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禾愣了一下,连忙小步地跟上。
林荫道上的学生人流渐少,月光落在少年的肩头,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
穗禾跟着他的影子,亦步亦趋。
她回宿舍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生活洗漱用品本来也没有多少,全部装在行李箱里,拎着下楼。
女生宿舍楼门前的白炽灯泡散发着微弱的光线,小飞虫的尸体粘在灯泡周遭的墙壁上。
林安年站在门口对面的台阶上,少年身形高挑瘦削,额前垂落几缕碎发,漆黑的桃花眼看过来。
夜风吹动他的校服衣摆。
在他身后,是万顷夜空。
路过的女生时不时叽叽喳喳地歪头偷看他,脸上带着红晕。
“好帅啊。”
“这不是那个谁吗?”
“谁啊?”
“十四班的那个,班草。”
“班草怎么等在女生宿舍?”
“不知道?在等女朋友?”
......
穗禾理了理耳边粘在脸上的碎发,双手提着大行李箱,听到那些谈话,神情有些不自然,她费力地拎着箱子走到他面前,仰着小脸看他,故作语气轻快:“走吗?”
林安年没说话,他缓慢地俯下身来,气息近在咫尺,近在她面前。
穗禾一僵。
下一瞬,他从善如流地从她手中接过大行李箱:“我来吧。”
在她手里笨重得跟什么似得箱子一到他手中变成了乖宝宝。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他拎着箱子,她跟在他的侧后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男生宿舍楼斜侧方过来超市买水的人流都被他的身影不动声色挡住。
拐过弯,进了教师公寓的大门口。
他提着行李箱上楼,神色依旧轻松。
楼道有些狭窄,有几层的声控感应灯不亮。
只有月光洒落进来。
“那个.......”林安年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穗禾开口了。
“我先按照合租的租金给你,可以吗?”
“咔嚓——”钥匙转动,门被打开。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长睫低垂着,看她半晌,突然轻笑了一声。
像是月光无端摩擦在心尖。
他说:“我没有名字吗?”
穗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他笑起来桃花眼弯起,漂亮俊朗。
“还是,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嗯?”
她恍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楼道里的感应灯熄灭了。
月光白,耳垂红。
长风吹过树梢,天地间一片“沙沙”声。
林安年听到她极小声的念着他的名字。
“林,安,年。”
她抬头,复而看向他:“你叫林安年。”
窗边的风铃响起。
“叮叮叮——”
当晚穗禾回到二楼卧室整理衣服的时候,想起给房租这个事情被林安年四两拨千斤岔开了话题。
她从箱子的夹层里拿出那张银行卡,放在桌面上,想着什么时候再提一次这个事情,她向来不习惯于白拿人家的东西。
林安年租的房子上下楼的卧室都带有空调,请来打扫卫生的阿姨住的卧室也在一楼。二楼就成了穗禾的小天地。
洗完澡,穗禾穿着拖鞋走出来,拿着毛巾擦了擦还有些潮湿的发尾。
空调在安静的运转着,在这个燥热粘腻地盛夏,她还能拥有片刻的清凉。
这一晚穗禾睡得格外沉,来到西水近一个月,她头一次睡得这么安稳。
在原来的宿舍半夜以王雨琪蔡美翠为首的小团体总是半夜叽叽喳喳说话,穗禾刚来的时候小声提醒过几次,让她们说话的声音小声些,但是无人理会。
宿舍里另外两个女生比较老实,也是敢怒不敢言。
穗禾睡觉本就轻,细微的声音都能将她吵醒,跟别说王雨琪她们的说话声了。
一次半夜燥热难耐,穗禾被热醒,想下床去水房用冷水擦一擦身上,一睁眼,看到王雨琪高欣坐在下铺蔡美翠的床铺上,黑暗中,几人唇边是星星点点的火光。
看得穗禾毛骨悚然,垂下眼,默不作声地穿鞋去水房。
回来的时候,蔡美翠起身打开宿舍窗户散烟味儿。
回想起来,她真是有些庆幸王雨琪她们主动挑事儿,闹得宋铁柱那里去,她才有机会堂而皇之的搬出那个宿舍。
清晨校园里回荡着起床号的声响。
穗禾洗漱完穿好衣服下楼时,少年已经等在了门口。
他好像不喜欢双肩规规矩矩地背着书包,永远是单肩背着,宽大的校服外套拉链敞开着,里面是白色T恤,单边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倚靠在门口。
听到穗禾下楼的声响,林安年抬起头来,桃花眼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
他没说话,眼尾一挑,摘下耳机来,打开门。
虽然他没说一句话,但是穗禾却清楚地意识到,他在等她。
七月天亮的早,晨光熹微,教师公寓小路两侧的路灯还亮着白光。
到教学楼的时候还早,没什么人,自己租房子住的好处就是,他们能比住宿舍的学生节省下抢水房的时间。
上了楼,隔着老远就听到走廊里的杂乱脚步声以及男生的呵斥声。
穗禾愣神间,一本厚壳书被人顺着教室窗户扔了过来,等穗禾回过神来,那书已经往她脸上招呼了。
人遇到危险的本能总是踌躇不前,僵硬在原地,唯一的抵抗是认命地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袭。
穗禾慢半拍的张开眼,看到少年冷白色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极其富有力量感。
他的校服袖子有些宽大,半挽着,手里死死捏着那本朝她飞来的书。
穗禾仰头看他,头一次看到那双向来漫不经心地桃花眼带着点冷。
林安年没说话,将手里的书往地上狠狠一砸。
他迈步走了过去。
穗禾连忙跟上,刚走了几步,前面的人回过头来,语气低沉,带了点叮嘱意味:“你先别进来。”
说完,林安年头也不回的进了教室。
从教室和走廊连通的窗户看进去,教室里的桌椅课本乱成一团,高天翔他们和几个不认识男生扭打成一团,撞得桌椅散乱。
“一个普通班的穷鬼小偷,还装什么假清高?偷了就是偷了!”
“我没偷!我没有偷东西!”侯思成吼得脸红脖子粗,扯着那个骂他的男生的衣领,拳头举起。
男生是四班的颜寒萧,带着个眼镜,眼中笑意挑衅:“普通班的穷鬼,可不就是偷吗?你们上完了学是不是就去打工了?”
“你——”向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侯思成被激怒地像是头暴躁地小狮子,眼看着拳头就要砸在颜寒萧的脸上,一只手掌横空过来,拽住他的手腕,将人往后拉。
侯思成怒气上头,拳打脚踢着:“放开我!我揍死这个孙子!”
“侯思成。”林安年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不怒自威。
他狭长的桃花眼看过来,眼尾沉着,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侯思成眼睛都红了,压抑地咬着唇,赌气似得抽回被林安年攥着的手。
颜寒萧正色打量着走到面前的林安年,激将法没用成,他神色带上几丝赤果果的嘲讽:“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也就配在普通班读个几年,毕业了就滚去社会打杂——”
下一秒,他头顶的灯光被遮挡住,林安年站在他面前,呼吸几乎喷洒在颜寒萧的鼻尖上。
少年手里拿着不知谁早上过来接的滚烫的开水,水杯里的水冒着热气。
他唇边噙着吊儿郎当的笑,笑意不及眼底,手里的水杯高悬在颜寒萧的头顶正上方。
教室里一阵寥人的寂静。
“说啊,怎么不说了?”林安年声音淡然,但谁也摸不准他下一秒会不会把水杯里的水倒下来。
那可不是被揍两拳的事情。
轻则烫伤,重则毁容。
颜寒萧当即怂了,吓得脸都白了,嘴唇颤抖着,话说不利索:“你.......你倒了......会......闹到学校里.......”
林安年眼神犀利,居高临下望着他:“道歉。”
他又重复了一遍:“为你刚刚说的话,道歉。”
-
班主任赶来时颜寒萧被吓得双腿哆嗦,就差尿裤子了,要不是跟着他来的同学扶着,可能人就直接跪到了地上。
“大清早的你们就给我找事儿!”宋铁柱姗姗来迟,看着教室里的一片狼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给我长脸了是吧?在教室里折腾?在教室的现在全都跟着我来办公室!”
“老师,我们没打......”几个看好戏被无辜殃及的人想要争辩。
“都是一个班级的,在教室里看戏不知道劝架没有错误?也给我过来!”
撂下最后一句话,宋铁柱气冲冲地背着手就走。
教室里的几个男生跟着出去了。
林安年将书包放在课桌上,慢悠悠地跟在队伍最后。
经过穗禾身边时他看都未看一眼,仿佛刚刚拦着她不让进的人不是他一样。
早自习的上课铃打响了很久,也不见几人回来,反倒是四班的班主任匆匆从楼下上来,将自己班的两个学生领走了。
为了照顾重点班的学生去食堂吃饭不用挤,重点班的楼层低而普通班的楼层高。
下课的时候,眼睛红肿的侯思成和其他几个男生回来了,一直到上早课,穗禾后桌的那个位置都是空的。
燥热的夏风吹来,窗帘被吹得一起一伏,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穗禾心里没来由得一阵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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