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安静。
甚至连周身悠悠掠过的风声，都清晰可闻。
有了品牌总监这个前车之鉴，楚夏只是觉得，至少不能再直入主题，容易适得其反惹人厌烦，可没想到会秃噜出这么一句。
莫封庭没接话，望向她的眼神很静，泛着些微意味不明的光影。
楚夏默默解读了下，这一眼，可能是在问：你是什么垃圾。
男人显然没怎么在意，只当她得了什么大病，很快收回目光，长腿迈开，继续往前走。
楚夏硬着头皮又一次跟上，绞尽脑汁地想着再怎么搭讪，忽然记起不知在哪儿听过——可以从对方的着装衣饰开启话题，顺势要链接。
总裁身上西装考究熨帖，应该是定制的，没什么可发挥的余地。楚夏目光飞速逡巡一圈，落在他掌心手机上。
“那个，您的手机，看起来挺不错的……”
“没链接。”男人脚步停也未停，直截了当道。
“……”
楚夏干笑两声，“没链接也没关系，我是想说，手机挺不错，怎么也不套个手机壳，可别摔坏了屏。”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道：“要不……我给您推荐个手机壳店铺链接？”
男人已经不再搭理她。
“您这款手机是云极的吧，其实我也想买一部云极手机的，就是不知道选哪款好，可以加个微信，您提供个参考吗？不然我给您留个手机号也行……”
楚夏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透支这辈子的胆量和脸皮，跟在一旁叨念不停的同时，掏出包里便利贴，飞快地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像个强买强卖的小贩一样，递过去。
已经做好了被丑拒的准备，没想到莫封庭居然伸手接了。
而且没有丝毫迟疑。
楚夏懵了懵，口中话音也戛然而止。
发愣的工夫，她落后两步，然后就见前头男人清隽挺拔的身形，在另一垃圾桶前停了停。
“……”
所以是为了让她闭麦才接的？
可是这位总裁，您好歹换个稍微远一点的垃圾桶扔嘛！
楚夏一时有些上头，气势汹汹地冲过去，站定在男人身侧，死死盯住他伸手扔便利贴的动作。
楚夏敢肯定，他眼角余光能瞥见她就站在旁边。
可男人面上不见半分类似心虚或者愧疚的表情，手上动作更是别提有多自然流畅，比某巧克力都丝滑。
他的手很好看，掌骨削瘦，指节修长干净，可谓传说中的梦中情手，就连扔个垃圾都有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便利贴，在可回收垃圾和干垃圾之间稍作徘徊。
楚夏突然泄了气，闷声提醒：“干垃圾。”
“……”
这句倒是让莫封庭有了点反应，侧头瞥她一眼。
不过也只是一眼，男人便收回没什么波澜的目光，离开的背影依旧高贵冷艳到没朋友。
*
搭讪失败后，楚夏在家躺尸一周，直到发小景池拎着外卖上门。
一顿鸡排饭下肚，楚夏深深觉得，人间还是值得的，不能就此摆烂。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似乎听到莫封庭对手机里提了一句“给他找个家教”。
景池在云极工作两年，人脉还是有些的，在楚夏的卖惨威胁下，很快打听到，是莫封庭的弟弟在找家教。
莫、封、庭、的、弟、弟。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捏住了这根线头，楚夏浑身的血液都抑制不住躁动起来！
“家教？”景池一盆冷水适时泼下来，“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什么样吗？”
楚夏清醒了点，又不甘心地让景池问了一下对方，莫封庭的弟弟多大。
初中生的话，她还是可以冲一下的。虽然按照莫封庭的年纪推算，这个可能性不大。
消息很快回复过来：【七岁，一年级。】
安静几秒，楚夏坚定道：“这份工作非常适合我！”
“……”
*
因着景池的这一层关系，楚夏较为轻松地拿到了这份家教的工作。
试用期一周。
首次登门那天，她脸上挽着亲切温柔的笑，和小男孩搭话。
“你在玩什么？”
偌大的莫家庄园别墅里，小男孩蹲在客厅茶几前，面前是张数独棋盘，像是没听到她说话，甚至没抬头看她一眼。
楚夏笑容僵了僵，又道：“姐姐带你背一下《三字经》好不好？”
小男孩依旧没搭腔，短短的手指捏着个数字木块，摆在其中一处空格里。
“或者我们先录个跳绳视频，发到班级群里？”
又一句话沉入数字汪洋，没激起任何水花。
楚夏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扒拉了下小男孩的胳膊。
小男孩终于偏头瞥她一眼。
瞳仁漆黑，像新裁的琉璃，纯粹、剔透，也冰冷。
楚夏愣愣眨眼，这……这怎么比哥哥还凶，全家定制出产制冷机？
接下来三天，完美复制第一天。
第五天，楚夏在莫家别墅见到了莫封庭。
时值日暮将沉未沉之际，庭院灯还未亮起。
男人面容隐在昏昧不明里，立体的五官却没有被淹没，尤其是下颌线，流畅利落。
比她的职业规划要清晰百倍。
楚夏坐在客厅沙发上，隔着落地窗，只敢惊鸿一瞥，便匆匆收回目光，低下头。
她来这里的目的是莫封庭，此时却并不敢贸然上前套近乎。
鉴于上次垃圾分类式搭讪太过拉胯，在情况稳定之前，还是不要让董事长兼总裁大人记起她比较好。
楚夏又往下埋了埋脑袋，假装很专注地在辅导小朋友。
诡异的是，莫殊同学在这一刻也表现出了配合的态度，不知何时早已收了他的宝贝数独盒子，连坐姿都端正了不少。
莫封庭身后跟着助理，进门后，只朝这边略略扫了一眼，没有停留，径直上了楼。
距离上次已经十多天过去，楚夏还特意剪短了头发，换了衣服，加上两次见面光线都黯淡，所以不记得她是合理的。
余光瞥见那道挺拔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楚夏终于，悄咪咪地，长长吁出一口气。
三楼书房，在助理汇报完工作后，莫封庭忽然开口问了句：“莫殊的家教，是谁负责招聘的？”
“人事部。”助理应声后稍顿，又补充：“据我所知，这位家教目前还在试用期，未做背调，是有什么问题吗？”
提起这个，助理有两分犯愁。
毕竟这已经是莫殊的第三个家教老师了。
莫家家事复杂，老爷子风流，孩子是意外，生下来丢给保姆司机。
莫殊不会背《三字经》，班主任联系不到家长，逮着放学接孩子的司机不放，司机汇报给莫封庭，然后给莫殊聘请家教老师的工作就落在了助理头上。
莫殊可不是什么正常家庭下的孩子，完全不配合家教。
如果莫殊依旧背不会《三字经》，班主任老师那边再找司机，今天的这位家教恐怕就又得换掉了。
莫封庭没再多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仍是无波无澜，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助理退出去后，他低头翻阅文件，随手点开旁边一面显示屏。
家里安装了一套云极自研的监控设备，数据记录并上传云端，手机电脑可以随时察看。
一楼客厅，楚夏眉头揪在一起，视线从手机上抬起，就见莫殊小朋友已经再次回归到数字汪洋。
“小殊同学，班主任又在群里发消息了，说27号《三字经》背诵不合格，明天继续考。”
“27号，是你吧？”
楚夏试图用老师敲响莫殊这颗安静的冰块。
奈何冰块依旧头都不抬。
楚夏眼睛转了转，试探性地又说：“你哥哥也提了。”
冰块手上动作蓦地一顿。
楚夏稍默，继续：“说让你好好背《三字经》。”
这半句音落，终于成功地让莫殊抬了下头。
几天来，第一次正眼看她。
楚夏严重怀疑，这位小朋友也是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看清自己的家教老师长什么样。
哥哥果然好使。
楚夏再接再厉：“他还说你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到时候可以背给他听。”
可不知怎么，这句猛料加上，莫殊反而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眼神也变得怀疑。
“什么时候说的？我没记错的话，你和我哥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吧？”
“……”
总裁弟弟青出于蓝，记忆力满分。
可为什么就不能把这份记忆力用在《三字经》上呢？
楚夏哑言三秒，磕磕绊绊地给出解释：“微信，微信知道吧，你哥哥是在微信上跟我说的！”
“你有我哥微信？”
“当然！”楚夏很肯定地点头，“我们还就你的学习问题进行了一番探讨，你哥哥很认同我的教学方式！”
“那你刚才见了我哥，怎么一副毛毛虫见到啄木鸟的样子？”
“……”
这个小比喻用得挺绝啊。
楚夏强行挽尊，“我、我那是脖子刚好抽筋好吧。”
“……”
想到自己仅剩两天的试用期，楚夏觉得为了振兴师纲，有必要狐假虎威一把，于是狠了狠心，接着话头继续道：“而且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是你哥哥有点……有点怕我！”
监控那头，正批复文件的莫封庭笔尖稍顿。
片刻后，他放下笔，抬手揉了揉眉骨，视线落向监控设备。
摄像头高清，自动数字变焦，Ai特写镜头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女生微微昂起的下巴，眉也高高挑着，表情骄傲中透着认真。
莫殊半信半疑：“我哥为什么怕你？”
“因为有一项技能，我比你哥擅长。”
“什么技能？”
“垃圾分类！”
莫殊：“……”
莫封庭：“……”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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