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不说暗话,本宫也懒得再兜圈子,”李柔指尖拂过扇坠,抬眼看过来时,猝不及防出声,“是……与齐王兄有关。”
谢芜再度福身行礼:“殿下聪慧,一切都瞒不过殿下。”
“哪里是本宫聪慧,”李柔笑笑,“从小长大的兄弟姊妹,自是了解彼此性情。”
“齐王兄呐……”李柔幽幽地叹着,“本宫早早就劝过他,与你远一些。对你,对他,对皇兄都是好事,偏齐王兄执拗不肯听。哎,这可真是……”
谢芜:“多谢殿下费心。”
“贵妃客气,”李柔扶起她的手臂,自然而然道,“本宫说过,你与本宫合作,本宫自然会帮着你。”
瞧着寂静夜空点缀的几颗寂寥星光,李柔突然来了兴致,回忆道:“本宫记得父皇在时每到秋日便会带皇子公主涉猎,说来,齐王兄的马术还是父皇亲自教的。”
“那时皇兄虽勤奋于骑术上却总不得要领,渐渐与齐王兄便有了差距,正巧外邦进贡良驹,父皇见齐王兄骑术精湛便将良驹赐予齐王兄。。”
“偏齐王兄顾忌兄弟手足之情,将那匹良驹赠与皇兄,父皇得知甚觉欣慰,可你猜后来如何?”
谢芜迎上李柔目光,只道:“不知。”
她从未听闻此桩旧事,可心中隐隐有了判断,以李玦之自负,如何对李钰赠与甘之如饴接受?
李柔笑容大盛,喜道:“后来,皇兄得了良驹骑术果然进益不少,父皇对其连连称赞呢,哦,对了,就连那匹良驹都被皇兄妥善安置至今。”
“古往今来,皇室子弟为争皇位,不惜同室操戈,屠戮手足,可如皇兄与齐王兄却是兄友弟恭,君臣齐心,这可实在是民间流传的一段佳话呐。”
谢芜只听着未作声。
李柔又道:“齐王兄温润如玉,长安女郎仰赖齐王兄美名早已是司空见惯之事,与齐王兄不同,皇兄沉默少语惯了,总是将心思藏着。说来皇兄至高尊位,处万人之巅,掌生杀大权,高处不胜寒,皇兄心中怎会不心生孤寂,若是有人能够坚定地走到他心中,那还有何事不成?皇兄是天子,可天子亦是男子。”
“本宫记得佛曾有言,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本宫觉着,其中‘求不得’最苦。”
“生老病死非人力可改,爱别离乃人间惨事,怨憎会无可避免,偏求不得无法可解,实在是苦。这世间有人求功名显耀却名落孙山,有人求发财致富却穷困潦倒,有人求长命百岁却天命短亡,求而不得,非力不从心,而是天命不佑。”
“更可笑的是人人总想着求而不得的,一招得手便觉索然无味,最终如同流沙逝于掌心。人活一世若从未得到便也罢了,若得到过却最终失去,还不若从未得到,因而,将得却未得之际才最令人难以自持,是以,进退得宜,才能经久不衰,偏这分寸只在毫厘之间。”
说着,李柔一挥衣袖,畅言道:“你瞧这御花园的花,开得再好,终归是赏玩的,花开一季,便观赏一季,可如今这御花园经久留存的可不是鲜花,而是青柏。”
谢芜已然明白李柔言语深意,福身:“多谢殿下。”
“何必言谢呢,贵妃得势才是于本宫有助益。”李柔笑容深深,“好了,出来时候不早了,贵妃轻便,本宫先回席了。”
待李柔走后,谢芜在原地停驻片刻,待准备回宫时瞧见廊下一名宫人正往她的方向走来。
那宫人提着灯笼先行至谢芜面前行礼,待行礼过后恭敬开口:“贵妃娘娘,太后娘娘请贵妃宫中一叙。”
谢芜应下:“好,本宫即刻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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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宴上一切如旧。
孙妙可执起酒杯,起身,遥遥向天子敬酒,道:“时值立冬,寒气初临,万物收藏,天地静肃,臣妾谨奉觞上寿,恭祝皇上圣体安泰,福寿绵长,愿陛下国运昌隆,万民安乐。谨以此酒,敬祝陛下万寿无疆。”
李钰听着祝词,瞧见她涂着蔻丹的手,脑中忽的忆起某人十指纤纤,指若点葱模样。
视线再往上移又瞧见孙妙可腕上的赤红玉镯,想到某人莹白腕子上也带了类似颜色饰品。
他记得那人腕上戴的是赤红珠串,那手串颗颗红珠却简单内敛,朴实无华,和主人出奇地相称,再瞧眼前的……
若没见过旁的,眼前的倒可勉强一观,偏他已然见过,再看眼前只觉不过尔尔。
赤玉虽好,却难免俗了些。
孙妙可注意到皇上视线,抚着腕子,含羞笑道:“臣妾新得了镯子,皇上瞧瞧可能入眼。”
这赤红玉镯是她母家送来的,颜色艳若鸽子血,水头又极好,她瞧着喜欢便戴上。
毕竟,这赤红颜色可不是寻常人能用的。
孙妙可等了等未听到回复只得抬头去看,只见皇上凝神模样,她娇声唤人:“皇上。”
李玦回神,看过来的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怒,只道:“你喜欢便好。”
孙妙可一噎,动作维迟。
虽未在皇上面上瞧出不喜模样,可心中想到以往皇上瞧见她的穿戴都会夸赞的,如今未得皇上夸赞,那……皇上的意思是……不喜?
此念一起,她心中猛然想到的是,难怪瞧着谢氏鲜少着红。
她原以为皇上会怪罪她张扬僭越,却未料到皇上会不喜,皇上既不喜欢,那她便不戴了,旁的东西再是珍贵也不如皇上圣心重要。
一旁的刘得全见状默默垂下眼。
瞧见皇上视线在孙昭仪玉镯凝结,他便知晓皇上心中念着是谁。
中秋夜宴前夕,皇上瞧见贵妃娘娘腕上的红珠串,以为贵妃娘娘喜欢赤红,特意叮嘱他寻上好珊瑚给贵妃赏玩,可哪曾料想会有后来的事儿,如今顶好的珊瑚寻着了,可惜孤零零放在库里无人观赏。
方才皇上瞧着孙昭仪穿戴,那眼神有一瞬停滞,必然是想到了贵妃娘娘,否则,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怎会不知晓皇上不喜赤色?
刘得全心中叹息,皇上哪里是放下了?这分明是见着孙昭仪想到贵妃娘娘,却不肯去见,心里边还在别扭赌气。
抱着拂尘无奈在心底缓缓舒口气,刘得全内心祈祷,只愿皇上和贵妃娘娘早些和好,如此一来,他这差事也能当得轻松些。
另一边待孙妙可回归席间重新坐下后,竹月上前小声传话。
孙妙可眼冒精光,激动侧目:“当真?”
竹月点头:“千真万确!奴婢亲眼见人进了偏殿这才回来向昭仪禀报消息。”
孙妙可想到待会儿情景,又瞧了上座的天子,得意一笑:“该是她得结果的时候。”
说来她入宫也有段时日,新仇旧怨是时候清算清算。
孙妙可暗暗留意着时辰,待一盏茶后,视线再看回宴席之上天子,她再度起身道:“皇上。”
李玦视线看过来:“何事?”
孙妙可面色为难:“事关皇家威严,还请皇上移步一叙。”
李玦停顿一瞬,允了。
待四处无人时,孙妙可率先跪在地上,将所探知之事悉数禀报。
未听到回复,孙妙可只得斟酌着再度开口:“此事干系重大,臣妾不敢张扬,却又担心贵妃姐姐一时错了主意故而只能求皇上拿主意。想来……贵妃姐姐深受皇恩,定会分得清轻重,与前尘往事断开关系。况且,齐王殿下是皇上手足,深得皇上信赖,无论从前如何,贵妃姐姐定不会存心招惹,齐王殿下亦会严守臣子本分。”
说着,她抬眸,小心查看皇上表情。
果然,皇上脸色难看到极点。
此时刘得全过来回话,对上皇上几乎要吃人的眼,刘得全只得顶着压力回禀:“皇上……齐王殿下,确……确不在席上……”
如今刘得全想死的心都有。
贵妃娘娘与齐王殿下……
一次便罢,若是再来一次,苍天呐,他可实在是不敢再想下去。
一直垂着头的孙妙可闻言得逞一笑。
早前,她还曾困惑谢氏因何见罪于皇上,后来得知,其中竟有齐王缘故。
再一细想,便可知晓谢氏不安分。
谢氏与齐王有婚约时,处心积虑勾引皇上,如今成了皇妃,竟还不安于室意图勾结齐王,难怪皇上会动气,若依着她的意思,谢氏行止浪荡即便处死也不为过。
可巧今日家宴,齐王在内,既然天赐良机,她自要好好把握。
想当初谢氏用盛着鹅梨帐中香香囊暗算于她,她可是一直记着,今日总算有机会讨还。
她知晓谢氏深谙香料,若用香定瞒不过谢氏,既然如此,迷住另一个不就得了,她就不信今日之后皇上还能容谢氏在宫中久存。
李玦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大步流星直接走向偏殿,瞧着紧闭殿门,当即一脚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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