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可妮斯这几天的睡眠质量极差。
在床铺上来回翻滚,身体是疲惫的,眼睛是干涩的,合上眼皮却得不到丝毫睡意。大脑在清醒地叫嚣,血液在冲撞着迸流,她的耳朵嗡鸣作响,恶心感不断涌上胸口。
无法入眠。
多如牛毛的各种思绪交织混杂,她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固执发疯的深渊,她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各种人和各种事,各种表情各种话语,直到神经濒临崩溃。
她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烦恼,却又莫名感到这一切的根源若隐若现。即便以最放松的姿势躺在床上,她还是感到腰背酸痛,身体无力难受,可精神上又活跃异常。
她在这片大海上顽强挣扎,已经活过了二十余年。她算不上擅长与人交流,拥有的人际关系也寥寥无几,嘴上再怎么说得不在意,心里还是会时时惦记。
她很少会对自己的人际关系进行定义。譬如她与克洛克达尔,她不认为彼此是简单的朋友关系,也绝不会是由年龄决定的姐弟关系,他们之间的联系复杂而深刻,她不会选择什么词语去形容。
但是现在,这段关系给她一种预感。
一种会改变的预感。她猜测,自己不会喜欢这种改变。
手臂支撑身体,黛可妮斯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直到眩晕感从眼前散去,才扶墙站起。
时钟的指针指向凌晨四点钟。
温度有些低,她随手将乱发拢在脑后,披上外套走出房间。
莫桑比克号仍在享受睡神的恩典,走廊里鼾声此起彼伏。她刻意放轻了脚步,但地板仍然不可避免地发出吱嘎声。
好在那些家伙睡得比尸体还沉。
来到甲板之上,凌晨四点钟的夜色算不上浓郁,海域上还有一层朦胧的薄雾。
这里却还有另一位清醒的人。
比斯塔收刀入鞘,手背抹去额头的热汗,表情略有惊讶:“黛可小姐?”
看上去他正在晨练,面上带着健康的血色,两袖被挽至上臂,露出了发达而分明的肌肉。
海风一吹,黛可妮斯只觉得冷,便将领口拉紧了:“你好……先生。”她其实还没记清这位西洋剑士兼新任识字老师的姓名,常常和他人的名字搞混。
“是有什么事情吗?”
黛可妮斯沉默着摇头,不太想打扰这位的健康生活,独自坐在船舷边上,望着海面与天空的边界线。
雾气正慢吞吞地散去,天际线也逐渐变得清晰,但黛可妮斯却有种一头栽进深海淹死自己的冲动。
不,她不觉得自己想要轻生。她只是感到恶心,烦恼,疲倦,暴躁,无力,忧愁,怨恨。
大概是因为失眠吧,她想。
“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她的新任识字老师已经重新穿好了因练习而敞开前襟的衬衫,两把剑鞘被别在身侧,看上去很听话。
他向她迈出了一步,距离刚刚好,不至于太过亲密,但若是她有从船舷边滑落的迹象,他又能第一时间抓住她。
他问:“睡不着,要喝牛奶吗?船上还有一些储备。”
牛奶。黛可妮斯歪歪地坐着,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喝到牛奶的经历。
顾不上后背被石块砸伤的淤青,她的脑袋上还挂着臭鸡蛋的蛋液,小心翼翼地拉开衣摆,内侧的布料上,缝着一枚陶罐模样的花样布片。
她指尖光亮一闪,那布片就化作一瓶淡黄色的陶罐,出现在她的手里。
她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充当诱饵的克洛克达尔终于甩掉了愤怒的蛋糕店老板,从窗户外翻进来:“都拿到了些什么?”
“我听说,”黛可妮斯小心地将那只陶罐展示给他看,“听说这是牛奶,甜的。”她将鼻尖凑上去,“闻起来有股香味……”
“只是一瓶牛奶?”
克洛克达尔哭笑不得,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遍,才遗憾地确认到,她的确没有偷到别的东西。
但是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克洛克达尔又生生咽下了嘴边的讽刺话:“……你没喝过吗?”
黛可妮斯顾不上搭理他,已经将嘴唇凑上去。陶罐里的液体是乳白色的,凉凉的,给舌尖留下了别样的香甜味道。
她颇为不舍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慢慢回味,但那只陶罐的容量到底还是有限,快见底了,她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小伙伴。
抬起头,还没等她说什么,克洛克达尔便摆摆手:“我不爱喝那种东西。”
黛可妮斯狐疑地瞅着他,并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人能抵挡如此美味的诱惑,但她从不会对克洛克达尔有什么客气和谦让,于是开开心心抱着陶罐,甚至喝完了还想用水涮一下。
但是被克洛克达尔一脸嫌弃地阻止了。
他当时好像说了些什么,是什么呢?黛可妮斯没有放在心上,那牛奶的味道却一直让她回味无穷。
比斯塔端给她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熟悉的香甜味道似乎唤醒了她,她傻愣愣地接过来,双手捧着。
“还在担心你的弟弟吗?不要太过着急,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身边人的话语仿佛远在天边,黛可妮斯慢吞吞从船舷上跳下来,一步步走到桅杆旁,将后背靠上去。
天色在慢慢亮起来,已经到了鸟类起床的时间,不知道哪里的海鸟,一时间都七嘴八舌地吵起来,叽叽喳喳个不停。
比斯塔见女子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也不生气,看着海上雾气散了,手搭凉棚远望:“下一座岛屿,快到了,已经能够看到一点边缘……”
头顶传来送报鸥的叫声,比斯塔抬头招手,让送报鸥落下来,将钱币塞进它脖子上的钱袋,取下一份报纸。
他对黛可妮斯说:“今天的新闻到了,来看看吧。”
自从开始教她认字,比斯塔便会每天将报纸拿给她看,要她多多阅读。
黛可妮斯将牛奶喝了一半,随手放在桌子上,接过报纸浏览。
一场海军本部的会议。政府的一些通知和政策。一些风头正盛的海贼。几个年少有为的海军将领。
有很多词汇她还是不认识,譬如这个新奇的词语「王下七武海」。比斯塔还在一旁给她解释海军那边又开了什么会议,她的视线慢慢向下,然后顿住。
停留在一个熟悉无比的名字上。
「沙·克洛克达尔」
“这倒是个大新闻,”比斯塔摸着下巴,“海军招安了七名海贼,还安了个王下七武海的名头……不过话说回来,这不就是给海军当走狗吗?”
“是吗,我看看都有谁?”有几名船员也醒了,听到消息便也凑过来看,一看便笑:“甚平暂且不论,另外几个蠢货真的能和海军和谐共处?简直是搞笑……”
“喂,先别顾着看报纸了好吧!那边有艘海贼船过来,看着来者不善啊!”有人放下望远镜,站在船头高声喊,“不会是红发那小子又来找茬了吧,可是看着也不像他的船啊……”
“不是吧,一大清早就不让人安生!”
“我还没睡够呢!”
黛可妮斯手指攥紧了报纸,将边角揉的发皱。她眼前还是报纸上铅字印刷的那枚名字,恍恍惚惚抬起头,只见海面上有一艘船正向他们开来。
还有飞驰的炸弹。
那艘船来势汹汹,武装充沛,通体墨绿色,船头被装饰成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鳄鱼。
黛可妮斯能听到两艘船上的海贼们都吵闹不已,统统做出了准备交战的姿态。
那艘船的最前沿,站着一个人。黑色的发丝被梳到脑后,嘴角叼着雪茄,一身皮毛大衣被风鼓起。
竟然是他。果然是他。
那人的视线冷峻至极,嘴角挂着一缕兴奋的喋血笑意,却在视线落到黛可妮斯身上之时,生生僵住。
他嘴角的雪茄掉了,却没有去接,反倒是双手伸进怀里,翻找着什么东西。翻到一张纸片,那人再度抬头,望向黛可妮斯。
他的视线和手掌一样颤抖。
黛可妮斯第一次见到克洛克达尔的脸上,露出那种表情。
灰败地像是一片深秋的枯叶,孤零零落在地上,甚至没有寒风愿意去吹动它。
鳄鱼:……嗯?(掏出生命纸反复看)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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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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