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贤妃设宴

在流萤闭宫的第二日,皇上传召了汪芷柔侍寝,尚服局自然也要送“见面礼”去庆祥宫。但宝珠出来溜达一天,也没探听到汪芷柔那边有何不对发生。

“主子,真的不跟贤妃娘娘说说原委吗?您是可差一点就要毁容了啊。”

流萤去找贤妃告假时,只说自己是初入宫水土不服发了敏症,一点没提松香粉的事儿。

“诉苦是最没用的东西,除了能让害你的人看笑话,此外一无是处。”

流萤一边慢条斯理说着话,一边挑挑拣拣清空妆台上的杂物,腾出铜镜旁一块儿不大不小、刚好够放一盆花的地方。

“还是说,你觉得贤妃会因为一个小才人的三言两语、就大张旗鼓去找在她管辖下多年无错漏的尚服局麻烦?”

宝珠闻言立刻生出错愕,从前她还不知道,主子间竟也有这么多花花肠子。方才还一脸的不忿,此刻也全然懈了下来。

“记着,不确定真凶之前,永远不要做空口无凭的控诉。”流萤扫到铜镜里映出宝珠落寞的脸色,心想这丫头倒是个实心的,便起了心思多教她两句。

“他们巴不得看你气的跳脚,然后‘信口雌黄’在众人面前发泄一通,最后却因无凭无据而失败退场,甚至沦落得众叛亲离。这简直比亲手杀了你、还让人兴奋。”

“所以你真正要做的,就是用尽一切办法找出幕后黑手,然后加倍还回去。天理公道永远只掌握在你一人之手,千万不要幻想别人能替你伸冤。因为你所求助之人,极可能会推你坠入更黑暗的深渊。”

相处半个月,流萤一直留心观察身边的这两个人。宝珠是个简单坦率的,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小金子则整日埋头干活,有问才有答。二人都没有飘忽不定的眼神,也没有阳奉阴违的动作。

暂且算是可用之人。

见宝珠有些被自己的话吓到了,便换回些温和模样,吩咐她去门口迎迎贺九仪。记得他上次也是这个时辰来的。

流萤猜得不差,宝珠刚走到前厅,就碰上小金子领着贺九仪进来,怀里还抱了一盆薄荷。宝珠得令接过,正放在她刚刚收拾出来的妆台上。

“贺才人用了两日药,可有哪里觉得不适吗?”

贺九仪依旧坐到纱帘外,检查流萤露出的一小节手臂,偶尔还用细竹片压压疹子,像是在试皮肤的弹性。

“药到病除,我看着已经好了大半。”

身上红疹渐渐褪成褐色,有些干瘪硬结的眼看也要自行脱落,恢复速度比流萤预计的不止快了一星半点。可见医术跟年纪,也不全然挂钩。

继而掏出汪芷柔给的芦荟膏,推到纱帘另一侧,“请贺医正看看,这药膏我能不能用?”

汪芷柔看着傻里傻气的,若真想害她,倒也能干出送药上门、自投罗网这档子事儿。流萤从不接受、也不相信别人对自己无缘无故的好。

贺九仪接过拧开盖子,放到鼻尖嗅了嗅,又用银针蘸取摊在纱布上,反复几次后才略微颔首,给了肯定的答案。

“芦荟叶、龙脑片、紫草、当归和蜂蜜。这是最简单的芦荟膏,清凉解毒、消炎止痒,贺才人可放心涂用,并不与臣的方子相冲。”

她竟真是好心。

可她图什么呢?

若是想在宫中拉拢人、彼此间相互照应的话,不是有大把人选等着她攀吗?怎会把目标放在一个与自己同品阶、竞争压力最大的人身上?

这人的脑子还真是不灵光。

不说贵妃、贤妃那种远的,单说汪芷柔所居庆祥宫的主位关充媛,正二品的位份,护她也绰绰有余了。

流萤还在思索,贺九仪已经放开她,起身去一旁开新方子,“贺才人恢复得不错,想必臣嘱咐的那些忌口事项也是仔细遵守了。”

轻轻吹着方子上未干的墨迹,连带说出的话都比上一次多了些温度。“这次臣将黄莲的计量减少,不会那么苦,相信才人的食欲也能恢复许多。但切记,仍需忌辛忌酒。”

黄连味苦,除了清热解毒,还有一个隐藏功效就是抑制食欲。

流萤想到这儿忽而就笑了。像是突然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声短促而清脆。

在旁几人也被吸引朝她看去,唯有纱帘对面的贺九仪看不清她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但穿堂而下的细碎阳光还是透过纱帘些许,勾勒出一张熠熠生辉的笑脸。

真的很像。

这想法仅在贺九仪心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瞬,他便立刻扭过头去,守着规矩不再抬眼望。

“主子笑什么呢?”坦诚如宝珠,不懂就直接问了出来。

“难为贺医正有心,怕我管不住嘴还用了这样的法子。可我偏偏最爱苦的酸的,越苦越好、越酸越妙。若是黄莲正对病症,还请不要吝啬才好。”

流萤没有说假话,十六年来,她确实只吃过一次甜食。

趁贺九仪微怔的功夫,流萤已然拿出一早备好的绒布袋递到他手上,里头装着的是一枚成色上乘的青玉扳指。

人活在世唯一不能自己做主的,就是生老病死。尤其在这密不透风的皇宫里,无论大病小情都只能依靠太医署救命。是以流萤早就想好,必要找个有真本事的太医搞好关系。这次松香粉的事儿不过是歪打正着,将她的计划提前了而已。

贺九仪敛眉看了一眼绒布袋,张口便要婉拒。可流萤早有预料,直接一句话将其噎了回去。

“谢谢你的薄荷。”

决口不提谢他医治的话头,他便没法道出贯用的那一套“只是臣分内之事”的说辞。

上次看诊,流萤主动说起二人是同姓本家,任谁都看得出是想套套近乎。可贺九仪根本不接话茬,显然是不愿跟嫔妃有纠缠,又或者说不愿跟自己这种位份低、看不到什么前途的嫔妃有瓜葛。

但今日,贺九仪仍带来了自己求的薄荷,就证明他的疏离不是第二种原因。

那么他不愿跟嫔妃过多纠缠这一点就正对流萤下怀。且看他一脸的清风正气也不似作假,便知此人应是向来如此性子。这就更让流萤满意了。

唯有贺九仪接触旁人浅,才没机会将自己的事往外说。

是以这次,她递出明确示好的青玉扳指试他态度。虽说真正的考验得在事儿上碰,但至少也要先将人拉进来。

然她不用普通赏银,无非是想让贺九仪记住,这跟他从别处看诊后得来的打赏不一样,完全是对他肯帮忙的感谢。并且希望下一次,他也能有求必应。

但贺九仪仍犹豫着不肯收下,流萤就一把抽回手,边转身往内室走,边嘱咐小金子妥帖送客,不再给他开口拒绝的机会。

此后的日子,贺九仪仍是三日来一次,只谈病情,不谈别的。方子一点点减量,流萤身上的疹子也一点点消退不见,直至第四次复诊,她已全然大好。

欣赏着脱变后堪称白璧无瑕的身子,流萤倒觉出几分因祸得福的意思。

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拥有羊脂白玉般细腻光滑的肌肤,就连腰间的那道伤疤也浅了许多。不禁闭目轻抚,指尖就如同在最柔软的丝绢上轻轻拂过,平滑得感觉不到任何阻力。

唯有轻轻按压,方能感受到肌肤微微凹陷后旋即弹起的轻盈质感,和初春嫩芽一般,满是生命的活力。

宝珠也觉流萤换皮后的美貌更加惊为天人,时不时就问,是否该去通报内侍监把她的牌子重新递上。

流萤却不急。递不递牌子是次要的,皇上想不想见才最重要。

听说近来除了三名新秀女,其余无一人被传召去过甘泉殿。

回想起诓人的猜数侍寝游戏,以及甘泉殿中那副恣意妄为的春宫图,流萤猜测,闻寻并非不喜欢有女人在身边,而是抉瑕索瘢,挑人伺候。

那么闻寻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明日中秋,贤妃秉太后懿旨在承德宫代办设宴,邀众妃嫔品酒赏月,咱们去也瞧瞧热闹。”

中秋是大节,闻寻照理也会去。再没有比这个更适合重新亮相的契机了。

流萤换上一条鹅黄簇锦的绉纱留仙裙,外罩浅月色暗纹素绡,朦胧又仙气。再簪两根透着微妙光芒的白玉簪,正衬今晚的动人月色。

贤妃对流萤的到来有些意外,见她非但打扮得花容月貌,领口展露的肌肤更是莹润无暇,转念就猜到了来意。旋即笑笑,吩咐琼英速去加张小桌。

幸而流萤仅是五品才人,在她品阶之下的只有宝林孔映欢和采女闵悠悠,随意挤在汪芷柔的旁边也就是了,并不会打乱其他排好的座次。不然贤妃可能不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汪芷柔见了她自是开心,还悄悄将坐着软垫往流萤方向移了少许。可被换走的孔映欢却是满脸不愿,但耐于琼英还在一旁不好发作,只得气鼓了眼、拿手中瓜子发泄。

流萤缓缓坐定,望着四周着绫罗、戴珠翠的各色女人,灯火荧荧,恍若让她看见了另一群女人。即便那群人只有素袍斋帽,在同样的夜里,笑容也同样绚烂生魅。

她借着举杯,偷偷瞄看最上首的几个人,试图各自对上名号。但看来看去,终归也只确认得出皇后、贤妃和贵妃。

皇后阮佲伶,戴凤冠独坐正中,将满十三岁,满脸稚嫩,跟一旁老成稳重的贤妃形成鲜明对比。

另一侧是温雅敛笑的贵妃,宋灵书。成宣元年进宫,虽也被赐予协理六宫之权,但三年来一道旨意没下过,宫里嫔妃有事儿也都不会去找她商议,更像是个有名无实的空壳。

用王爷的话说,贵妃完全是稳固朝局的牺牲品。即便有着中书令嫡长女这样显赫的身家,也无法为自己争上一争。

丝竹声响,视线也被鱼贯而出的宫人们扰乱,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碟碟珍馐美味递到流萤面前。目光扫来扫去,终于在一盘醉蟹上满意落下。

醉蟹色泽红亮,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和蟹肉的鲜甜。流萤拾起银质小蟹锤,左右张望看看仿佛不知如何下手,但没见何人动,便自行试着砸了两下。声音不大,动作却很狼狈,旋即引来对面几声轻笑。

“先用蟹锤敲碎蟹壳,再用蟹针挑出蟹钳中的肉。贺才人若是不急,也可等宫人帮你拆卸。”

流萤寻着声音抬眼,说话人坐在贤妃下首,按着座次排,应是……二品修媛叶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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