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刘得全再开口时脸上带上了笑容,宽慰道:“方才皇上命奴才送了补品去永安宫,太后的意思是不去赴宴,长信宫那边儿也传了信儿,说丽贵妃身体抱恙今个儿也不参加宴席。”
听到刘得全的话,谢芜眼睫轻颤,肩膀轻落,沉了口气,似是终于能放下心来,叹道:“多谢公公指点,劳烦公公传旨一趟,待梳妆后本宫就过去。”
说完转头就唤雨桐,雨桐赶紧将准备好的金瓜子递给刘得全。
谢芜微笑:“劳烦公公,一点心意,还望公公笑纳。”
左右她宫里的东西都是李玦赏赐来的,她想在宫里过得好,该送的东西自然得要送到位。
更何况,在她看来刘得全也并不是十足十的坏,刘得全在李钰身边做奴才,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前世她被刁难时,刘得全帮她说过几次话,如今既然有能拉拢刘得全的机会,自然是要把握住。总不能平日里不言不语没表示,到了关键时候再求人办事。
刘得全见到金瓜子笑得眼角都出了皱纹,接过时忙谢:“多谢娘娘美意,皇上还在等着娘娘,娘娘快预备着吧。”
虽说是御前大总管,但在宫里刘得全也不能十足十地挺直腰板,尤其是在丽贵妃面前。
以往每每去长信宫,十次里有九次得看丽贵妃的脸色,那位哪里有眼前这位脾气软,好说话呢。
想到这儿,刘得全抱着拂尘挺直了腰杆。
心想,会做事儿的人,瞧着就是让人觉得心头敞亮。
谢芜应承颔首,明确表示:“本宫有今日,多有刘公公助益,公公恩情,本宫不会忘。”
刘得全笑得更开心了:“娘娘说哪的话,娘娘福泽深厚,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说完辞了辞,先赶回福宁殿忙差事去了。
待到将刘得全送走,谢芜脸上褪去场面的笑。
想到今日李玦在紫宸殿准备的宴席,谢芜心中凉薄地想,果然,李玦是懂得如何给人添堵的。
明知她与李钰的关系,还让她同去,是仍想如前世一般将她当做战利品一般炫耀?
一旁的雨桐出声:“看样子,皇上并没有要追究太液池之事。”
谢芜笑笑。
皇宫里的事怎么会瞒得住李玦,更何况刘得全刚刚不是提了,李玦已经送了东西去永安宫,既然永安宫没消息传出来,此事便也作罢。
况且,此事是长公主李柔与赵媛交恶,事情闹得再大,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可怜被波及的。
更何况,此时李玦急着拿她去炫耀,自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挑她的错处。
眼下,她需要准备的是出席今日晚宴。
转头对雨桐吩咐:“去找一套艳丽宫装,既然咱们要去,就漂漂亮亮的去。”
既然李玦想用她来炫耀,那她就满足他的意思,在今日宴席上大放异彩。
*
刘得全回到福宁殿时,李玦正在御案后写字,见刘得全悄无声息到了身边伺候研墨,手中毛笔微停,问起一句:“你从关雎宫过来,贵妃可说了什么?”
刘得全弓着腰回话:“旁的倒是没有,贵妃娘娘只问起了太后和丽贵妃,奴才估摸着今日之事肯定把贵妃吓坏了,担心席上又有太后和丽贵妃.”
李玦想到了脑海中那双盈盈含情目。
无需过多描述,他便能想象到那双眼睛盛着畏惧时有多楚楚可怜。
笔尖舔墨,在纸上重新落笔,复又问及:“贵妃可曾提及旁人?”
刘得全毕竟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老人儿,再想到袖子里还藏着沉甸甸的金瓜子,赶忙开口:“没有,贵妃娘娘是聪明人,既然入了宫,自然知晓从前的都是前尘旧事,早就都忘了。”
李玦不明以为地笑了下,冷眼扫了眼刘得全,凉凉道:“你又不是她,你怎知她心事?”
“皇上!”刘得全哀叫一声,面色极度惊恐,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奴才冤枉啊,奴才不过是见贵妃娘娘实在可怜,这才忍不住为贵妃说句话。”
李玦凝眉轻啧一声,嫌弃:“朕不过是随口说一句,你怎的怂成这副样子!”
刘得全抹着眼角,抱着拂尘委屈:“皇上您是天子,一言九鼎的,您随口一句话,别说奴才了,这世上有几个人能禁得住呦。”
李玦嗤了声,无声息抚了抚大拇指上的和田翠玉扳指。
虽说见惯了刘得全这副滑皮样,但心中还是受用地,转头问起:“你方才说贵妃可怜?可是方才你去关雎宫贵妃说了什么?”
刘得全声音闷闷地只说:“贵妃娘娘什么都没说,但奴才是看着贵妃娘娘憔悴了不少。”
在宫里的除了那些得过皇上宠幸位份低的,谁人不知,嫔妃都是以丽贵妃为首?
丽贵妃有太后撑腰,太后身后又有赵家,想当初赵家可是扶持皇上登基的功臣,有这关系在,谁敢跟丽贵妃作对?
对于一个初来乍到又深受皇上宠幸的,那其余的可不是眼气?丽贵妃就是第一个看不顺眼,否则,也不会连连找人家的麻烦。
李玦颔首,淡淡道:“确实是委屈了贵妃,待会儿去给关雎宫送对如意。”
刘得全:"是。"
李玦又提起:“今日定国公家的慎之也随齐王一同入宫,他素来体弱畏寒,朕记得青海上贡了件墨皮狐裘,你便找出来赐给他罢。”
刘得全:“是。”
定国公府嫡公子裴衡,字慎之,亦是先前定国公世子裴肃的亲弟弟,就是与长公主订过婚的那位裴肃裴世子。
定国公府世代骁勇,善出将才,想当初裴肃世子可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只可惜,天不假年。
裴肃世子去后,本该是裴衡公子担任世子之位,只可惜裴衡公子自小便是个体弱的,长年累月在山间修养,羸弱的身子骨儿比女子还要虚弱,走一步,喘三口气,风大点就能将人吹走,任谁看了不为定国公府捏把汗呦。
眼下裴衡公子回长安,皇上特意恩赐,约莫是看重的意思,想想也是,如今定国公膝下只裴衡公子,皇上恩赐裴衡公子,亦是宽慰整个定国公府。
*
夏日天长,不待太阳落山紫宸殿中已掌了灯,殿中一律使用奢靡金器,因是家宴,并未宴邀王公大臣,宫廷嫔妃,有宫中乐师舞姬作乐,倒也不算太过冷清。
谢芜到时,李玦正坐于高位。
席间李柔居左,李钰居右,李钰身侧还有一人。
未等谢芜看清,最上首的李玦已注意到她,眉头一挑,起身,亲自迎她:“朕等了好久,贵妃总算来了。”
因李玦的举动,宴上人目光跟着看过来。
只见李玦牵住谢芜的手,要让她坐在身边。
谢芜脚步微停,细声提醒:“皇上,这不合规矩。”
李玦与她交颈耳语,用只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可朕就想你在身边。”
谢芜:“……”
谢芜低眉,面上红晕更深,心中更冷。
自她进殿后,视线就未看向旁人,但她能感受到李玦攥着她的手无声收紧。
呵。
这就是男人。
明明也没多在意你,偏偏在外人眼中还要做出一副情深模样。
李玦牵着谢芜的手,径自走向高座。
已在席间的李柔饮了不少酒,瞧见上首的人,娇笑道:“皇兄与新皇嫂当真恩爱。”
话音落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眼角余光扫了眼对面的人。
“哐当”一声。
是酒杯坠落的声音。
谢芜目光未斜视,但能辨得出声音是从李钰方向传来的。
李玦牵着谢芜的手,视线看向李钰的方向。
只听到李柔调侃:“方才未见齐王兄多饮,怎得已经醉了?”李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数月不见,看来齐王兄这酒量实在是未有长进呢。”
酒樽坠在地上,酒水湿了衣裳。
李钰拂了拂手,失笑一声:“皇兄恕罪,是臣弟失态,一时贪杯失了手。”
他双唇紧抿,起身时请罪,“皇兄恕罪,容臣弟先行更衣。”
“去吧。”李玦宽和一笑,仿佛什么事不曾发生。
李柔望着李钰离开的方向,撑着额,饶有兴趣道:“齐王兄当真醉了?怕只怕是因为见着了什么人,旧情难忘,一时情难自抑……”
“阿柔!”李玦轻斥一声打断她的话。
一声轻责,俨然是为了维护贵妃颜面。
李柔真的是醉了,她揉着太阳穴,歪倒在案上,囫囵道:“皇兄见谅,多喝了几杯,话说得着实多了些,待会儿齐王兄回来,我再向他赔罪。”
不多时李钰再度回到席上。
谢芜这才发现,席上除却李柔,李钰……还有一人。
听说,今日进宫的是定国公家的裴衡裴公子。
前世谢芜与之见面还是多亏了李玦,裴衡素来体弱,李玦几次入定国公府探望,她侍奉在李玦左右因而见了几面。
只是……前世李玦为李钰设宴接风洗尘时,裴衡并不在。怎的这次,居然在了?
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前世与今生有了不同?
心里存着想法,谢芜目光不禁看向定国公府公子方向。
明明已是夏日,对方却裹着厚厚的毛领子,半截脸藏在领间,只看侧脸,墨发俊颜,眉如墨画,许是经久避世的缘故,身上有种与脱离尘世的清逸,本该是英雄血气的年纪,可对方面颊过分苍白,没有血色,那消瘦的身形真担心殿中风再大些能将人刮倒。
谢芜只看一眼,便悄悄移开眼神。
这位定国公的公子,从皮相到骨相都是一顶一的好,若是身体强健不知能引得多少女子思慕,只可惜对方不是个长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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