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道轻轻扯了扯外袍,没扯动。
颓峰弟子各有所长,奚而尔最擅长的,就是恃宠而骄。
此时高晴觞右手取出一件藏在袖中的东西。
奚而尔向他的手心中望去,那是一块中心透着红的乳白色华百烨树芯。
居住在晦海的猶能闻到灵魂的味道,人若是将它的血滴进华百烨树芯中,随身佩戴五到十年,也能闻到自己灵魂的气味。
明世道为树芯注入灵力使其不烂不腐:“尽管时间会有点长,但我相信,那个答案值得。对吗?小溪。”
“嗯!弟子谢过师父!”奚而尔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树芯,仔细观察着它的纹路,好像要将这纹路刻在心里似的。
“好了,小溪,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我有要事和孟觥商量。”
奚而尔得明世道放行,迫不及待回了邸舍想找根绳子把树芯当吊坠戴上。
高晴觞则不动声色地和明世道对视着。
也不知是谁先破了功,师徒二人齐笑起来。
“孟觥为何如此严肃?”
“师父才是,一脸要吃了弟子的凶相。”
笑够了,明世道才拉住高晴觞的手担忧地说:“孟觥,你也看到了吧。”
高晴觞面色凝重地点头:“小溪师妹太执着于‘成功’,这不是好事。”
只是一场考核而已,她居然冒着性命之忧也要通过。
以前奚而尔这么做明世道只道是孩子的好胜心,如今她已经筑基初期,踏上了修真的起点,这个毛病没改不说,反而愈演愈烈。
“现在不改,元婴期发展成心魔劫可如何是好。”明世道轻叹。
他有教导心魔劫弟子的经验,可渡劫时的痛苦只能弟子们自己承受。
况且……修真界因心魔劫而陨落的天才,不在少数。
高晴觞和明世道一起抱膝发愁到天明。
次日,收徒大典开始了。
卞佑乾传音鼓励了一下山崖下的弟子,说的无非就是些“期待你们成为道衍宗的一员”之类的场面话。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场这么多弟子,道衍宗能录取五分之一已算仁慈。
入宗考核分三个环节,第一个环节就是,到达道衍宗山门。
虽然悬崖的确凹凸不平可以抓握,但直接爬还是……嗯?真有人直接爬,速度还飞快,他是蜘蛛吗?
奚而尔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那弟子在崖壁上挥动着四肢,爬出残影,很快到了山门。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有学过轻功的,足尖轻点,几步之间到了终点,也有借助工具的,扔出抓钩拽着麻绳哼哧哼哧往上挪。
很遗憾,以上三种方式孙敬熙都模仿不来。
“圣子大人放心,老奴等就是搭人梯也……”没等管事说完话,孙敬熙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通知所有人,打道回府。”他轻飘飘撂下一句。
见他愣在那儿不动,孙敬熙又催促了一遍:“我说,打道回府,回渠国。”
在念恩城这几天,吃也吃了,玩儿也玩儿了,至于收徒大典,反正他又录不成的,自己回去总比和他爹一样从登仙台上被推下去体面。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八个字历来是修真界收徒大典的举办宗旨。
孙敬熙想走,没人会拦着他。
“这位道友请留步,我可以御剑带你到达山门。”常无忧拦在孙敬熙面前。
孙敬熙愕然,无缘无故的,这人怎么要帮他?
常无忧解释道:“本宗的某位长老和令尊有一段因果未了。”
因果未了?爹的因果怎么会算在儿子头上?其中必定有诈。
孙敬熙还想再探一探虚实,不想一股力量不容抗拒地将他推到半空中,他像个被井绳吊住的水桶似的,僵直笔挺地飞到了道衍崖上。
是师父!常无忧小小雀跃了一下,对管事说道:“渠国圣子已经通过考核的第一关,诸位请回吧。”
管事诚惶诚恐地向常无忧下跪,被常无忧捞起。
要不是孙敬熙早已明令禁止,他差点真的要撇下主子欢天喜地回渠国了。
回去后一定要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打上五十大板,孙敬熙恨恨地想。
眨眼间,他已经被推入第二关考核的幻境中。
幻境嘛,里面都是些弟子们求而不得的执念,他听他爹讲过的。
孙敬熙还真有点好奇自己的执念是什么。
事到如今,他已经接受了被道衍宗强买强卖的现实。
只不过他又是躲飞来鸟屎又是躲野猪追杀,一路爬到半山腰连幻境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不禁怀疑,所谓的幻境只是道衍宗用来吓唬心性不坚之人的。
带着这个想法,他又向前迈出一脚,周遭环境扭曲变形,前方出现了三只兔子。
这三只兔子面前有一棵大白菜。
它们正在争这棵白菜的归属权。
这是干嘛?要我帮忙评理?孙敬熙乐了。
他从储物戒中掏出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甚至还有一块砧板。
三只兔子见这阵仗,吓得一蹦三尺高,拿头撞他。
孙敬熙取出一截麻绳,将它们扎扎实实捆了三圈倒吊在旁边的李树上。
没了兔子的干扰,他生火烧水,磨刀,放砧板,摘白菜叶,把花椒麻椒炸得香气扑鼻。
准备停当,作妖的三只兔子正好把自己撞死在李树上,给他省了不少功夫。
孙敬熙把血一放,兔皮一剥,不消一会儿,三只兔子连带白菜都变作他的盘中餐。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兔子。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三只兔子下肚,孙敬熙才勉强半饱。
幻境一破,连这半饱都没了。
而他,还要拖着饥肠辘辘的身躯爬到主峰峰顶,等着某位看他不顺眼的长老将他从登仙台推下去。
运气好的话,没准儿掉下去时下人们正好在吃饭,他还能捞两口。
他气喘吁吁地继续往上爬,身旁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朝他搭话:“道友,你可得好好练练啊,这才到哪儿就不行了?你看我。”
说着,他举起胳膊向孙敬熙展示肌肉。
孙敬熙没理他,他越爬越感到不对劲。
这年头,道衍宗的幻境都那么容易破了?
不是说以前某位弟子在幻境渡过了虚假的一生,醒来后接受不了现实自杀了。
孙敬熙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
主峰旁不时有灵鹤飞过,其中一只红尾白顶的鹤已经掠过他四次。
第五次,孙敬熙从山腰一跃而下。
……没死成。
果然,他不知何时进入了第二个幻境。
孙敬熙正想接着往上爬,那只红尾鹤第六次掠过了他。
他心神俱震,腿打着颤儿望向山下,正好瞧见第一个幻境节点。
……幻境中放的血,会带到现实吗?
孙敬熙惊慌失措,不顾体力不支,一步并作两步终于爬上了峰顶。
他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登仙台上。
“唉,老兄,你说这幻境谁布置的?咋这缺德?”人刚从危险环境脱离出来时是最没警惕心的,换作平时,孙敬熙怎么可能主动向他身旁的“蜘蛛”搭话。
徵逐一听有人和他说话,立马大吐苦水:“谁说不是啊,这破幻境,一环扣一环的,脑袋都要绕晕了。”
“啊?”孙敬熙惊奇地问道。“不是兔子分白菜和循环阶梯吗?”
“什么兔子阶梯的?我跟你说,我那个幻境……”
几句话间二人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聊得更为热火朝天。
明世道没想到宗政越竟然缺德到这个地步。
弟子们只要产生“想到达山门”的想法就会瞬间被拖入幻境。
不仅如此,他在第一个大幻境中嵌套了三四个小幻境,目前还没有一个弟子走出第一个幻境节点。
“那我改改?”宗政越迟疑道。
还敢犹豫?
再犹豫这届弟子都能直接变成黄花菜了。
宗政越指尖延伸出一缕灵力细丝没入幻境节点。
孙敬熙和徵逐相谈甚欢时,那只红尾鹤第七次在他眼前掠过。
这一次,它极近地贴着孙敬熙,他的脸颊甚至被柔软的红色尾羽触碰了一下。
像被它蛊惑一样,孙敬熙操纵着身体,不顾徵逐的劝阻,闭上眼再次从主峰跳下。
睁眼,他又回到了道衍宗山门。
孙敬熙不想管那该死的入宗大典了,他只想活着回家。
他跳下道衍崖,大头朝下扎进了一垛稻草堆。
明世道想骂人,但又觉得该生气的另有其人。
“嗯,掌门师兄说,这次的环境可以适当难一些,所以,我就把第二个幻境的触发节点设在了他们的神识上。”宗政越唯唯诺诺道。
只要弟子们认为自己已经从第一个幻境出来,第二个幻境就会立刻被触发。
“那如果他们实际上并没从第一个幻境出来呢?”明世道强压下脾气,假笑着问道。
“那这两个幻境就会叠加触发,产生七七四十九,九九八十一的效果。”宗政越声音渐弱。
明世道被气笑了:“你不是发布了体验任务吗?我没记错的话,还是小溪接的吧。”
“小溪试了,才两个时辰她就出来了。”
明世道忘了,以奚而尔的心性,两个时辰都算长的。
孙敬熙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一瘸一拐回了临时圣子苑,下人们见他灰头土脸的,赶忙给他烧洗澡水,找医生疗伤,做饭,整个圣子苑乱作一团。
待吃上饭,孙敬熙才觉得自己真的从那里逃了出来。
他狼吞虎咽,埋头苦吃,管事心疼地劝他:“圣子大人慢些,别噎着。”
第四道菜端上来后,他定睛一看,是红烧兔头。
孙敬熙顿觉天旋地转,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还没晕多久,一股熟悉的力量左右开弓猛扇十多个大嘴巴子把他扇醒了。
他回到了登仙台。
哟,了不得,这次是个大场面。
登仙台中间是熙熙攘攘的参与者,四周围着正式弟子。
这个幻境又想搞什么?
他随便拉过一个正式弟子问:“敢问道友为何在此?”
那弟子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当然是为了把你们捞上来啊。”
“喏,看见没,这就是我们要做的。”
孙敬熙视线内,奚而尔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道衍宗主峰的悬崖绝壁平时看着没什么,真要跳时,还挺有几分吓人的意思。
排在奚而尔前面的弟子身形有点发抖,磨蹭了半天,连灵剑都没召出来。
奚而尔直接一脚将人踹了下去,伴着那弟子的惨叫声,她也召出灵剑,一跃而下,边坠落边快活地大笑道:“那么害怕干嘛?死不了人!”
眼看要掉到崖底,她拎住身旁落选者的衣领一扭身踩住灵剑,猛然加速飞回了山门。
落选者被她的一番动作魂都吓掉了,可第一次御剑飞行的奚而尔显然从这一下一上中得了趣味,不再管什么任务,揪着落选者的衣领又来了几个来回。
这一幕看得孙敬熙目瞪口呆。
父亲没跟他说还有这一茬呀。
“捞上来”,就是把被长老们用神识推下的不过关弟子们御剑捞回登仙台。
这是从第两千三百四十二届收徒大典才开始推行的活动,能有效锻炼筑基期弟子和灵剑的默契。
“哦,你不用被捞,那就是被选中了。”那筑基期弟子道,“说不定你以后就是我的十六师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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