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并不是故意欺骗澜妃,确实是当真?赵琢后知后觉地想到此处,不由深深后悔,后悔自己出言莽撞。
虽说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相信那故事是真事儿,只是看看南泉一脸堪其辱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忙赔笑道,“实在是我轻浮了,没想到你的家乡竟然发生过这么凄美神奇的事情,真是个令人神往的国度呀。”
见赵琢道歉的态度还算诚恳,南泉受伤的神态有些许好转,不带感情的说道,“历史长河中,不拘哪里总会发生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只不过看有无人记录罢了。”说完,抬头仰望星空。
月光下,南泉暗色的衣服在风中猎猎作响,把他挺拔如松的身影勾勒得越发笔直坚定。
赵琢看着,莫名觉得有种肃穆之感。
南泉久久望着夜空,久到赵琢以为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时,他突然开口,“我知道你并不相信。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多亏你编的故事,否则若澜妃打定主意不在七月十五晚出现,我们之后的计划便很难了。”
又是计划,计划两个字一出,赵琢只觉得身周的一切瞬间变得肃杀,连同她自己也仿佛被沉沉的黑水浸透。
沉重。难以承受的沉重。
赵琢神色凝重的望着茫茫夜色,仿佛自言自语道,“是啊,只剩下两个月了。”
两个月后,无论事情是成是败,自己的下场已经注定。
或者更确切地说,早在九年前,自己的命运便已注定。
那一天,绾浓被送去倾世楼,而自己则被选中做赵老夫人死后的最终继承者。
或者,时间更早……
赵琢不是没有挣扎过,赵老夫人临死前将这一切告诉自己的时候,她花了好长时间才理解赵老夫人的话,原来一直以来岁月静好的生活都是假象,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个终局,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赵老夫人,“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选中我?”
赵老夫人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和一群小孩子在草原上放牧,那些孩子有比你高大许多的,在你面前却服服帖帖的,我很奇怪,你看起来又瘦又小毫不起眼,凭什么能服众。便暗暗问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说几天前你们在某处放牧,遇到狼群来犯,你一个人把狼群赶跑了,我不信,你这么弱小怎么吓得到狼,多半是凑巧。那孩子愈发赌咒发誓,说你当时的样子跟平常完全不同,眼露凶光,白牙森森,简直比狼更像一头野兽,不独狼群,一起的小伙伴也都被你吓跑了。我那时便觉得你是个可用之人,后来……偶然一个机会,我知道了更多关于你的事,那时我便决定非你不可你……”
听着赵老夫人的讲述,赵琢的思绪渐渐拉远,脑海中再次浮现塞外无边无际的青青草原,耳畔似乎听得到风吹草茎的声音,孩童们恣意奔跑欢呼的声音……突然,画面一转,荒烟漠漠,孩子没一个也不见了,只剩下成片成片倒地的牛羊。
赵琢猛然一震战栗,看向赵老夫人,颤声道,“那次疫病,跟你有关吗?”
“是。只是事后我给了牧民足够的金银,这件事我问心无愧。”
看着赵老夫人兀自高傲的神情,赵琢痛苦地闭上了眼。
那天,大批牛羊接连死去,和她一样为牧民放牧的孤儿被指控为罪魁祸首。无尽的盘问,一些胆小的便将前些日子赵琢赶跑狼群,他们为了庆祝,越跑越远,竟然到了一个从未去过的全新草场放牧的事情说了出来。部落长老一听新草场的位置,大惊失色。
原来那里本是圣地,几十年来从无司祭之外的人踏足半步。
一定是这群孩子误闯圣地触怒了神灵,这次瘟疫是神灵降下的惩罚。
牧民们开始不相信,也可能出于对这群可怜孩子的怜惜不愿相信,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部落里的长老们用尽办法,牛羊仍旧不停死去,却又查不出病因,越来越多的牧民便信了惹怒神灵之说。
最后,在牛羊死尽的那天清晨,绝望的牧民们终于将怒火全部发泄在这群放牧的孤儿身上。
首当其冲的便是赵琢。
孤儿们被赶出牧民家中,任凭他们自谋生路。
赵琢则被彻底逐出部落。
记不清没吃没喝的过了几天,赵琢终于倒在了远离部落的沙漠中。又不知过了多久,即将失去知觉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烧得不轻,要赶快带回去治疗。”
朦胧中,赵琢只看到一双苍老的关切的眼睛,那双眼睛好像部落里最慈祥的阿妈。
赵琢痛苦的摇了摇头,想将这份记忆摇出脑海,“你为了带我走,竟然如此不择手段,伤害无辜。我真看不懂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赵老夫人突然猛烈得咳嗽起来,咳嗽止住时看向赵琢的眼神满是沉痛,“如果你知道我做这些为了什么,你就不会这样质问我。”
那次,赵琢知道了赵老夫人的身世,也简单得知了李从圣将军蒙受了不白之冤。
李从圣的名字赵琢自记事起就时常听起,他简直是边地人们心中的神。最慈祥的老阿妈常对赵琢说,“如果没有李将军,他们早就被勒然的骑兵蹂躏得没命了,他们的一切都是李将军给的,为了李将军豁出命去都可以。”
为什么赵老夫人做这一切为了的恰好是李将军,难道她出现在赵琢的部落也并非偶然。
赵琢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虚弱不堪的老人,不忍再问,叹了口气,“如果当初你将实情告诉我,我未必不会随你回来,听你吩咐,为何……”
赵老妇人痛苦的直起身子,激动得说,“我不敢赌,这件事干系重大,我已经经营半生,任何一步都不能有半分差池,如果错过你,我将死不瞑目!”
赵琢上前搀扶着老妇人躺好,“我不是不能理解你,只是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吗?我们可以去调查李将军蒙冤的证据,只要证据确凿也许能为他平反。”
赵老妇人痛心疾首看着赵琢,“你太天真了,平反一个李将军,还会有王将军,赵将军蒙冤,你也看到当今皇上何等荒淫无道,只有彻底推翻昏君的统治,让皇权归于真正有资格之人才是一劳永逸之法!”
“改天换日谈何容易,更何况届时必有战乱,如此一来老百姓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稳生活又将失去,百姓何辜?”
赵老夫人不屑的哼了一声,“且不说为了迎来明君百姓们暂时受些苦正是理所应当,更何况,百姓会不会受苦还是未知。”
赵琢不解。
赵老夫人接着说,“这件事我已经做了万全的部署,只要你能狠下心来给予最后一击,百姓尚且浑然不觉,天已经变了。”
赵琢看着赵老夫人执拗狂热的眼神,只觉得心底一阵发寒,她颤抖着问道,
“那我呢,狠心给了最后一击之后,我会怎样?”
赵老夫人狂热的眸子瞬间熄灭,嘴张了又闭,却只有心口剧烈的起伏,突然她直起身子,紧紧抓住赵琢的手,拼劲最后的力气说道,“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向你保证,只是虽然我对你有所欺瞒,可是小养大的情分丝毫不假,你要相信我不会让你白白送死,不论我是死是活都会拼尽一切护你!一定!”
那日之后,赵琢的生命便成了赵老夫人意志的延续,糊里糊涂中一步一步走到计划中的今天。
一直以来她不敢回头看,过去不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亦不敢看向以后,以后的残酷就那么分明的等在那里。
自己这些年的人生到底是一场空。
恍惚间面前闪过一抹青色衣衫,赵琢心底突然一疼,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定睛一看却只有无边无际的茫茫夜色。
心揪起来一样疼,赵琢痛苦的捂住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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