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一上午活,李时清是说啥都不想动弹了。他躺在床上,拿出自己在废品站买的小说看了起来,没一会便沉浸其中。
恍惚间,一下午就过去了。太阳下山,灿烂的夕阳红了半边天,这时干完活的人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李时清把小说放在桌上,竖起耳朵听动静。当听到爸妈的声音离家越来越近的时候,他赶忙下了床,去自留地里拔菜,避免自己偷懒被骂。
“明天吃席,你记得带钱。我和大娃就不去了,你带小娃去。”张溪洗手,对李屈说道。
李屈点点头,“家里还有钱没?少拿点。等粮食分下来了,应该会好一点,小娃的学费也有着落了。不行咱再借点,慢慢来。”
今年不算丰年,能分到多少钱李屈也不清楚。想起这事,他就叹了口气。
初中老师跟他说了,小娃成绩很好,能在城里上高中,就是学费贵。李屈不想耽误孩子前途,砸锅卖铁他都要供小娃上完高中。
但这钱真是让人发愁。
刚想出来的李时清听到了爸妈的话,也笑不出来了。
家里没钱了?!
城里高中学费这么贵的吗?
李时清又退了回去,把爸妈的话听完。见听不到什么有效信息了,才出来。
“爸妈,你们嘟囔啥呢?我摘了点茄子,晚上炒茄子吃吧。”
张溪吓了一跳,怕大娃听到他们说的话,还仔细看了看李时清的表情。
“妈,你干啥呢?一直看着我,是不是我又帅了?”李时清嬉皮笑脸道。
“是是是,又帅了不少。长这么帅,啥时候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啊?你也不小了。”张溪拧了李时清胳膊一下,没好气地把茄子拿进厨房里。
“还早着呢,你儿子可是要找个貌美如花,温柔体贴的。”李时清笑道。
*
第二天一早,李时清就去了城里,找了几个高中问学费。
好家伙,一个学期学费就要二三十,更别提其他的花销。自己存的那九块钱算个啥,小明都不够上一个学期的。
小明那么爱学习,每次都是第一。要是不能上学了,他得有多伤心啊。
要是之前自己不乱花钱,攒的钱再添点就能……
李时清失魂落魄地去找吴正气,连红豆糕都不想做了。
吴正气不明所以,把赚的钱塞给李时清,“老清啊,昨天手撕鸡卖的可好了,唰的一下就没了。这是分的三块六毛,给你。”
李时清接过钱,心里有了一丝期盼,“老吴,你说要是我天天卖这东西,岂不是能赚很多钱。”
这样的话,小明的学费也有了。
“咋可能有人天天买,这玩意又不便宜。”吴正气摇摇头,“老清你咋了?缺钱了?我这还有六块八,可以借你五块。”
“唉,五块哪够啊。我跟你说,小明考上高中了,城里最好的高中。但家里没钱。”李时清抹了把脸,眼睛微红。
吴正气慌了,结结巴巴道:“这是好事啊,没钱咱可以借啊。我去给你借钱去,咱弟肯定能上高中。”
“你有啥人可以借的,他们不来找你借就算好的了。”李时清恢复了情绪,对吴正气翻了个白眼,“我就不信找不出来办法。过去给我煮豆子去,我要做红豆糕。”
“好咧好咧,你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做完红豆糕,李时清仔细思考了一下,选择去买报纸。他先买了最近几期的新报纸,就去废品站淘旧报纸。
废品站的老大爷都认识他了,笑眯眯道:“不是昨天才来挑书吗?今天就看完了?”
“哈哈,今天不看书,我买点报纸。大爷,有没有最近的报纸啊?”
“最近来卖的都放在那边了,你自己去翻翻。”老大爷指了指墙角,就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
“好的,谢谢大爷。”
李时清找了个小板凳,一看就是半天。最后他把觉得有用的整理了起来,拿去称斤。
老大爷睁眼一看,就那七八张,挥挥手,“不用称了,送你。”
“谢谢大爷。”李时清眼睛一弯,好话不要钱的撒向大爷。
拿着旧报纸和新报纸,李时清回到吴正气家看报。这次他看的更仔细了,把重要的地方都剪了下来。
上面的信息也不多,综合起来就是南方打工人变多了。批评夸赞的都有。但毕竟是之前禁止干的,批评居多。
李时清才不管这些,上头没明言禁止,说明就是可行的。他摸了摸报纸,心里有了一个念头。
等吴正气回来后,他道:“老吴,你想不想去南方干?你瞧,这报纸上写的。”
吴正气本身赚到钱还乐呵呵的,听到这话顿时就是一个激灵,“啥?去南方?我们在这不好吗?”
吴正气从来没想过去那么远的地方,平时赚的这点钱就够他生活了。何苦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呢。
“你看报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准备去南方。我得赚更多的钱。”李时清又翻了个白眼,“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吴正气拿报纸的手都在颤抖,哆哆嗦嗦勉强看完了,“去,你去我就去。”
吴正气明白,离开了李时清,他很难过上之前的舒坦日子。而且不说这个,就凭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他也不能叫李时清孤身一人前往南方啊。
“好兄弟!”李时清拍了拍吴正气的肩膀,“咱们一起去南方赚大钱!”
吴正气嘴巴抖了抖,还是没说出话来。赚大钱就不指望了,千万别被骗钱欺负就行了。
“你等会去火车站看看车票,我先回去准备准备。大概就这几天的事,你也别忘了提前准备哈。”
“好。”
李时清这一收拾,就收拾到了分完粮结钱的时候。为了知道钱有多少,他挤得比谁都积极,好悬差点就没看到。
看到了心也冷了,他爸妈一年的劳动,就换来几袋子粮食和十几块。连小明一学期的学费都不够。
李屈拿着钱倒是松了一口气,加上这钱和之前攒的,差不多能够小娃一年的学费钱了。剩余的再攒攒借借,应该是够的。
就是苦了妻子和大娃。
李屈看了眼李时清,把钱塞进口袋里,借了推车往家里运粮。
晚上,家里就开了一个三人小会议。
李屈把钱的事情给李时清说了,“……你也别怨你弟,是我们想让他上学的。”
李时清揉了揉头发,哭笑不得,“爸你咋能这么想我呢。小明上学多好啊,我非常支持。我也有个事要说,我要去南方打工。”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却无疑像是在李屈和张溪心里投放了一个炸弹,炸的他们心浮气躁。
“啥南方打工,我不同意。你想打工在县里城里又不是不行,咋非要去南方呢?是不是因为你弟的学费,这学费我们已经解决了,你在家待着就行,就像之前那样。”张溪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全是怒气。
“妈!”李时清把妈妈拽到椅子上坐着,好声好气道,“不是因为小明。是我想赚钱了,你不是说叫我娶个媳妇吗?我就是去南方赚钱娶媳妇啊。”
张溪撇开脸不说话。李时清无奈,只能看向爸爸。
李屈也不好受,“你就非得去?那南方啥情况我们都不知道,万一出事了咋整。你是不是想我们……”
李时清抬高声音,“爸,现在是新中国,哪有那么多事。我就是去打个工而已,赚到钱就回来了。”
三人沉默不语,外面偷听的李时明擦了擦眼泪,轻手轻脚地回了屋。
“反正我是要去的,老吴已经买好后天的车票了。我就是给你们通知一声。”李时清看到爸妈捂着脸,心里酸酸涩涩的,说完这话就离开了。
张溪移开手,看着大儿子高挺的背影,眼泪刷刷的流,“都是我们没用。”
李时清回屋躺在床上,心里也难过。但不去是不可能的,他不想爸妈辛辛苦苦忙活一年,还要到处向别人借钱说好话。
本来自己在县里卖几个月吃食也是够的,但县里管得严,说不准哪天他和老吴就被捉了。不破不立,还不如跑到更加开放的南方,赚点安心钱。
“哥,我有话要跟你说。”李时明敲了敲门。
“进来吧。”李时清赶忙把眼泪擦了,若无其事喊人进来。
“哥、”李时明带着哭腔,眼都肿了起来,“我不想去读高中了,我觉得种田挺好的。”
“说啥傻话,地里不缺你这个人。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不读书还能干啥。”李时清坐起来扯了扯弟弟的小黑脸。
“我就是不读。”李时明擦了擦眼泪,“我都知道了,你去南方打工就是因为我上学没钱了,我不读了,你别去。”
李时清板着一张脸,“什么叫不读?!必须去读!为了你读书,你亲哥都愿意去南方打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讨厌干活了。你可得好好读书,以后赚钱养我,这样我就不用干活了。”
李时明不说话了,一个劲的哭,“我舍不得你。”
“行了行了,哥也舍不得你。时间不早了,赶紧睡觉去,我明天还要收拾东西呢。”
“哥,我要跟你睡,我们一起睡。”李时明不肯走。
李时清没办法,气冲冲道:“行行行,你去把脸擦干净了再过来。”
一夜好眠,李时清睡到九点多才起来。出去一看,家里人都在。
真是稀奇了。李时清刷完牙洗完脸,凑到妈妈面前卖乖,“妈,你这是不是在给我整理衣服啊?我不要那个灰色短袖,太丑了。”
张溪眼睛还肿着,不想跟自己的犟儿子说话,但还是默默把那件短袖给拿了出来。
但李时清属实不会看人脸色,还在旁边嘟嘟囔囔,“那棉衣就别带了,听人说南方冬天可暖和了,都能穿短袖。”
“这个也别带了,太短了穿着丑人。”
……
张溪听着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后面实在忍无可忍,“一边去,这没你的事,我带啥你穿啥。”
李时清看见亲妈眼里都能冒出火来了,悻悻摸了摸鼻子。
这边张溪在收拾衣服,有人敲门,李时清就去开了。
一眼看过去,是他的黑脸大伯。
“大伯,咋了?有啥事吗?”
李东瞪了侄子一眼,“过来帮忙,咋突然就说要去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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