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脚大夫给辛继荣诊断完,确定是扭伤了腰。
他冲辛继荣挤眉弄眼道,“也不算什么大事,短时间内别用腰。”
辛继荣趴在床上继续捂着脸:“……”
第一次清楚意识到,他不是三十岁的小年轻,已经是个四十岁的老男人!
林雪柔站在床边,轻声说:“我会看好他的。”
“那我就回去了。”
“我送您。”辛甜将人送到门口,不放心地追问,“毛叔,我爸的伤真不用上药?”
“养几天就能好,你要实在不放心,就熬些之前给你爸的那个膏药,能好的快点。”自己熬药不费钱。
毛脚大夫也唏嘘。
当年辛继荣为了跟媳妇亲热,专门找他要了护腰的膏药方子。
养这些年还能玩伤腰,可真行。
“还记得用哪些草药吗?”
“记得。”辛甜认真点点头,心里开始盘算明天上山的事。
和平村临山靠水,山上不少日常能用到的野生草药。
家里以前的膏药都是她熬的,经常上山。
隔天。
为了爸爸能早日康复,辛甜难得没去知青点。
拿着镰刀、手锄,背上小背篓在大队里一片鸡鸣声里朝山脚走去。
出了生产队,顺着林荫山道前进,就瞧见几间破破烂烂的牛棚。
以前喂耕牛的地方,后来公社发配来几个人,生产队怕他们心里不痛快把气往耕牛身上撒,又专门寻了片阴凉通风的好地方,重新给耕牛搭了棚。
老牛棚就留给那几人。
辛甜从路边经过,就听见牛棚里有动静。
呜呜咽咽地听不甚清楚,像是被捂了嘴,仔细再听,里面又安静下来。
辛甜以为听错了,抬步要离开时,砰地一声响,身侧不远处那面芦苇杆扎的墙轰然倒塌。
两个年轻人挣扎着躺在上面,痛苦万分地蜷缩成虾状。
辛甜连连倒退两步,举起手中握的镰刀。
“谁呀?”
天还灰蒙蒙的,辛甜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脸,余光顺着看向倒塌的那面墙里,趴着个衣衫被扯破的小青年,脸上沾着大片泥巴,撑着胳膊爬起来。
身后墙角里,躲着几个瑟缩的身影。
辛甜认出他。
陆让。
到和平大队那天,还是她帮忙指路牛棚的。
听说是家里爷爷被下放后,自愿跟来照顾老人的。
平时很少见他。
他身边,是被翻乱的包袱,衣服扔的到处都是。
这时摔倒在芦苇墙上的两个人也搀扶着站起来。
他们也没想到,老牛棚位置这么偏,还能撞见人。
最先爬起来的二虎已经认出辛甜。
他莫名想到上次偷鸡吃时,被辛继荣发现抢走的两根肥鸡腿,被打胸口又疼几分。
二虎扯出个笑,“是甜甜呀,这么早是要上山?”
辛甜也认出两人,经常讹爸爸的钱,仗着年轻有劲老在上工时间拐爸爸出去溜达。
“你们在欺负人。”
辛甜视线落在眼前人的手上,是块圆润的玉佩,没有任何雕刻装饰,单纯被一根红线给串起来。
二虎手一抖,这要是辛甜回家乱说,还不被辛继荣发现吃独食。
想到跟着辛继荣的丧辉几个经常下狠手,二虎心一横笑呵呵地上前,把玉佩往辛甜背篓里一丢,还冲身后人招手,“快,东西全都给甜甜,正好辛叔路子多,换了钱再分也一样,叔亏不了咱们。”
那话说得,仿佛这事做了成千上万遍,十分熟练。
辛甜涨红脸。
臭不要脸,竟然当着陆让的面,把她和爸爸说成同伙!
太奸诈了。
辛甜想要反驳,没等再开口,手里又被塞了东西。
再抬头看,刚刚还站在跟前说话的两个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生气!
她和爸爸才不会干抢人东西的事。
辛甜看清楚手中拿的粮本和钱,抬头看了眼狼狈的陆让,主动走过去。
“还你的东西。”
天亮了几分,她看得更清楚一点。
青年五官被揍肿了,除去沾上的泥巴,还混着猩红的血液。
辛甜:“呀!你受伤了。”
陆让视线落在她背后。
辛甜一把将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塞,就地揪了把挂着露水的青草,“你别动,我帮你清一清脸上的泥巴,看看到底伤在哪了。”
陆让面色冷冷地避开,“玉佩。”
辛甜皱眉,“玉佩又不会跑,你流了好多血。”
“死不了,玉佩。”
“……”
辛甜叹口气将草塞进他手里,才摘下小背篓,等目光探进去看清情况,动作僵硬住。
筐底,圆形玉佩裂成太极形状的两半,红绳就此脱落,孤零零地悬挂在锄头上。
完了!
陆让察觉到什么,强势地抓住背篓拉到面前,看清全貌,眼前有一瞬间漆黑。
辛甜感觉山脚的风吹起人来,阴冷阴冷的。
她眼睁睁看着陆让捡起玉佩,仔细地拼接。
辛甜有点心虚,“裂了。”
好像是撞到她手锄上才断的。
“那个,要不要我拿回家用鞋胶帮你黏上?”
陆让缠红绳的手顿住,随即凌乱地将玉佩塞进口袋,“不用。”
辛甜又想到什么,“不然我带回家让我爸看看能不能修,他很厉害的,什么都会。”
陆让弯腰捡起掉落的钱,装好,才去扶倒地的芦苇墙。
辛甜瞧见,放下小背篓上前帮忙扶了扶,“你是不是还怀疑我爸爸和刚刚抢你东西的人是一伙呀,真的是误会,我爸爸是好人。”
好人?
陆让想起无意见过几面的辛继荣。
偷鸡摸狗的叫好人?还是调戏妇女的叫好人?
陆让讥笑一声,继续默不作声。
倒是牛棚内有个躲着的老人小心翼翼地询问,“你爸爸,是哪一位?真的会修玉佩吗?”
虽然他们躲在里面没出去,可外面的动静都听着呢。
辛甜见有人搭话,来了精神,“我爸爸是辛继荣,经常帮生产队修修补补的。”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辛甜觉得周遭更安静,衬得附近鸟叫声越发清脆嘹亮。
她看向牛棚里,依旧保持着瑟缩姿势的几位老人。
“怎么了吗?”
老人声音更小了,“陆让,你快把钱给她。”
辛甜:“?”
她想老人怕是被二虎吓很了。
再联想,陆让刚刚被抢了东西,肯定正生气呢,她说什么都是徒劳。
辛甜默默帮忙立起芦苇墙,才走到路边拎起小背篓。
离开前,想了想还是多叮嘱一句。
“你记得处理伤口。”
陆让抬起头,盯着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当下,手无意识地收合,攥紧。
一直没丢的小草扎被收拢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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