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腊月二十三,小年。
家家户户都备齐了过年的年货,队里的大锅饭也暂停下来为过年让步,转而升起来的,是各家烟囱里冒出来的袅袅炊烟。
苏南来家也不例外。
灶台上,冒着滚滚水蒸气的锅里正蒸着用今年新下来的黄米碾成的黄米面子做的年糕。
小年吃这个,寓意着年年登高,一年比一年更好。
平常人家为节省,做年糕也就是在底下铺层芸豆或是红豆,之后就是一层一层往上面撒黄米面。苏南来爱吃甜,也不怕花费,便提前一天把红豆熬成了豆馅,又提前泡了红枣,混着黄米面是一层铺一层地摞得老高。
这不,上锅蒸了半个来钟头,混合了豆馅里麦芽糖和红枣本身甜味的香气就这样伴随着黄米面独有的麦香一起飘满了整间屋。
苏南来猛吸了几口这甜滋滋的香味后,看见正模仿自己同样使劲吸鼻子的闺女,笑道:“我们圆圆是不是也想快点吃到年糕啊?”
宋圆圆乖乖点头。
苏南来又问:“那等年糕熟了,你是想蘸白糖吃,还是蘸红糖吃?”
“妈蘸啥我就蘸啥。”宋圆圆如今彻底好了,不像之前总病恹恹的,奶声奶气说话的样子倒像是一日就长成了的小大人,一本正经的样子,叫苏南来爱得不得了,总爱凑过去亲亲她那最近总算长出点肉的小脸蛋儿。
宋圆圆被亲得有些脸红,却没有半点躲闪,心头雀跃得像是采到蜜的蜂虫,为妈妈对自己的亲昵而由衷感到喜悦。
苏南来也挺高兴。
自己和丈夫都是没爹疼没娘爱更没体会过太多亲情的倒霉蛋儿,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和闺女相处,只觉得能叫孩子不愁吃穿,别像他们那时候挨饿受冻就挺好。
一直到后来在末世遇到过一对母女,看着人家娘俩的相处后才明白,这娘俩想要感情好就不能跟个锯嘴葫芦,必须得多亲近才行。
这不,好不容易重生回来了,苏南来是恨不得天天捧着闺女亲亲抱抱举高高,怎么疼怎么爱也都不够。
苏南来亲了闺女两口后,又从炕头的橱柜里拿出了新买的饼干盒子,给闺女手里塞了块饼干,自己也拿上一块:“这年糕再蒸十来分钟就能接锅了,但这玩意儿黏拽拽的不好消化,咱们先吃点饼干垫补垫补,妈再去沏两杯麦乳精,咱娘俩一人一杯!”
说着,苏南来就兴冲冲地去冲麦乳精了。
宋圆圆坐在炕上看着她,不禁想起了上辈子……那时候的妈妈总是省吃俭用怕被别人说三道四的同时,却又从不会吝啬给她买好吃的,自己却从不肯吃一口。
那时候,她不懂,只以为妈妈是真的不喜欢吃……
再后来,她懂了,妈妈却再也回不来了……
宋圆圆不禁湿润了眼角。
她低头眨了眨眼,捏起手里的饼干乖乖地吃了两口,又忍不住抬头看向苏南来,心想,老天爷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公平……起码,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妈妈永远都是她的妈妈。
在不断蔓延的思绪中,麦乳精的香味也渐渐飘散出来。
略有些破旧的房间里,充斥着满满的温暖气息,宋圆圆无比珍惜此时此刻所拥有的美好,恨不得叫时光就此驻足。
然后,就在下一秒,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划破了眼前温馨的画面……
……
敲门声像雨点般落在院门上,略有节奏的声音没有半点情绪的传递,却在响起的一刻,叫苏南来和宋圆圆不约而同地紧张了起来。
苏南来对敲门声很敏感——
在规则混乱的末世,总会有这样的人,像是没受到末世冲击那样,仍保有末世前的规则底线,斯文礼貌地敲响你的房门,带着歉意地表明自己来意,满是笑意看着你放下戒备,然后……然后,就是再一扇门,再几声沾染着血色的敲门声……
苏南来在刚来到末世不久时差点在这上面栽过跟头,一直到现在也还是很难克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本能反应,总是会在听到敲门声后下意识警惕戒备。
但这里不是末世。
太过紧张的反应在当下这个还在四处抓敌特的大环境来看反而容易造成误会。苏南来觉得自己必须得改掉……或者说,至少别被人看出自己在末世习惯并保留至今的身体反应。
想到这,苏南来深呼了一口气,低头用手捋了捋衣服,边往外走边抬高声音无比自然说道:“谁啊?院门没锁实,这有啥事直接进来就行了,哪儿还用得着敲门……”
“咯吱”一声,门打开。
见到站在院门口的来客,苏南来愣了片刻,满是疑惑又犹豫道:“你……你不是……”
“婶娘。”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被苏南来碰见后和邱丽娟提到过的宋春草。
按血缘关系算,宋春草这小姑娘和她家圆圆算是堂姐妹,可早在宋望北没出生也就是还没发生后面种种事情以前,宋春草她爷宋福财就已经和宋福贵这个亲兄弟分家并老死不相往来了。
苏南来对老宋家的态度尚且如此,和宋福财一家更是从没接触过,怎么也想不到向来和自家是八竿子打不着也差着辈分的宋春草会过来她家。
可谓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猜不出对方的来意。
苏南来满是疑惑不解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在看到宋春草身上的破夹袄和被冻得通红的手时,她欲言又止,到底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开口让对方进屋说话。
倒不是怕对方有啥坏心眼子,主要是……宋春草这头脸看着倒还挺干净利索,可身上的袄子摆明是被淘汰了不知道多少手的旧衣服,苏南来怕这袄子上会有虱子再给她闺女招一身虱子,便下意识跟宋春草都保持着距离,更不敢叫她进屋。
想起闺女,苏南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宋圆圆正乖乖趴在窗户边,还朝自己高兴地招了招手……
见此,苏南来下意识地跟着回了个十分幼稚的摆手动作后,再回头,就看见宋春草一脸羡慕又落寞地目睹了她们娘俩的全程互动……咳!
苏南来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太擅长和别人家的孩子沟通,索性装作没发生一样,转而开口问:“春草,你今天过来婶娘家是有啥事吗?正好婶娘家里正蒸年糕呢,我给你拿两块带回家吃。”
宋春草除了在苏南来刚开门出来时喊了声“婶娘”外就一直保持沉默。
她有些不适应,也觉得不太自在,尤其是在看到苏南来和宋圆圆隔窗互动的有爱动作后,饶是早就认清了自家爹娘的宋春草,看到这幕时,也还是止不住心头有些发涩。
真让人羡慕。
宋春草心里才刚感叹了一声,都还没顾得细究这份羡慕中是否也存在着些许的嫉妒时,苏南来宛如春雨般温柔的问话,就这样落在了她心中那块早已干涸的土地上,让从来都不被家里重视的她,有了一种被亲近、被关心的错觉?
这当然——
是错觉咯。
看着宋春草略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隔着一扇窗后的宋圆圆虽然听不太清她们在说什么,却忍不住心想:像宋春草这样在极度重男轻女家庭的结构中处于最底层的人,妈妈她可能就是随随便便说几句不走心但好听的话,宋春草就会觉得受到了重视得到了温暖,然后就会对人掏心掏肺到被人骗到裤衩子都不剩——
她上辈子就是这样被那个来村里插队的男知青骗得神魂颠倒到任劳任怨地给人当牛做马的……简直蠢到家了!
望着院子里,还在说着什么的宋春草,宋圆圆就免不了顺着她的故事想到在那段经历中担任了必不可少的推手角色的宋宝珍。
想起宋宝珍现在还被关在县公安的看守所里迟迟没有被定罪……或者说,只凭她拿走的那一个银手镯可能根本也不会定罪的现状,还有同样没被定罪判刑的老宋一家,宋圆圆脸上原本还因苏南来的回应而扬着的笑脸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就在宋圆圆思索着自己如今这小胳膊小腿儿的,该怎么做才能将所有上辈子的仇人都在这辈子给他们彻底摁死的时候,苏南来和宋春草的对话还在继续……
面对苏南来的寒暄,宋春草是既不好意思接茬应下又怕人家只是随便客套几句,便连连摆手说了几句“不”,后又压下了心里不自觉升起的羡慕情绪,强打着精神回答了苏南来最开始问她过来这趟的目的:
“婶娘,我听说您之前一直在赶集买鸡蛋来补营养……”
苏南来听这话,以为宋春草是来卖鸡蛋的,正想问对方手里攒了多少鸡蛋的时候,就见她将自己背着的竹筐放在地上,扒拉开筐里被放在最上层的烧火树枝子,露出里面用麻绳捆着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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