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初春,磨盘镇老街的国营饭店里,觅婉婉和觅鸿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厨房的方向。
饭店做面食的地方在靠近厨房的门口,恰好能让外边的人窥见全貌。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铁锅前,身材高大的男厨师正忙碌地煮着馄饨。
“咕噜!”觅婉婉和觅鸿晖齐齐咽了一口口水,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很快,服务员将蓝花碗放在了他们面前。碗里是浓如奶水的骨头汤,汤面上撒着翠绿的葱花。一颗颗包裹着指甲大小荠菜肉馅的馄饨沉在碗底,偶尔有几只浮上来的,像白玉一样卧在骨头汤池中。
两人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就开始吃,咬开馄饨皮后被肉馅烫了一下“嘶嘶”吹气也不舍得放下筷子,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毫无形象。引得站在不远处的服务员都多看了他们几眼,两人却毫不在意,只专心埋头吃喝。
即便觅婉婉知道吃饭要细嚼慢咽才好,这会儿也顾不得了,一是这馄饨实在是太鲜美,尤其里头的荠菜,翠绿绿嫩生生的,简直鲜掉人舌头;二是这具身子被饿怕了,一见到食物根本控制不住。
各一碗馄饨下肚,两人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散发心满意足的气息。
“姐,这边的馄饨真便宜,只要两毛五一碗。就是要票,咱们的粮票不多了,可不能这么吃了。”觅鸿晖摸着肚子,心疼地说。
觅婉婉笑:“咱们那边闹荒呢,粮食自然金贵。你呀,吃都吃了,就别心疼粮票,票没了以后再挣。”
姐弟二人来自现在闹饥荒最严重的丰县,十年的动乱尚未结束,加上天灾。村里即便是像荠菜这样以前随处可见的野菜,也基本看不见的,更别说肉了。
觅鸿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觅婉婉已经起身往外走了,他只好暂时咽下嘴里的话。
“姐,你今天相亲怎么样?”
两人走了几分钟,回到落脚的招待所,觅鸿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
觅婉婉想到今天相亲的场景,笑了一下,“我觉得他挺好的。”
“他哪里好?”觅鸿晖问。
“他长得好呀!”觅婉婉脱口而出。
觅鸿晖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姐,爸妈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长得好看没用的。”
“起码每天看着能赏心悦目不是?明天再说吧,我跟他约好了再见。”觅婉婉心知谢宴清绝不止长得好看这么简单,但其中详情,她不能跟跟夏鸿晖说明。
半个月之前,觅婉婉加班猝死后来到这里,发现自己穿到一本年代文里,成了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
唯一的记忆点大概是她在大反派谢宴清最落魄的时候背叛他,完成谢宴清黑化的第一步。结果在逃跑的过程中,失足跌落悬崖而死。
觅婉婉回忆书中对谢宴清的描述,阴鸷、手段狠辣、冷漠无情......再看他后来被赶出部队,众叛亲离,跌入泥潭却能东山再起,取得完全不亚于男主的成就。
她有理由怀疑,“觅婉婉”的死不是意外,怕是谢宴清的手笔。
如果有选择,觅婉婉是想离谢宴清远一点的。偏偏觅婉婉的父亲觅贺军在青城修铁路的时候遭遇塌方没了,母亲刘翠芬本就体弱多病,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变故。撑了一个星期跟着丈夫去了,留下觅婉婉和觅鸿晖姐弟俩。
铁路工人的活觅婉婉干不了,铁路局派人来说可以让觅鸿晖顶替觅贺军的岗。如此一来,就剩下觅婉婉一个人在村里没着落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村里闹了三年饥荒,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连草根树皮都啃上了。粮食金贵,即便有觅父的抚恤金,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更何况觅婉婉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孤身一人在村里,就算有粮,也是保不住的。
觅鸿晖倒是提出要带着觅婉婉一同去工作,可铁路局的建造工人都是男的,住集体宿舍不说,一段铁路修好了,便得换地方。觅婉婉去了,多有不便。
如今改革开放的政策尚未提出,出门需要介绍信,她暂时不能出去找工作,也没办法离开村子。等政策下来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她怕是活不到那时候。
思来想去,不如来军区找谢宴清结婚,他们自幼订的娃娃亲,总归是条出路,比在村里饿死强。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觅婉婉不是杞人忧天的性子,只要活着,明天总是有盼头的。
不过,想到今天上午觅婉婉热情推荐自己,谢宴清依旧一脸冷漠的样子,她有点怀疑这条路走不走得通。
军区家属院的小道上,一个胖胖的圆脸盘中年妇女领着个十几岁姑娘一边走,一边叮嘱着。
“一会儿到了人家家里,一定要会看脸色,勤快点,眼里要有活,知道吗?”
那十几岁的姑娘正是觅婉婉的堂姐,觅桂兰。他们家看觅贺山两口子都亡了,觅鸿晖眼看着要去青城顶工。到时候剩下觅婉婉一个孤女,少不得求他们家庇佑,他们也好趁机拿捏,毕竟他们听说觅贺山的抚恤金可不少呢。
可谁知觅婉婉不按常理出牌,竟然直接去村里开了介绍信,说要来磨盘镇的军区结婚。
觅庆山当即立断,让大女儿觅桂兰也过这边来寻亲。他有个表妹叫钱金莲,二十年前嫁给了这边的军人,如今算是站稳了脚跟。
觅桂兰过来,一是监视觅婉婉,若是觅婉婉结不成婚,正好趁机拿住她;二是打着让她姑姑给介绍个军人做对象的主意,觅桂兰比觅婉婉还大半岁,今年十九了。
“姑姑,我知道了,一会儿我会好好表现的。”觅桂兰急忙保证说。
就算钱金莲不说,觅桂兰一会儿也会使出浑身解数表现的。军人每月发的工资、粮票、布票什么都不少,还有食堂可以吃,如果能嫁给这边的军人,觅桂兰是绝不愿回村子里找对象的。
见她听话,钱金莲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时脚下生风,快速朝着东南方向走去,心里乐着呢。觅庆山可是说了,这亲事要能成,为表感谢,觅桂兰的彩礼就归她了。
这军区别的没有,光棍汉是一点不缺。加上觅桂兰长得不差,五官端正,年轻苗条,干活勤快,不愁找不着对象。
与此同时,觅桂兰前方迎面走来两个男人,皆是身材高大,英挺不凡,区别是其中一人粗壮如牛,另一人则精瘦有力。
觅桂兰先看向了粗壮的那一位,只见他皮肤黝黑,国字脸上浓眉大眼,咧着一口白牙看向旁边的人,不知在笑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另一人,觅桂兰瞬间被吸引了心神。这人穿着白色衬衫、绿色的军裤,衬衫压在军裤下面,用腰带一扎,显现精瘦的腰身,更突出身材比例的优势。与粗壮男子相比,这人明显腿长了许多,觅桂兰形容不出来,就觉得他的身材更好看。
脸就更好看了,五官深邃,眼睛带点灰色,冷酷的气质不仅没有让他看起来失色,反而增添了几分野性,整个人看起来又纯又野。
“桂兰,你看什么呢,快点!”钱金莲看她突然站在那不走了,回过头喊她。
觅桂兰被这一喊回了神,这才发现那两人已经越过她走了一段路了,她赶紧小跑着追上钱金莲。
“姑姑,刚刚那个长得很好看的......”
“你们这些小姑娘,到底是年轻,见着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连道都走不动了。”不等觅桂兰说完,钱金莲打断她。“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尤其是这位,你要是嫁了他,这辈子可就完了。”
“具体的情况,我回去再跟你说,你打起精神来,咱们快到了。”知道觅桂兰必然好奇,钱金莲也没打算瞒她。
觅桂兰又回头看了那个背影一眼,这个男人,可不止是长得不错,简直是惊为天人。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四人各走一边,往西北方向走的两位男人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注意到觅桂兰的目光。
王丘雨大大咧咧撞了一下谢宴清的胳膊:“是不是好兄弟了,我都问你一路了,你嘴怎么比鸭子还硬呢。”
“不是。”谢宴清离王丘雨远了点,吐出两个毫无感情的字。
“嘿!你这人!”王丘雨并不放弃,跟着谢宴清进了宿舍,“我说,那姑娘是外地来的,大概不知道你的情况,你不如......”
谢宴清冷冷地看着他,王丘雨说不出话来了,尴尬地挠了挠头,“不是,你总是要找对象的吧。你天天摆着个死人脸,加上大家都知道你家里的事,你听我一句,这姑娘真是不错的选择。”
见谢宴清自顾自地端盆、打水洗脸,王丘雨急了,“好歹是你外公给定下的娃娃亲,就算那姑娘长得难看了点,看在外公的份上,你就接受了吧。”
谢宴清端盆的手顿住了,“谁告诉你那姑娘长得难看?”
“再好看的姑娘能有你好看?既然没有你好看,就是难看了。”即便王丘雨觉得一个大男人,长得再好看也没用,他也不能不承认,谢宴清这惊艳的脸,怕是没有姑娘能比得过。
谢宴清微微摇了摇头,王丘雨没看见,一心说服他,“知道你不愿意做欺瞒人家的事情,那你诚心一点,说不定人家姑娘就不介意,愿意跟你结婚呢。”
“你又知道人家不愿意?”谢宴清洗好脸,摆放好毛巾,随口接了一句。
“谁家姑娘嫁人光看脸啊,不然你也不能拖到现在没结婚。”王丘雨唉声叹气。
“这姑娘很有意思。”谢宴清终于大发慈悲地说起了相亲的事。
王丘雨立马来了精神,凑到他跟前:“怎么个有意思,快说说!”
“她给了我一天时间想清楚要不要履行婚约,不履行的话,作为补偿,我得给她介绍个对象。”谢宴清打开被子铺在床上,毫无感情地回答。
“什么?!”王丘雨傻眼了,整个人如遭雷击,“宴清,你怎么想?”
谢宴清往床上躺下,摆出标准的睡姿,闭上眼睛,“明天再说,睡觉,下午训练。”
训练最重要,压下心中的一百个不可置信,王丘雨往外走,回自己的宿舍。
听不到脚步声后,谢宴清睁开眼,深邃的眼眶中,灰色的眼睛琥珀般闪闪发光,冒出一张夺目的笑脸。
“你缺老婆吗?肤若凝脂、清纯貌美的那种。”
这句话,谢宴清没有告诉王丘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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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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