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由那少年的遮掩,须律真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发现山路的事情。
一直到开战那日,陆渊身着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上,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将整军的士气推至巅峰。身后的将士们磨刀霍霍,莫云乐也听得心神一阵激荡。
人都是有血性的,况且他们本就苦于胡族久矣,但奈何朝廷不支持。直到陆渊一来,人手、粮草不要钱似的砸,直砸得他们热血沸腾。从陆渊和圣旨一起到来的那天就在期待着可以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现在这种心情更是到了顶点。
一声令下,眼底已然些微泛红的将士们嘶吼着冲了上去。而陆渊则悄然退下,回头望了眼队伍中间排兵布阵的赵锦城,抬剑劈下一人的脑袋。
他是有些功夫傍身,但单打独斗与行军打仗是两回事。要发挥出一支军队的全部实力,需要的是优秀的将领。
莫云乐和张秀各自带着一小队冲锋在前。两人目标明确,一个冲着须律真去,另一个则瞄着虎丹首领的脑袋。
而对面的形势就不那么好了。一是因为刚经过内乱,人心不齐尚且不说,成年战力还折损大半;二是由于没能探到他们的计划,应战略显仓皇。
虎丹首领一边抵抗着张秀如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一边抽空狠狠剜了须律真一眼,然后被张秀抓住空子一剑刺中肩膀。
须律真递去一个保证的眼神,转头专心对付莫云乐。他面目狰狞,双眸翻滚着浓烈的愤怒与恨意,如同烈火,直直烧进心脏。
当年那场战争结束后,他一直在查这个凭空冒出的边疆使,结果发现这居然是人家编出来骗他的!好不容易查出莫云乐的真实身份,顺藤摸瓜还真让他探出点消息,例如她曾在成亲后同一商人往来颇密。
但最让他震惊的是这帮京城人竟然曾经称赞她温婉贤淑,是京城淑女之首!
温婉贤淑?淑女?谁?说的是谁?这帮京城人一个个的瞎了吧!他就没见过比莫云乐还难缠的人!
好几次!好几次他都要致对方于死地了,最后全被她耍诡计躲了过去。想起几日前刚挨了虎丹首领一顿骂,回到家里就见到桌上骂他二货的纸条,须律真眼里的怒火又旺上三分。
刀剑相击,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刺耳难忍。
另一边,山路上响起轻微窸窣的声响,领头的人打手势嘱咐身后的人放轻声音快步走。
看着身后连绵的队伍,他眼里划过一丝得意,如果只听声音,完全不会想到这竟然是三千人一起发出的。
同莫云乐几人猜的大差不差,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趁兵力空虚潜进城内,然后里应外合。想法是美好的,但他踏出山路时,第一时间看到的却是季怀微笑的脸。
季怀颇有风范地保持笑容,对着身后一万士兵下令:“杀了他们。”
起先修筑山路时为了方便隐藏,将山路修得极窄,最多仅容二人并肩;道路两侧又都是茂密的树木,根本施展不开手脚。三千人挤在一条狭窄的山路上,只要将后路堵住,基本就是瓮中捉鳖。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战时拉长,眼见的己方损失过半,虎丹首领面露焦急,时不时瞥向须律真。而须律真也陷入焦灼,心里失控的恐慌越来越强烈,让他抓心挠肝,控制不住地频频望向敌军后方。
人呢?怎么还不来?
注意到他的动作,莫云乐心下轻笑,面上仍是不敢松懈,找准机会一剑废了须律真左手,又是一剑刺伤他□□的马,使得马儿发狂把人甩下来。在剧烈的撞击下,须律真“哇”地一声呕出血来。
虎丹首领见到这一幕心下一沉,知晓败局已定,在扭头看看左右,汉军已快呈包围之势。他狠狠一咬牙,下令撤退。语罢,竟是也不管须律真,径自带着剩余的大部队后撤。
须律真也知道这一点。别说那首领会不会救他,没来啐他一口都是现实不允许。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拉过身边一个胡族小兵挡住刺来的□□,反手一刀结果了那人性命,不敢耽搁,扭头就往后方跑。
身体一动,或者一呼吸,就是钻心的疼痛,疼得他直冒冷汗。须律真单手持刀,挥开一个漂亮的弧度,直接挑下拦路人的脑袋。头身分离时,那人的眼珠甚至还在颤动。
应当是方才摔下马的时候摔断了肋骨,他抚上胸口,猜测道。
随着胡族的撤退,赵锦城也下令鸣金收兵。莫云乐回头看了眼队伍中间的人,腰身一紧从马上起身借力踏出去,一脚踹在须律真后背。
好死不死,这一脚正踹上他断裂的肋骨上。须律真两眼一翻,险些疼得晕死过去,但还是挣扎着翻过身,抬手挡住刺来的剑。剧痛之下,拿刀的手都在颤抖。
莫云乐剑花一挽,挑断他右手的手筋,干脆利落地将剑送入他的心脏。趁着最后的时间,她粲然一笑:“还想着你那条山路呢,二货?”
闻言,须律真瞳孔骤缩,但已经来不及了,心口的洞在不断向外流血,生命力飞速流逝,最终双目圆瞪望向汉军的方向,死不瞑目。
莫云乐没留给地上的尸体一个眼神,翻身上马,向着已经收拢的大部队狂追而去。
刚刚卸下甲胄踏进营帐,迎面就是张秀笑得嘴角能咧到耳朵后的脸:“帅啊!须律真这颗毒瘤可算是去了!”
莫云乐微微愣神,抬眼看见赵锦城立在张秀身后,噙着温柔的笑意。
“干得不错,很厉害。”他说。
莫云乐回过神来,回以一笑。
“忍那帮孙子很久了,天天在老子面前蹦跶!”张秀还在抒发他激动的心,“哈哈早该有这么一天,把那帮蛮子赶回他们草原老家老实待着!”
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发现人家两人压根没听,张秀止住声,忿忿不平地离开,脚下的地跺得咚咚作响。“好好好,没人听我说话是吧。”他插着腰大吼,“季婆子,快出来!给你普及下我们的优秀战绩!”
季怀解决完那三千人之后,带领着剩下的队伍快马加鞭往前线赶,赶到时仗已经打完了。他正往主帐走着,猛地听见张秀的嗓门,脚下熟练一拐,跟上一个不知道要去哪儿的士兵。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整军休整一夜。到第二日,昨天悄悄跟上胡族大部队的斥候兵回来,带来了胡族中帐的位置,引着容光焕发的汉兵北上。
这一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逼得虎丹首领不得不在自己的营帐前奉上降书。
至此,不仅夺回了先前送出去的五座城池,胡族的领土也被打下近三分之二。
返程的路上,众人的心里都放松下来,压在心头数年的石头被砸碎,只觉得天更蓝了、草更绿了、水更清了,荒芜的沙地都能看出丝风情来。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等回过神来时,大家唱着民歌的声音已经合到一处。歌曲的音调高亢嘹亮,又带着从土地里蕴养出的深沉。
陆渊骑在马上,传入耳中的声音仿佛化作无边辽阔的画卷展现在他眼前:大漠孤烟、草原饮马。
是和京城乐曲完全不同的风格,他从没听过,也不会唱。
不过他总算是有些理解莫云乐为何宁愿放弃京城的优渥生活也要来这边关。
在这种氛围下,有那么一个时刻,他都生出了想要永远待在这儿的想法。
一路高唱着回到雁回关,只剩一线余晖渲染在天边,暗色已经拢上大地,但压不住将士们眼里的光辉。
赵锦城接触到他们期待的眼神,心下觉得好笑,请示过陆渊后大手一挥,宣布杀牛宰羊犒劳众将士。
霎时间,欢呼声震天。
篝火燃起,大家围坐在火堆周围,跃动的火光映得莫云乐眉眼更加昳丽。架在火上的羊爆出油丝,滋拉作响,顺着风送来肉香。
可惜陆渊离京已经太久,再不回去,御书房内堆压的奏折怕是能把他的书案没过去,所以在回到雁回关之后便立刻启程回京,只能遗憾错过。
酒过三巡,一人猛地站起,摔碎手里的酒碗,四肢挥动,细看才能看出这竟是在跳舞。坐在他左右两侧的兄弟们笑作一团,还是贴心地为他和着歌声。
张秀也不甘落后,一把将酒碗掷于地,迎了上去,瞬间,一个人的独舞变成两个人的斗舞。其他人有样学样,也都砸了酒碗,肆意舞动。赵锦城在人群外面,心痛地喊道:“别砸了!要是每个人都摔一个碗,得填补多少钱啊!”
但也只是说说,并没有什么实际制止的行为。赵锦城隔着距离望着人群里莫云乐张扬明媚的笑脸,嘴角也跟着不自觉上扬。
这样多好。
欣赏了一会儿,赵锦城收回目光,去伙房提了两壶酒,慢慢悠悠向僻静处走。
察觉到身后的目光有变化,莫云乐回头望去,望见赵锦城一个人离去的背影,看着孤寂死了。
所以她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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