！梅花手表！
负责登记的公安不禁咋舌，心想这军属的家底儿可真够厚的，怪不得会被人惦记上直接给家都偷了呢。
不过听到苏南来说起手镯和手表，一旁凑热闹的年轻公安忍不住挠了挠脑袋，总觉得在哪儿看见过一块梅花手表，想了半天，猛地一拍手：“啊！我想起来了——”
“就赵金花那小儿子和小闺女，叫啥……宋宝柱和宋宝珍！”年轻人总是藏不住事，一想起来就猛地拍着手，仿佛破案了一样激动说道，“你刚说的那个银手镯和梅花手表就在他俩手上戴着呢！”
万万没想到这俩物件已经被偷的苏南来：“……”
刚从领导那边回来就又来活儿的王德彪：“！！！”
……
宋宝柱和宋宝珍，是赵金花在宋望北14岁那年，老蚌怀珠得来的一对龙凤胎。
赵金花之所以说宋望北是天煞孤星非要给他轰出家门，就是因为她怀孕时做过胎梦，具体是啥她从没说过，但在这对龙凤胎生出来后，连作为长子的宋大柱和向来嘴甜讨喜的宋三柱都得往后排，就算是他们俩结婚以后生下的孙子孙女也都比不上这对龙凤胎在赵金花心里的位置。
包括这回她没像之前那样当着村里人各种哭穷卖惨相对委婉的要钱手段，而是选择直接动手抢钱偷家的过激行为，也是因为宋宝柱和宋宝珍该读初中了，赵金花需要钱供他们去县里读书。
这点，苏南来也都在笔录中说得很清楚。
苏南来：“赵金花一直说我丈夫是天煞孤星，说她后生的那对龙凤胎，也就是宋宝柱和宋宝珍兄妹俩是将来会有大作为的仙童仙女，我一直说她这是迷信，是需要被破除的旧思想！但她不光不信还造谣说我是谁沾谁倒霉的扫把星！现在看来，这宋宝柱和宋宝珍才是——”
“咳咳咳！”
王德彪使劲清了清嗓子，打断了苏南来同样带有迷信色彩的话，将话题转回了被偷走的东西上面：“现在看来，老宋家的人同样有作案嫌疑，就算没有亲自参与，也是有分赃嫌疑的共犯。”
说着，王德彪看向在场的公安，下达命令：“立刻派人，对老宋家进行再一次的搜查，同时把赵金花的所有直系亲属，包括她丈夫、子女全都带回县公安！尤其是宋宝柱和宋宝珍这两个人和赵金花涉嫌大金额物品的偷窃，必须严查！”
“是！我们现在就出发！”
[注1]工业券是1961年底才出现的，为了剧情就把它提前了几年，请见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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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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