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素一觉睡醒,才知道梁忠义又来过。
“公公听说您歇下了,便没叫奴婢们扰您休息。”青黛给她梳着发,一边道,“梁公公新送来一枝插瓶的玉兰,说是陛下在御花园里摘的,冬喜姐姐叫先养在了书房里了。”
虞子素来了兴致,“等会儿瞧瞧去,瞿州不适合玉兰花生长,我还道要等来年才能有幸得见真正的玉堂春,这个时节居然还有,难不成就是赵全德公公之前说的广玉兰?”
“奴婢瞧着确实是玉兰,只是颜色更白些,之前宫里的都带些粉,先开花后长叶,梁公公送来这枝却是纯白的,还有厚实的叶片。”正在熏衣裳的巧岁也有些意动,“主子一会儿可要去御花园看看?”
“不急,日头正大呢,晚些再说。”虞子素仍有些困意未消,尤其早膳消化得差不多了,还是先祭一下五脏府比较重要。
“也是。”巧岁走近几步卖乖,“那主子去的时候,可别忘了带上奴婢,正好新送来的料子里有匹明月珰的,很是素雅,很适合绣上玉兰花样,叫奴婢离近点观摩观摩,回来也好下针。”
虞子素哪有不应的,“想去就去,今日去不了明儿再去也行,总归这广玉兰才开花,还能赏上小半月。”
闲聊几句,青黛已经给她挽好了发,扭头问巧岁,“陛下赏的那套十二华盛放哪儿了,我记得里头有朵白玉兰的,今日戴正合适。”
巧岁都记着呢,立马答道:“就在那个官绿底雕兰草的漆奁最下一层。”
青黛按她说的拉开,果然在里边,取出玉兰戴在虞子素鬓间后,她赞叹道:“主子绝色。”
虞子素端量着铜镜里的自己,回夸,“是青黛手巧。”
镜中少女缓鬓倾髻,发间一朵纯洁无瑕的玉兰花颤颤醒目,其下青山如黛,近水含烟,琼鼻樱唇,明眸皓齿,无需当真是让人见之忘俗。
便宜皇帝了,虞子素心底哼哼,前世的她已经踏入女娲捏脸的范畴,这辈子还要更甚,她又是精养着长大的,肤质尤其好,还是因为熟悉的眉眼,她才一直怀疑穿越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身上。
穿上巧岁拿来的簇新湖色底缂丝小袄,一条欧碧色底绣迎春长罗裙,虞子素去了书房。
梁忠义送来的那只玉壶春瓶就摆在多宝阁旁的香几上,瓶中玉兰仍鲜活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虞子素抚着叶片出神。
屋外,冬喜提着膳盒回来,疑惑地看着廊下的青黛和巧岁,“你俩站这儿做什么?白果呢?”
青黛挤眉弄眼,压声道:“白果还在茶房习字,主子在书房看花呢,那神情,我们可不敢打搅。”
冬喜被她引起了好奇心,也跟着放轻了脚步,没急着去寻主子,她先领着两人去了西次间,支好桌子上将饭菜摆出来,这才抬腿往西边去。
进了书房的门,香几旁却没人,冬喜朝书案看去,长身玉立的少女正在翻找架子上的书。
“主子,该用膳了。”冬喜先道明来意,又问,“主子是要寻什么书,奴婢帮您找找?”
虞子素扭头看她,“是冬喜啊,我想将那支玉兰养起来,只是翻半天,没有教授这方面的书。”
“殿里只有些杂书,主子可能得去藏书楼找,只是没有陛下的首肯,藏书楼或许不会放人进去。”冬喜想了想,提议道,“不若奴婢一会儿去花房问问?”
虞子素有些气馁,“罢了,本就一时兴起,先去用膳吧。”
冬喜见状没再说什么,只是离开前,多看了两眼春瓶中的花枝。
两人回到西次间,饭菜摆了一桌,瞧着格外丰盛,虞子素迅速将刚才那点小失落抛在脑后,迫不及待净手坐到了香木椅上。
打从进礼部开始,她就没这么放开吃过了,一来有教习嬷嬷盯着,吃饭也要学规矩,吃什么,吃多少都有讲究,一顿下来肚子里没多少食材,脑子里倒是满满当当记了一堆有的没的,吃不饱还累得慌。
她还喜欢辣口菜,但膳房哪敢给秀女们做那些口味重的,都是捡着清淡的来,没点背景,银子都没处使,自然找不到人开小灶,她只能随大流。
这会儿看着桌上的辣菜,虞子素几乎要落泪了。
冬喜在旁边给她布菜,“主子有什么喜欢的,都可以给奴婢说说,回头列个单子,让膳房交替着安排。”
虞子素点头,“若是份例里没有的,就去床头匣子里拿银子买。”她现在,超有钱!
皇帝送来的赏赐里,除了珠宝奇珍,最让她满意的是那两箱子金银,里头甚至有金瓜子银锞子,方便她日常打赏用,当真贴心极了。
冬喜笑道:“主子现在可是红人,想吃什么膳房都紧着呢,就是不使银子,他们也上赶着孝敬。”
虞子素摇头,“一码归一码,后宫这么多人,谁能保证自己长盛不衰?他们这会儿愿意孝敬,我却不能一直叫他们吃亏,这样就是结仇了,手头既然宽裕着,你银子该给照给,世人常说吃亏是福,可这福气却不是人人都想要的。”
冬喜面露沉思,显然是听进去了。
虞子素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几样没动的直接赏了冬喜她们,“吃过饭都先歇歇,都忙了一上午,养足精神下午才更有精力不是。”
将身边宫人都劝下去后,她又去了书房,这会儿热着,她吃得有些撑,干脆在屋里走动下,看看书消食。
白果端进来一壶茶给她解腻,离开前,虞子素叫住她,又从书架上抽了本册子,“这书我在家中看过,讲的大业风光习俗,内容不知真假,但遣词颇有趣味,你拿去看吧,比认字帖有意思,若碰上不认识的字,记下来回头问我。”
白果双手接了,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谢主子,奴婢一定认真学。”
将书抱在身前,她又小心翼翼道:“另外三位姐姐也想认字,奴婢可以和她们一起看吗?”
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宫人识字,但前朝宦官之祸影响深远,若被发现私下习字,免不了被当作是别有用心,因此都需主子先点头,才敢认些字。
白果则是入宫前跟着同胞弟弟学的千字文,入了宫后因为这点,被尚正局一位女史要到了身边当差,但那女史自认跟着她没什么前程,这才托人将她送来景和殿试试。
虞子素目光轻柔,“自然可以,这儿还有本千字文,你也拿去吧。”
读书认字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又无师父教导,大多宫人也习惯了当“文盲”,一些主子担心宫人认出自己写的不当言论,也偏爱用这种“睁眼瞎”,只让家里带进来的贴身宫女认字,反倒助长了反学风气。
虞子素也明白,学习就会思考,而思考很可能思出反骨,封建制度下,认字的人越少,少数人手里的权利就越稳固,若非世家垄断教育,进而垄断朝堂,危及了皇权,愚民政策还会一直推行下去。
“愿意学,是好事。”虞子素鼓励地看着白果。
世人太多,而她自顾不暇,此刻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帮身边人启蒙罢了。
白果抱着书退下,淡淡的玉兰香里,虞子素歪头看着春瓶里绽放的花枝,没有生产力支持,一个时代的制度便难以更改,如何让生活在这个时代的百姓更富足,自然就得看皇帝。
他享有权利,百姓就是他的责任。
无论世间痛苦还是美好,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斜阳夕照,一天将尽。
虞子素领着青黛和巧岁出了长乐宫。
白果沉溺在书里的世界,冬喜则自请守着景和殿,等下次再换她跟着,虞子素点头应了。
长乐宫是后宫最靠南的宫殿之一,御花园却在后宫北面,三人也不赶时间,沿着甬道慢慢走着。
一段路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骤然开阔。
各色花草被分类分色种植,花瓣在夕阳笼罩下泛着淡淡的光,虞子素只觉眼睛都看不过来了,据说玉兰树是在东北角,她带着宫人慢慢往那边去。
还没到地方,空气中已经传来熟悉的花香,虞子素擦擦额角走出来的汗,精神一振。
青黛指着不远处连着道月洞门的墙头,“快看是不是在那儿?”
朱红色的院墙高耸,虞子素只能看见后面稍高的枝头与绿叶,不太确定,“过去瞧瞧。”
进了月洞门,眼前景色又是一变,不同于外面的低矮花木,这里面都是几丈高的石榴树,红艳艳的花朵挤挤挨挨垂在枝头。
“主子,里面似乎有人?”巧岁附耳道。
虞子素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道纯然陌生的身影,正站在树下双手合十,似在祈福。
那人身边的宫女似乎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朝她说了什么,两人一齐看了过来。
已经碰上面,虞子素再退也来不及了,她认真看了眼女子的装束,上前见礼,“陈美人日安。”
陈锦细声回礼,“虞美人安。”
请安时听说陈美人生了病,这会儿瞧着脸色确实苍白,只是颜色好,倒衬出几分弱柳扶风之态,但不知为何来了这儿,她住的延禧宫可比长乐宫离御花园还有远些。
虞子素心头念转,面上没露分毫,“早先听闻陈美人病了,我不好打扰,这会儿能遇上也是有缘。”
陈美人眼睫微颤,“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怕给娘娘们过了病气,这才告假,虞美人是来赏花的?”
虞子素听出她有意转移话题,无意起争执,便随着她的话头道:“听说御花园里有株广玉兰才开花,闲来无事,便想着瞧一瞧。”
“原是如此。”陈美人似乎站累了,靠着身侧的宫人,“我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虞美人慢慢逛,我先行一步。”
宫人扶着她出了月洞门,虞子素也准备出去重新找广玉兰,却听青黛悄声道:“主子,这陈美人似乎有些古怪。”
青黛学着陈美人刚才的姿态,示意主子看她手的位置,“奴婢猜测,陈美人怕是有了。”
来石榴树下祈福,莫不是还愿。
虞子素愕然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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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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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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