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渐深，微风夹杂着寒意，金府的院子在皎洁月光下显得格外寂静。金家家主宅院边，三道身影悄然潜伏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树后。树影婆娑，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掩盖了他们偶尔的呼吸声。
“妈的，装神弄鬼了半天，我还以为你要直接在我家找到施‘术’者呢！”金璟跳起来大骂，并狠狠迁怒了楚一焱，“你也是！你看他干得事有道理吗你就跟着？妈的！我居然还真以为你们不是骗子了！”
“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找出来，肯定得盯梢观察一段时间吧。”江云澈悠闲地倚靠在古树上，一副理所当然的做派，看上去不是来偷窥的。
楚一焱跟风点头，在江云澈看不见的角度狠狠瞪了金璟一眼。
金璟看见了更是心头火起，“你们挑得这是什么盯梢地点？这里是金家家主的宅院，全金家最安全的地方，哪个贼人会出现在这里？”
楚一焱鄙视状，似乎有些瞧不起金璟说出得这些话。
金璟张牙舞爪得便要去和楚一焱扭打在一起。
“嘘。”江云澈忽得一改悠闲，两手将楚一焱和金璟的身子往下压，自己也压下身，专心致志向宅院中心的房子望去。
“看了两个时辰了都，有什么好看的，”金璟小声嘟囔。
“闭嘴，”楚一焱用气声对金璟道。
江云澈一人敲了二人脑壳一下，两人瞪了彼此一眼，安静下来专心望去。
宅院中心是金璟父亲的书房，他们三人已经在此盯梢了两个时辰有余，此时几乎所有人都歇下了，金家四处漆黑一篇，只有金父的书房仍然亮着灯。
在他们盯梢的两个时辰内，金父基本只是坐着，偶尔站起身走一走，但几乎没有走出过书房，现在也是一样，在久坐后，金父如前两个时辰中一样站了起来，在书房走动。
“还是一样啊。”金璟看了几眼，移开视线，看向江云澈。
闻言，楚一焱也看向江云澈。
江云澈没有回答，反倒一改前两个时辰的悠闲样子，神色莫名盯着宅院。
“喂......”金璟刚想说话，却觉得江云澈状态不对。
黑发黑眼的男人此刻一动也不动，连眼睛也无法反射任何光芒，本就黑色的眼睛此刻更为空洞吓人
——这不是活人的状态，反倒像是尸体。
金璟怔住。
他并非第一次见到这种状态。他知道这种状态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种状态的严重性。
上一个进入这种状态的人再没有“活”不过来，永远维持着这个状态。
他刚想将江云澈推醒，手刚触碰到他的外袍，却见黑发黑眼的男人动了动眼珠，仿佛是因为太久没活动而干涩了一眼。
“走了。”江云澈站起来，整个人从方才的状态中脱离了，变得生动起来，“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
“不对。”
金璟扯住江云澈的衣袍，抬头看向江云澈。
“你看到了。”
“是‘域’。”金璟眼睛一动也不动盯着江云澈，“你刚刚在看‘域’。”
沉寂已久的系统惊讶：“他知道‘域’。”
江云澈看了一眼金袍少年，“那又怎么样？”
“......你看到了什么？”金璟顿了顿，艰难开口。
系统：“他不信任他的父亲。”
江云澈对系统心道：“别添乱。”
金璟执拗地抓着江云澈地衣袍。
江云澈没说话，伸手轻点两个少年眉间，“那就自己看吧。”
系统：“你疯了？你不会不知道让他们看见需要多少灵力。你身上一点灵力也没有。”
江云澈笑了笑，庞大无声的灵力以三人为圆心扩散出去，同时，世界在两个少年眼里变了副模样，好像从前一直被一只巨大的手遮掩住了感官，而此刻这只巨手才得以拿开。
金璟没来得及感慨这奇妙的一切，立即将眼睛转向他们盯梢了两个时辰的地方。
随着灵力的覆盖，房子内部也开始变了样，金父不再是站着，房间内也不仅有金父一人。
亮堂的书房内，俨然站着三个人。
金父的对面站着两个黑衣人，楚一焱认出来，这正是方才他在破败小楼内见过的除小厮外的那一男一女。
三人正在说些什么，黑袍女忽得察觉到了什么，向三人的方向望来。
楚一焱赶紧埋头，却察觉到身边的金璟一动不动，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他狠狠扯了扯金璟的衣袍，少年也毫无反应。
楚一焱隐蔽地抬头，见黑袍女已不再看三人的位置，仍然没发现一般继续着和金父的谈话，这才松了口气，正想向金璟发难。
“......怎么了？”楚一焱盯着金璟难看的面色，嘴里的诘难变成了疑问。
金璟面色依旧难看，一言不发，转头看向江云澈，语气肯定：“你知道。”
“回去再说。”江云澈收回望着书房的目光。
......
回程的路上极为沉默，三人的沉默与金家的寂静连成了一片，直到三人再次推开客房的门。
客房内还是原来的样子，绳子乱糟糟的摊在地上，它们在两个时辰前还曾经绑在金璟的身上。
三人沉默了一会，良久，金璟开口：“你是谁？”
江云澈挑眉：“你不识字？”
楚一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奇怪，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维持沉默不语。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金璟罕见地没被江云澈这种散漫的语气气得跳脚。
江云澈温和地笑了笑：“你想知道的不是‘我是谁’。”
“在解答你想知道的东西前，先讲讲你知道的吧。”他继续说，语气平和。
金璟脸色难看。
良久，他开口：
这是一个俗套的故事。
故事的伊始在很多年前。
金家有一对姊妹，她们什么都很像，一样的父母、一样的娇宠，一样的在‘术’法一道上天资卓越。
金璟光凭想象，就能想到那对姐妹俩风姿绰约，拿着武器朝所有人扬着下巴的样子——天之骄子等等夸张的词汇因她们的存在而更显真实。
她们一起吃饭、练武，每日形影不离，从未闹过矛盾。
很难想象两个如此亲密无间的人性格上会如此南辕北辙，但这确实发生了，她们一个人如同夏日怒放的花一样热烈张扬，一个人如同秋日梧桐般沉静忧郁，她们逐渐长大，但成长并没有让她们的身和心离开彼此分毫，除了彼此，她们似乎再无需其他亲密关系，而事实上也是这样，她们刚出生就有了一个上天为她们配备的知己、姐妹，她们生来就永久拥有了与他人一生都无法拥有的知己，但这与生俱来的相似却促使了一件不幸的事情发生——
她们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分裂理所当然的发生了这对姐妹之间，这分裂远比所有人都想象的要决绝，好像这分裂包含了她们小时候所没有闹过的那些矛盾一样。
彼时他们三人正在其他城池游历，但那惊心动魄的决裂传到了家乡中每个人的耳朵里，满城风雨。
讲到这里，金璟顿了顿。
“然后呢？”楚一焱听得入迷，他和人交流甚少，对这类故事简直无法抗拒。
金璟缓缓道：“没有然后。”
后来发生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只是看见双胞胎之一的姐姐最后一个人回来了，那个男人入赘金家。
在这座城池里，没人再看见过妹妹。
很快，姐姐很快就因病去世了。没多久，丈夫也因病去世了，他们只留下两个孩子。
“我和姐姐就是那两个孩子。”金璟抬头，对上江云澈的目光。
系统也听得津津有味，但把专注点放在了奇怪的地方：“他爸不是他爸，是这个意思吗？”
“这是这座城的人都知道的版本，”金璟看着江云澈的眼睛，继续道，“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对夫妇死前都昏迷了很久很久，什么方法都无法让他们醒来——哪怕是一瞬间也不行。这也不是病，是‘术’。”
“金家产业遍布五域，极品灵丹、稀世罕见的灵草，抑或是天才药师、紫阳丹宗的掌门，还是什么五域术法第一人、半仙之体、飞升仅一步之遥的大能——金家都请来过。”
"没用。"金璟尽力平静，“于是我看着我的母亲死去，然后是我的父亲，现在要轮到我的姐姐了......再接下来就是我了。”
“现在的金家家主是谁？”江云澈提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欸？”金璟没料到他的问题，空白了一瞬。
“金家旁系，是族内选出来的。”金璟答。
“你叫他父亲？”江云澈脸色奇怪。
“这位置还能继承儿子？”系统也很震惊。
金璟恼：“重点是这个吗？你有没有在听啊？！”
江云澈赶紧摆手，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听，示意金璟继续讲。
金璟眉间跳了跳，勉强继续讲了下去：“......我看到了我的妈妈。”
“今天，刚才。”金璟艰难地补充了四个字。
江云澈沉默了片刻：“你在怀疑什么？”
金璟：“像。我的母亲和她的妹妹很像。”
“合理的推测。”江云澈点头。
三人又是一阵沉默。
金璟：“.......你说话啊！”
江云澈：“我说完了。”
金璟：“你说了什么？！”
“合理的推测。”江云澈耐心重复，看向金璟的目光似乎在同情他。
金璟：“？”
他的沉默和压抑在此时一扫而空，手一叉腰就要开始骂人。
“金瑶身上的‘术’有金家术法的痕迹。”江云澈突然道，“她的时间不多了，当务之急，先找到黑袍女。”
金璟：“......”
金璟：“......要找到她？”
江云澈点头。
“为什么刚刚不动手？”金璟甚至感到筋疲力尽。
“不是因为你吗？”江云澈疑惑看着他，“你盯着人家被发现了，所以我们逃跑了。”
金璟这才猛然意识到，惭愧地低下头。但又很快抬了起来：“你究竟是谁？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毫无灵气。你是怎么......?”
咚。咚。咚。
三声迟缓的敲门声打断了金璟的问题。
窗外，月光洒在门上，映出了门外人的影子，仅有一人，身量不高，浑身罩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光看影子雌雄莫辨。
房内两个少年不约而同看向江云澈。
黑发黑眼的男人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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