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永安

永安寺是清阳县乃至永安市最负盛名的一座寺庙,据传已经在安平山顶屹立数百年之久。

永安寺所行善事无数,距今最近的两件大事便是建国前清阳饥荒,寺里僧人将佛像金身剥下用来接济灾民,建国后清阳突发山洪,寺里僧人大开山门接收无数难民。

由此,永安寺在省内也是声名远扬,香火甚旺。新世纪后,寺庙来往香客逐渐增多,便在寺外新建客堂用来给香客歇脚或者长住静心。

黎光的外婆家便在山脚下,外婆信仰佛教,她儿时便常被带到永安寺上香。但真正与永安寺结缘还是因为儿时那场差点丧命的意外。

那场意外后华烨被华旭接走,黎光心理出了问题只得暂时休学被接到外婆家暂住,那时她每天都会上山在了然身边练字抄经或者下棋,这一待就是半年。

直到她六岁生日那天,华烨托黎世佳到山上给她带了一份生日礼物。

那是一件华丽的白色公主裙,华烨还画了一幅画,阳光下,他牵着黎光在晨光里奔跑,背面写着“晨晨生日快乐,你永远是最好看的公主。”

那天黎光照常陪了然练字,下棋,快日落时外婆上山接她,她站在石阶上冲了然挥手:“了然师父,我要回去上学了,以后还会回来看你跟佛祖的,我还有愿望在这里呢。”

了然站在门口,背后是红墙黑瓦的寺庙,朱红色大门上方永安寺三个大字微微闪着金光,他冲着黎光一礼口中轻念:“阿弥陀佛。”

黎光长大后,对于神鬼之说并没有多少信服,但她仍旧每月都去永安寺一趟,在案前抄经或者在寺里随便找个角落画画。

临走前总是会跟了然下一局棋,结束后了然送她到门口,像当年送她下山时那样一礼,不过口中说的不再是那句“阿弥陀佛”,而是会问黎光:“小友所愿可有实现?”

黎光每次都是摇摇头:“那了然师父的愿望呢?”

了然从没回答过,念一句“阿弥陀佛”后就转身离开。

时光一转,来到八年后,黎光遥望着在拱门处穿着一身灰色僧袍手持佛珠等待她的了然。缓步跟着黎世佳走过去,向了然行了一礼:“了然师父。”

了然眉眼含笑,向她跟黎世佳回礼:“施主们来的正是时候,花房里的昙花近几日便要开了。”

黎世佳没有赏花的兴致,拉着了然就往寺里走:“花不花的以后再说,上次那盘棋我知道怎么赢你了,下棋去。”

了然跟着他走了两步,回头冲黎光指指后园。

黎光把东西都放到客堂后,在后园池边找到夏天,它通体白色,唯有额间一簇黑毛,黎光在它旁边坐下后它便用头去蹭黎光的手,叫了几声又去看池塘里的鱼。

黎光见它长的很好,放心许多,这只猫是六岁那年夏末她在山脚的小树林里捡的,当时又瘦又小,眼都没睁开。

当时她就想如果不带这只猫走,它就得死在那里,就像当年的她跟华烨一样。

不过幸好他们都遇到了各自的贵人,活了下来。树影阑珊中,黎光揉了揉夏天,在它身旁画画。天边晚霞初露时,她停笔收好东西后往山下走去。

走到山脚那个村子时,夕阳已尽,晚霞在天边铺开,几缕炊烟升起,黎光推开那扇雕刻着精致花纹的木门:“外公,外婆,我回来了。”

陈巧生听到黎光的声音身上木屑都来不及拍,穿着工作服就跑出来看到黎光,声音加大了几倍朝后喊:“老伴,老伴,晨晨回来了,你再多做两个菜,我把昨天抓的鱼给处理了,晚上给晨晨炖鱼汤。”

韩雨推开厨房的窗户探头出来看到院子里站着的黎光,弯着眼冲黎光招手:“晨晨过来,外婆刚炸的小鱼干。”

黎光站到窗前张嘴咬了一条小鱼干:“好吃。”

韩雨捏捏黎光的脸:“别去帮你外公了,饭马上就好,去小广场叫你妈回来吃饭。”

黎光应下,推门出去,小广场在村子中部,正是饭点那里没人,陈薇背对着她坐在长凳上打电话。

黎光在她身后几步停下,准备等她打完电话再过去,但这个地方过于空旷,韩雨怕辐射影响孩子,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长凳另一边上,两人的谈话传进黎光耳里。

陈薇柔声说:“如竹,还有一件事得跟你说,高叔护理费又涨了,他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上学。

我算了算,扬扬跳舞不能停,晨晨我想让她到永安去学画画,加上肚子里这两个孩子,家里的钱真的不够用。我们把房子卖了吧,钱都拿来给几个孩子上学用。”

黎如竹那边风声很大,声音被吹的有些含糊不清:“可那是咱俩的婚房,你舍得吗?”

陈薇轻笑一声:“就结婚那几天我们住过,这些年你回不来,我也没去过,房子都租给别人了,在那里一点回忆都没有,有什么舍不得的?”

黎如竹那边刺耳的警报声透过话筒传来,他急忙说:“小薇你放心,房子还会有的,你在家好好养身体,有机会我就回去看你们。”

陈薇都来不及回他一句,电话就被挂断了,她眼中划过一丝失落,扶着凳子准备起身,身侧一只手伸过来稳稳把她扶起。

黎光一手扶着陈薇,顺手把长凳上的手机收起来,面上没什么表情:“妈,外婆叫我们回去吃饭。”

陈薇脸上的惊诧收起,嘴角出现一个梨涡:“好,回去吧。”

回家的路不长,走路也就十分钟,这十分钟里母女二人不发一言,氛围有些凝固。

陈薇在想那段话黎光听到了多少,但黎光一丝异样也没表露出来,她也不敢冒然去问,万一牵扯出当年那件事,她怕黎光心理再出问题。

晚上黎光怕压到陈薇的肚子,跟外婆睡在一张床上。

韩雨去洗漱,黎光在床上拿手机查东西,通过许多途径终于找到一篇新闻报道,看完后盯着最后一张图出神,眼中似乎也沾染了几分血色。

韩雨过来时,她迅速把页面叉掉,躺下睡觉。临睡前,韩雨把薄被往黎光身上盖了盖,刚想收回手黎光轻抓住她问:“外婆,我小时候去过大伯他支教的地方吗?”

韩雨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夜色深沉,黎光没有看到,不过在韩雨停顿的这几秒钟里她已经知晓答案。

韩雨故作镇定:“那地方偏的很,得坐很久的车,你大伯走的那年你才两岁,当然没去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黎光收回手把被子往韩雨身上搭了搭:“没事,就是黎风之前问过,突然想起来问问你。”

韩雨心放回肚子里,拍拍黎光:“扬扬没问你,你就别跟他说了,省的他伤心。”

黎光“嗯”了一声,合上眼,这晚她睡的很不好,梦里反复出现临睡前看到的那张照片。那是一条弯曲的山路,有一段路山体滑坡,一辆农用汽车被压得变形,后厢满是山石土块。

靠近驾驶舱的那个角落里,有一个后背被砸的血肉模糊的男人,手紧紧撑在车壁上,他的身影挡的严实,依稀看得到身下挡着一个小孩,旁边落着一朵被鲜血染成红色的头花。

这个画面与当年华烨倒在雨夜里的画面在她的梦里反复出现,五点半山上晨钟响起,她放从梦中惊醒,额间满是冷汗,手也止不住颤抖。

不等韩雨醒来,她轻手轻脚洗漱后留了张纸条说她这几天就在山上客堂住,等回家那天会跟爷爷一起下山到家里吃饭。

山上,黎光从那天晚上后就没安稳睡过一觉,这些天她通过各种途径查询信息,结合之前无意间听到的黎世佳跟陈薇的谈话,终于拼凑出当年那个被家人刻意掩盖的意外。

黎风父亲也就是黎光大伯黎如松,在妻子因生下黎风产后感染去世后就一头扎进妻子曾经支教的乡村,再也没回过家。

黎风从出生起就被托给陈薇照顾,黎风两岁那年,陈薇带着黎风跟黎光去看黎如松。

从镇上到村里的车只剩一个临时拉货的农用汽车,黎如松让陈薇抱着两个孩子坐在副驾上,自己披着雨衣坐在后面车厢里。

路上黎光因为跟黎风吵架,又对陈薇先哄黎风的行为不满,自己到后面车厢上找大伯,任陈薇怎么劝都不回去。

黎如松就把黎光裹在自己的雨衣里,抱着她在后面讲故事,故事刚讲到结尾,意外便来的猝不及防。

突发山体滑坡,黎如松抱着黎光在农用汽车后面,身上唯一的遮挡是防水的雨衣但这薄薄的一层雨衣挡不住滚落的巨石。

他只能把黎光塞在角落里用身体为她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撞击。驾驶室里的三人,陈薇抱着黎风被变形的车门挤在副驾上,驾驶座上的高民早已失去意识。

直到路过的村民发现后火速报警送他们去医院,黎光看到的那张照片则是事发后当时恰好到村里采访和村民一起发现他们的记者所拍。

黎如松当时所讲故事的结尾,主人公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现实却是黎风在与父亲见的第二面时便永远失去了他,而黎光也因为这件事在后来的很多年里都与自己无法和解。

拼凑出真相的那一晚,黎光终于明白这些年陈薇为什么对黎风永远有着过分的偏爱,原来是为她来还这辈子都无法还清的债。

那晚,她在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看到山下零散的灯火,拂过被风吹起的花草,最后停在花房,对着那朵即将盛开的昙花发呆。

钟鼓声随夜风传来,昙花缓缓开放,花香混杂着夜里清凉的空气涌入鼻腔,黎光静坐在昙花前看着它从盛开到凋谢后又坐了很久才起身离开。

路过大殿时她不由停住脚步,山间的夜风吹的她通体寒凉,她却仿若未知,眼中是一片水雾与迷茫,对着大殿里庄严的佛像拜了三拜。

如果人死后真的会去到另一个世界,那佛祖您能不能告诉那个至死都不曾松开怀里孩子的人,我过的很好,也会尽我所能照顾好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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