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苏南来正寻思这人是干嘛的呢，就见胖脸女人就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过来和她“认亲”，引着她就往巷口深处走去：“过来走亲戚的？都带啥东西了？我就住在这附近，你这找亲戚要是不认识路，我还能帮你找找。”
在有些意外对方对这种交易熟稔的同时，苏南来的反应也是十分迅速且上道地回答道：“我这没带啥东西，就是带亿点肉……过来是想找个能在服装厂仓库说得上话的‘亲戚’，托她帮忙换些不要票的布料和棉花……”
这是苏南来此行的真正目的。
之所以在交易尚且自由的年代里没去市场摆摊卖肉，一方面是怕遇上熟人，不好解释这猪肉的来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换的东西是当下没办法通过其他途径获取到的布料和棉花。
布料和棉花一直是紧俏物，哪怕是苏南来也没太多囤货，家里现有的布料和布票也就勉强能够给她自己和闺女宋圆圆做两身衣服的量，棉花就更别说了，根本没处弄去！
为此，苏南来只能出此下策，冒风险跑来纺织厂的家属院这里碰运气。
苏南来想做床新的被窝和炕被，现在躺的盖的两条被子都还是她和宋望北刚结婚时做的被窝，这几年是新棉花弹来弹去弹成了老棉花，不光越盖越薄，还越盖越沉，她想做两床新被子……嗯，最好能再多做个床单可以两用当作夏天的盖被。
所以……
苏南来一脸朴实地说道：“我这打算给家里的被窝铺盖都做新的，所以想找个实在‘亲戚’帮忙，至少得来个半匹布，外加十斤棉花。”
“……”
胖脸女人被苏南来这一脸平平无奇，一开口就是半匹、十斤的需求量吓到了。
她还以为苏南来是像之前碰到过的农村人一样，是想用村里年底分到手的少量细粮来城里兑换粗粮的呢。
毕竟从头几年开始国家就开始禁止私下买卖粮食了，想换粮都得偷偷摸摸的，可她万万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想用点肉换不要票的布料和棉花……
乡下人吃肉还不如她们城里人嘴阔呢，能有多少肉，女人想着，不以为意道：“不要票的布料我倒是能帮你弄到几尺，但你这……”
话还没说完，就见苏南来放下竹筐，撩开盖布，状似无意地露出里面那条裹满了盐粒却更能清楚看到其肌理的猪后腿……
虽说过年时没少吃肉，但这玩意儿哪儿可能有吃够的时候啊！
胖脸女人本就是正处于生完孩子没几个月，天天喂奶都没啥营养的状态，一看见这肥嘟嘟的猪后腿肉，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话锋一转道：“那个……半匹布也不是不可能，但这棉花实在是不好弄，我还得托关系找被服厂的人帮忙……”
“我家还有一条猪后腿，和这条加起来能有四十多斤。”
“！！！”
苏南来只用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胖脸女人哑口无言地开始盘算起自己该怎么给她弄来这些布料和棉花的具体操作。
胖脸女人家里条件不错，不然也不可能在当下这个年代还端着这么一脸富态像来，只是哪怕她和丈夫包括娘家、婆家都是双职工，每个月工资加起来都能有百十块钱，可想要在家里囤上四十多斤肉，也仍旧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奢侈事。
毕竟在当下的政策中，像胖脸女人这样的城里人是按户按证买肉，每户每天限购一元猪肉，也就是一天只能买一斤左右的猪肉。可谁有那钱能奢侈到天天吃肉，也就是过年这几天才买了几回肉，却是一斤猪肉好几口子人分着吃，一人也就一两筷子的吃头。
如今这么大个儿的猪后腿肉摆在面前，胖脸女人要是能放过它，简直对不起自己吃出来的这一身肉！
思考了片刻后，胖脸女人似乎做好了决定：“布料的话，我现在就能给你，但价格方面还得再谈谈。”
“你想怎么谈。”
“你这肉一看就不是饲养猪，价格肯定要低一点，而我这些布料虽说是厂子染坏了的，但质量都没问题而且还不用布票，所以你这二十多斤的猪后腿肉，我会在半匹布的基础上再给你来点边角料当添头。至于剩下的棉花……”
胖脸女人迟疑了片刻，问道：“你手里还有除猪后腿肉其他的肉吗？我娘家嫂子有认识被服厂的人，想要棉花就只能从那儿找关系。但中间需要疏通些关系，需要些散肉给中间人。”
工人阶层，除非是那种家里都是农村户口，只有一个人当工人，得带拉着全家一起在城里生活的，不然一般都不太缺钱，更多的都是缺少在人口定量外，且自身工作搞不来的的物资。像是肉，除了本身在屠宰场工作，或有这方面亲戚的人外，就是她们厂领导的肚子也一样缺油水。
胖脸女人难得碰上个大户，自然是得想办法多弄点肉，反正现在天也冷，肉也存得住，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苏南来倒没想那么多，只合计了一下现有肉，问：“我现在手里只有猪肉。猪排骨、猪五花还有俩猪蹄子，你想要哪些？”
“……那就来十斤猪五花吧。俩猪蹄子就当时添头吧，回头我再多给你点布料。”胖脸女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肥肉更多的五花肉，“要是能成的话，差不多下礼拜就能给你弄来棉花。”
方爱平：“但你得先把肉给我，我也得想辙托别人才能弄来棉花，总得给别人点好处。”
说着，胖脸女人指了指身后的家属院：“我叫方爱平，就住在后边这家属院里，我和我男人都在纺织厂工作，这片儿人都认识我的，你可以随便打听去，不用担心我会把肉昧起来赖账。”
胖脸女人，也就是方爱平之所以主动泄露自己的信息，一是不想叫苏南来误会自己，二也是看出她是个手里不缺肉但缺工业品的人，而自己偏偏就不缺这些东西，有心想跟苏南来达成长久交易。
苏南来看出了对方的想法，却没急着回答，只默默在心里估摸着算了算这些东西的价格……
市面上的布料差不多五毛钱一尺，不要票的布料得贵一点，大概七毛左右。棉花那玩意儿比布料还难弄，不要票的话，至少得一块钱一斤。而猪肉的市价则是八毛多，野猪肉得便宜点，但也得有七毛左右。
半匹布差不多14块钱左右。
十斤棉花则需要至少十块钱。
自己这二十多斤的猪后腿肉、十斤的猪五花和俩猪蹄，虽说价格上得比布料和棉花便宜几块钱，但只看这位方爱平同志没有提出异议，就能知道，她这还是赚了的。
“猪蹄子等我过来拿棉花的时候给你。”苏南来压着声音说道，“猪蹄子上的毛不好烧，你住在家属院里不方便，我帮你烧好了再拿过来。”
方爱平听出了苏南来的话外之音，心里咽下了对苏南来是如何弄来这些肉的好奇，也不再探究苏南来被围脖盖住的脸长啥样了，就像是苏南来根本不好奇她这些布料和棉花是咋弄来的一样。
双方就是心照不宣，只要自己合适就行。
于是乎，在和方爱平约定好了下次再来省城拿棉花的时间后，苏南来闪身走进了巷子深处，看似是头也不回地离开，实际上她却在方爱平离开后又悄然跟在了她身后……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亲眼看到方爱平拎着东西进了家属院其中一栋楼没再出来后，苏南来默默记下了楼牌号，背着没比猪肉轻多少的布料，离开了家属院，转身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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