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许小语竟然冲回来了。
带着她的狗狗军团。
何亭湘很怕狗，特别是这种自家养的看门狗，面色严肃，眼神警惕，即使只是不经意路过，它也会先给你一声下马威。
她知道许小语家里养了狗，但没有亲眼见过，只听过狗叫声，猜测有两只。
其实是三只。
两只大黄狗和一只大黑狗。
许小语没有放任它们自己跑出来，她一直紧紧拉着链子。狗狗们像放飞的孩子，兴奋地不停叫嚣着往前冲。
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向前方。
许小语朝他们一步步靠近，脸上依旧是方才那副温温和和的模样。她长相端庄大气，温温柔柔的，不笑也像带着笑，有不同于同龄人的美。
被牵着的三只小狗像是她的孩子——护母心切，一路跑来一路叫，到了那群人跟前时，前脚奋力飞跃像是要扑上去一般。
有人害怕，偷偷躲到了何亭湘后面。
曾好鄙夷地看那人一眼，推开其它挡路者，径直走到最前面。
三只狗像是识别到某种不友好的气息，叫声一只赛过一只，像互相较劲，又像互相打气。
“排场很大嘛。”曾好笑得颇为玩味。
许小语长得高，狗狗们上蹿下跳也没能挡住她的脸。她的声音柔柔的：“我只是来找她。”
——没有示威，也没有要挑战你的权威。
“哦，我还以为你跑了呢，”曾好嘴角噙笑，“跑得那么快，还想建议你参加田径比赛来着。”
许小语认真回答：“我参加了。”
有人笑：“难怪你追不上人家。”
曾好也笑——痞笑：“总有一天会追上的。”
众人会意、恭维、笑得流里流气：“是，是，这世上就没有我们好哥追不上的女人。”
在场只有两人没有笑。
许小语的视线越过高低不一的肩膀，轻轻落在何亭湘身上。
何亭湘站在人群末尾，怀里一本书，手上一支笔，同样看向了她。
曾好自然看出了许小语的目的，她是懂以柔克刚的，他也是懂见好就收的。曾好他放低姿态，笑着给双方一个台阶，“行吧，你们小姐妹叙，我们不敢打扰！”
他着重在“不敢”两字上面下了重音，以此彰显他的慷慨。
带头的是曾好，其他人没有话语权，他一转身，他们便无脑跟去了。
狭窄的路空得很宽阔。
这胜利一战让友谊之花在两个女孩之间缤纷绽放，那天之后何亭湘和许小语上下学都会约着一起走。
她们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
但两人碰到一块却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
她们聊学习、聊同学、聊各种听来的好笑好玩的事，唯独不聊家庭。
但是她们仅相伴了一年的春夏秋冬，第二年许小语就离开了学校——有人说她跟着亲戚南下打工了，有人说她亲生父母找来了。
去向不明，再也没回来。
*
秋活忙得差不多的时候，何亭湘终于得空去看看妹妹。
何亭依见面就说：“姐，你黑了好多。”
“是么。”她很少照镜子，不过最近忙，又晒稻谷又晒茶籽的，黑了也正常，何亭湘笑着没放心上。
何亭依指着何亭湘的头发：“嗯，头发又短，跟个男生似的。”
何亭湘笑着问：“有我这么矮的男生吗？”
有……也没有。
何亭依挪到她旁边，用手比划了下，发现自己比姐姐高了一块小砖头，她不由地提道：“你该喝点牛奶，鲜奶，街上就有订的，当天送，有营养又好喝。”
又让大姑破费了。
亏欠何尝不像滚雪球呢。
何亭湘一面欣慰，一面无奈。
她尽量不让妹妹看出另一面想法，装着羡慕又无奈的样子：“唉，我都不好意思当你姐了。”
“嘿嘿。”何亭依笑完才想起另一件大事，“对了，姐，我们老师说明天晚上要开家长会，所有学生的家长都要去！我本来今天也要找你，和你说这个事。”
六年级了。是这样的。
何亭湘笑笑：“好，明天几点，我准备一下。”
“六点准时到达。”
“行。我会记得的，老师讲了什么，我回头和你说。”
何亭依听到这句话，马上想到：“姐，万一——我是说万一啊——那个老师说我退步了，你可别问她原因，她很啰嗦的，会讲一大堆，从课堂作业讲到祖宗十八代……总之很啰嗦就是了！她的嗓门又大，这样旁边的家长肯定也都会听去……”
“我明白。我不问，不过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不然也不会想着和她提前“打预防针”。
何亭依低着头，说得犹犹豫豫：“……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没考好。”
“偶尔一次失误正常的。”何亭湘安慰她。
“是，我也这么想。”何亭依知道姐姐不会怪她，立刻笑着抬起了头。
一直以来，何亭湘都挺放心妹妹的。
“她头脑灵活，背东西快，看她学习几乎不费什么心思，每天都很轻松。而且啊性格也好，经常帮我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是老师们的得力助手。”
之前家长会上，妹妹的班主任对亭依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何亭湘听了也十分高兴。
她怎么也想不到，短短几个月，却已完全不同——
“亭依这学期心思都没放在学习上，上课听讲不认真，回答问题也不积极，像变了一个人。我找她谈过心，她竟然说什么‘学了也没用’。你作为她的姐姐一定要关注下这个情况。”
何亭湘听完大吃一惊，妹妹向来乖巧，上面那些怎么听也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她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
家里的话，肯定没有，自从搬到大姑家，她从来没有抱怨过，每次见面都说过得很开心很幸福，想一直住在那边。
那只能在学校方面找原因了。
王老师从三年级就是妹妹的班主任，她或许知道点什么，何亭湘唯有寻求她的帮助：“您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可能受万如影响了，她这学期几乎天天和万如一起玩。”
“万如？”何亭湘记得她，对她印象也挺好，但不明白王老师为什么叹气，她疑惑地看向王老师。
“万如这孩子——是一点书都不读的。”
“额？”
王老师解释：“她妈妈特意跑学校说的，让我们不用给她女儿布置作业，只要她开开心心地就行。”
“为什么？”
“可能是和身体有关，具体的我们也不好说。”
何亭湘试探着问：“那把她们调开呢？”比如调到隔壁班。
王老师猜到了她的潜台词：“没什么用，我已经把她们两个调离一阵，但是亭依的学习兴致依然不高。而且一下课，她们又凑到了一起。”
“孩子长大了会有更多的自主意识，我们做老师的不好干预太多，也怕引起反效果。”
王老师说的对。
何亭湘理解。但是，总还能做些什么，她苦恼地想回去后怎么和妹妹聊。
她自己也只是个孩子，“唉，”王老师叹了口气，提了个建议，“今天万如的家长也会来，你看看要不要和对方沟通一下？”
何亭湘抬头：“找她家长吗？会不会不合适？”
“很多时候，孩子的问题是父母的问题。”
王老师本来想给她解释一下，但是教室里又进来了其它家长，对话不得不被打断。何亭湘只好找了个位置坐下。
人差不多齐了后，王老师开始点名，念到哪个学生姓名，相应的家长要喊一声“到”。
何亭湘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
“何亭依。”
“到。”
……
“万如。”
“到。”气息很足的男低音，喘着气，显然是刚到。
何亭湘扭头——其实听也能听出来，但她还是转过头做了确认——是万辉。
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
他的头发完全长出来了，不再是富有个性的光头造型。他穿了一件黑色夹克，这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学生。
何亭湘花了两秒钟消化“万辉来了”这件事，然后花了剩下的全部时间思考“要不要找万辉聊聊”，毕竟他是万如的家长。
此前从未有人代表万如的家长来开过会。万如的母亲自然是关心女儿的，但她多数时间选择在电话里表达。
万辉那声“到”吸引了教室里很多人的友情注视。
没办法，和地理位置太好也有关系。
万辉出发得晚，到的时候整间教室就只剩下第一排中间有两个座。他自是担得起别人的关注，大脚一迈，径直上前坐下。
王老师温和地说：“好，都来了，那我们现在开始。”
“首先欢迎大家百忙当中抽出时间来参加今天的家长会。”
底下响起热情的掌声。
王老师说了六年级的重要性，浅谈了班级纪律，最后回归到成绩上。
“这次半期考我们班比1班平均低，高分太少，低分又太多，综合下来，就不大理想。卷子我们老师都已经评讲并让孩子带回去签字了，不知道家长们看到没有……其实我想说成绩不一定能代表孩子的真实水平，只是给我们提供一个参考，一个范本，看看孩子们基础有没有打牢，做题是不是细心。通过这个过程，我们可以帮孩子从错误中寻找进步的空间，争取下一次取得更亮眼的成绩。”
王老师说完，数学老师也简单做了发言。
最后有问题的家长可以留下单独找老师聊。
何亭湘之所以来得这么早，其实就是想把最后一步提前进行，这样回去的时候不至于太晚。
但现在，她不得不改变计划。
她跟上了万辉，并在万辉走出校门口时喊住了他。
“等一下！”
头疼的何亭湘：聊什么呢……先把人叫住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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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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