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刚想开口,关岳一个眼神让我闭嘴,看样子他们早发现有人在跟踪,所谓的谨慎查探也不过是装出来的。

一刻钟后,我们走出树林,终于在一小片土坡前停下。此处杂草掩映,偏僻寂静,偶尔几只鸟儿掠过,消失无痕。

贺宜年率先拨开足有人高的杂草走进去,里面赫然是一小座坟堆,坟前立着块无字木碑。他点燃三炷香插上,又烧了不少纸元宝。那些跟踪的人为了不暴露踪迹,藏在外面的林子边,看不到草丛里的情形,只见一行青烟盘旋上空。

贺宜年掀开外袍,在坟前就地而坐。关岳将一碟碟点心从食盒端出摆好后,竟然拈起一块送进自己的嘴里,他未用早膳,赶路又累又饿,一口气吃了好多块。

只有我在一旁干站着好奇,这里埋的是什么人?按理说能让贺宜年跑这么远来祭拜,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可是这么重要的人又为何葬得如此潦草?

贺宜年看出我的心思,“你想知道这里埋的是何人?”

“他叫明承。”不等我作答,他已起身站于坟前,手放在那块无字碑上来回摩挲着。“是我此生,挚友。”

明承。

带三小姐看梅花的那个明公子?

不知为何,这名字好熟悉,我似是听过无数次。

说不定他就是帮我寻回记忆的一个突破口。

关岳不在,我的差事也并不多。贺宜年不要人近身伺候,晴姨娘喜静,甚少露面,由那名叫容娘的嬷嬷伺候。贺宜年每日都宿于晴姨娘的房中,有好几次我远远瞧见他替晴姨娘梳发,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还时不时啄吻她的额头,缱绻至极。

这样的贺宜年属实让人意外,我想或许这就是他不立正妻的缘故。

无事可做,我就在府上四处晃悠,仗着体力好,见缝插针地抢活干,总算安全打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明承,前幽州刺史明永常之子,十八岁随父征战,灭鲜卑,击柔然,二十岁平蔡州之乱,后解南方之围,得圣上嘉奖,封为车骑将军,设将军府,置官属。他少年时期曾居于国公府几载,同贺宜年是挚交好友,两人一文一武,名满京都。后因其父明永常与柔然联合,背国通敌,双双死于北地。

如此罪名,贺宜年竟还敢祭拜实属胆大妄为,即使圣上乃他亲舅,若得知未必不会怪罪。可这样一来我更想不明白了,他选择如此荒僻的野外,只敢立无字碑,且早早出门行程隐秘,就是不能让人发现。那明知一路有人跟踪,又为何装不知情,继续我行我素?或者他本就是故意引人来看?

夜间我将沐浴的几桶水抬去净房,看着贺宜年缓步而入。众所周知,人在出恭的时候最脆弱,也最容易卸下心防,其次是浑身光不溜秋地沐浴时。算准时间他应是脱完了衣物,我猛地返回冲进去。

我原本设想的是他多少有点惊慌,可能会呵斥我,让我滚出去。但我进去的时候,他神色自若地坐在浴桶里,一片氤氲中看向我,似是早料到了。我扣扣脑袋,一时不知道进还是退,还是贺宜年先开口。

“何事?”

“额...忘放帕子了。”这段时间以来他的随和让我快忘了第一次见他时的惧怕,此时他微微敛起嘴角,倒叫我记起来了。我走过去将帕子搭在桶沿上,又退到屏风后,再不敢妄动。

“阿武,你在府里做事多久了?”

“三年了。”

“进府三年,做事依旧如此莽撞,新主子进了门,又如何能伺候好?”

“阿武知错。”随后我不解地问道:“您说的新主子是?”

“自然是嫁与我的夫人。”贺宜年面色平静地吩咐,“东厢房多年未有人住,这些日子你便收拾出来,再看看有什么需要置办的,自行添置吧。”

一点口风都没有,明明昨日我还听见国公爷和姨娘说起贺宜年无正妻,为此事愁地叹气,怎么突然就有新夫人,就要收拾屋子了?

“公子要娶亲了?”

他却反问道:“我年过三十,难道还不应当娶亲?”

“应当应当,只是有些突然罢了,之前从未听公子说过,不知哪位女子有这福分?”

他却只是笑笑,“待夫人进了门,你自然就知道了。”

我不由得想起晴姨娘,宠爱归宠爱,这正妻之位果然还是另有人选。

哗啦一声,贺宜年从浴桶中站起,另舀水冲净,擦干身子后缓步走出屏风。他虽体弱,却比我还高上半头,站在面前,我便被皂角的香气包围,低头看着他发梢的水珠在中衣上洇出一块块湿润。

“阿武。”他忽地叫我,“你为何还不成亲?”

还好我早就打听过,这个敖武年近四十,无父母无妻儿,三年前入的国公府,至于以前是打哪儿来的,倒没人知晓。

“小的一个人都习惯了,不适合成亲。”

贺宜年盯着我看了片刻,他的脸因热气蒸腾,泛出血色。“你既未成过亲,又怎知自己不适合?”

我看着他略显红润的唇一张一合,突然感到无所适从,于是低下头嘿嘿笑一声,作出一副老实人的样子。“小的一把年纪,身无长物,也没什么本事,就不去耽搁别家姑娘了。”

“耽搁与否,应是被耽搁的人裁定,你说的算不得数。”

贺宜年的亲事很快就传遍了。

除夕前夜,圣上于宫中设宴,皇后娘娘有意将自己的娘家侄女指给贺宜年。他不仅公然拒绝,还为自己另求婚事,只是人选令众人惊掉下巴。

他求娶的对象是翰林院典簿的次女,一个八品小官员连参加今晚宴会的资格都没有,这样的身份怎能和皇后亲侄女相提并论。更叫人唏嘘的是,这个叫荀清莹的女子已嫁过人了,如今以未亡人的身份在城中经营一家医馆。

皇帝面若寒冰,群臣无人敢言语。

“多年前,你同朕说,心仪女子已许配人家,可是指她?”

“正是。”

“你多年不娶妻,也是为了她?”

“臣原以为这一世都与她无缘,本想如此便罢了,只是心中已容不得他人。可如今既如此境遇,臣也想为自己争取一把。”贺宜年伏下身去,深深一拜,“求陛下赐婚。”

他贺宜年是什么人,崇国公府的嫡长子,未来的国公爷,皇帝的亲外甥。盯着这桩婚事的人不知有多少,谁都没想到他钟情的竟然是一个罪臣之妻。当年要不是圣上发善心,早就该同她夫君一起去了,虽苟活下来,却是连娘家都不敢和她沾上关系。

一时噤若寒蝉,人人都以为皇帝会大怒,他却开怀大笑,准了这门婚事。

“一个女子罢了,竟让你深情至此,朕要是不遂了你的愿,只怕阿姊会责怪我这个当舅舅的。”

人人都说,荀清莹莫不是天生好命。出身低微,容貌也未必多出众,可当年嫁的是都城最潇洒恣意俊美无双的小将军。如今三年孝期刚过,又得了个高雅出尘的贺宜年。

只有我知道,这荀娘子不见得多想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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