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听后，犹豫道：“是因为李慕白？”
说话时，她双眸紧紧盯着沈怀瑾，“可是因他退婚？瑾姐儿，娘会帮你寻一门好的亲事，咱们没必要为了一个李慕白进宫，宫中那等地方真的会吃人。”
“咱们家无权无势，你若进了宫，遇到什么难事儿，家里帮不到你。”
“娘，我能寻一门怎样的亲事？”沈怀瑾迎着王氏目光，“白身吗？亦或是如爹这般的低阶官员？”她问的直白。
“我想当年外祖父外祖母也如娘这般想法，才把娘嫁给爹。”
他们成婚时，她祖父不过六品官位。
而她外祖父是当地刺史。
正儿八经的四品官员。
“娘如今过得可惬意？”沈怀瑾问。
外祖父外祖母看重祖父人品和事迹，觉她父亲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又觉官位高于祖父，她娘嫁进来总不至于受委屈，事实上呢？
王氏哑然，她挣扎道：“但……瑾姐儿，咱们未必不能……”
“娘，我与李慕白青梅竹马，他都不愿娶我，与他家世相当的，真的会有人愿意吗？”
“白身也未必过得不如意，娘会为你好好挑一挑，定不会选如你父亲这般的人。”王氏道，“嫁一寻常人，总好过在宫中与人争抢度日的好。”
沈怀瑾沉默片刻道：
“娘可还记得去年的事儿？”
她也曾梦话本中的情节，想要一如意郎君，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惜话本子终究是话本子。
“女儿说句不好听的，若非祖父跪在宫外求情，爹怕是早死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般，逍遥快活？”
去岁，阜安县接连大雨，暴涨的洪水冲坏堤坝，所幸沿河两岸并无村民居住，造成的损失有限。
然这堤坝是三年前才修的。
圣人批了数万两白银。
这事发生后，圣人大怒，朝廷追责，查到最后是沈明德从中贪污。
“娘知父亲是怎样的人。”沈怀瑾徐徐，“他那样的胆子做得出这事儿吗？”
无非是做了别人的替罪羊。
位低人也卑。
祖父能求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圣人还会顾念当初旧情吗？
一个县令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娘，女儿不想任谁都能踩一脚，女子不如男子，男子能科举能入伍，但女子……只有这一条路。”沈怀瑾道：“若是因此丢了性命，也是女儿技不如人，女儿认了。”
她也是在去岁才真正明白那句话——
权势财帛动人心。
“瑾姐儿……”王氏不忍，“你真想好了入宫？”
“嗯。”
沈怀瑾轻抚王氏，“娘，我们的选择不多，不入宫，我便只能寻一白身，便是再好好挑选，谁能料到日后的事，爹与娘成亲之初与现在可一样？于其困于一寻常户后院，我更愿去后宫争一争。”
“娘等着，女儿必为你争一诰命。”
“娘不要你的诰命，只希望你平平安安，是爹和娘没本事……”
把王氏劝回，沈怀瑾继续跟着庄嬷嬷练。
酉正，她留庄嬷嬷用餐，“我已让小厨房备好饭食，嬷嬷今儿便陪一陪我罢。”她摇了摇庄嬷嬷的手。
少女娇憨，庄嬷嬷笑了笑道：“瑾姐儿看重我，是我的福气，我又怎好推辞？”
“嬷嬷这话可是拿我当外人？”沈怀瑾哼了声，“我记着嬷嬷爱吃甜口的，今儿晚食有金齑玉脍、透花糍，还有蜜酥。”
“姐儿勿要再诱我了。”
“这怎么能叫诱惑嬷嬷呢？”沈怀瑾推搡着庄嬷嬷坐下，“雪盏布席。”
“喏。”
“嬷嬷先尝尝桌上的蜜饯。”她把小食盘朝庄嬷嬷推了推。
“谢谢姐儿。”
吃过晚饭，沈怀瑾让雪盏送庄嬷嬷回院里歇息，她则是翻看起《氏族志》。
雪盏回来时手中拿着一张贴。
“卢家邀姐儿明日赏花。”
她把芳贴递给沈怀瑾。
“明日？素来邀约提前三日告知，她这是邀吗？”沈怀瑾轻嗤。
卢家姐儿与崔家姐儿玩得好，这是众所周知的。
想打她脸的并非卢家而是崔家。
“那姐儿咱们明日？”
“去，这会儿嬷嬷约莫已经睡下了，还要麻烦姐姐明日一早向嬷嬷告假。”
沈怀瑾合上芳贴，把它放到桌上，“不赴宴更让人觉心虚，怕传着传着，传成我心中还念着那李慕白，眼下我选秀在即，若是传成那般，。”
“姐儿明打算穿什么去？我先去把衣服找来。”
“那件绯色绫罗裙，佩饰……劳烦姐姐去库房一趟，我记着前年圣人赐绫罗之际，还赐了一盒首饰。”
“奴这就取来。”
…
翌日天蒙蒙亮，沈怀瑾便起了，简单洗漱后，她去院里打了一套拳，在边塞养成的习惯，回到府里也一直坚持。
打完后，雪盏捧着帕子，“姐儿擦擦汗，我去时嬷嬷还未起，我已经和春夏交代过了，待嬷嬷醒来，她会第一时间告诉嬷嬷。”
“嗯。”
接过帕子，沈怀瑾擦了擦脸颊和脖颈的汗珠，“今儿早膳是什么？”
“我让小厨房做的鸡汤馄饨。”
“谢谢雪盏姐姐。”今儿去卢府赴宴，还不知几时能吃上饭，且去那种地方，哪里有人奔着吃席去的，春日赏花宴，说是赏花，赏的是“女娇娥”，赏的是“青衣郎君”。
辰初至午时都不一定能吃上饭。
“给嬷嬷做的什么饭？”
“姐儿放心，按着您昨儿写的食谱做的。”雪盏接过沈怀瑾擦过汗的帕子，“姐儿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快快把那碗馄饨吃掉，省的饿着肚子陪那些人玩闹。”
雪盏推搡着沈怀瑾向屋里走。
“我还让小厨房做了些姐儿爱吃的点心，我一会儿放手帕里带着。”
“雪盏姐姐这么贴心，不知到最后便宜哪家郎君。”
沈怀瑾打趣。
雪盏面色却未有变化，“奴还要陪姐儿进宫呢。”
“便是进了宫，我也会寻机会把你送出来，总不好让你陪着我在那深宫老去。”沈怀瑾抚上雪盏揽着她的手，“你已帮了我很多，即便不想随我入宫，我也不强求。”
“奴愿追随姐儿一辈子。”
雪盏说得认真，“姐儿勿要再说这些伤奴心的话。”
“好好好。”沈怀瑾心中暖。
吃过饭，她任由雪盏等人装扮。
几个丫鬟一点点绘出一朵颜色艳丽的娇花，额间点着四瓣花钿，铜镜中的人儿愈发美，两鬓留着些许碎发，规整的贴在脸侧，飞仙髻缀金箔杏花，鬓垂珍珠流苏与耳尖的珍珠互为印衬，绯色齐胸襦裙，浅紫色帔帛。
“姐儿真是太好看了。”
“这般容貌，定叫那些人看了羞愧。”
“李家哥儿是个没福气的。”
几个丫鬟盯着沈怀瑾，“嗐，若我是个郎君就好了，必努力读书，进士及第后便来府中迎娶姐儿。”
“好啦好啦，怀瑾谢几位姐姐青睐。”沈怀瑾无奈，“可容我先喝口水？”
这话落，几人慌忙为沈怀瑾倒水。
一番折腾，卡着辰初的点儿，沈怀瑾带着雪盏进卢府。
“呀，瞧瞧谁来啦，瑾姐儿。”才随府上丫鬟到花园，沈怀瑾耳畔便传来一道声响。
闻声，她站停身子，等那人到身前，她也笑着道：“欢妹妹。”
卢文欢，父亲是户部员外郎，从六品的官职，与她祖父差了四阶，却全然不把他们沈家当做一回事。
她抬眸看向卢文欢。
对方欢喜挽上她胳膊，“我方才还和妤姐姐聊起瑾姐儿呢，还以为瑾姐儿今儿不来，没想到才念了一句，就瞧见瑾姐儿了，瞧我这窄心眼的，看谁都觉得谁如同我这般。”
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沈怀瑾面色未变，“发生什么事了？”她讶然，“我为何会不应妹妹邀约？”
“欢妹妹倒真是个窄心眼的，这般想我。”
她哼了声，顺着收回被卢文欢揽着的胳膊，“你瞧瞧她。”她又撒娇似的，朝雪盏指着卢文欢，“话还真说对了，自个心眼窄，看谁都心眼窄。”
“你……”
卢文欢面上的笑止住，双颊薄怒，有人抢在她先道。
“瑾姐儿较什么真？都是一起玩的姐妹，欢妹妹天性率直，不懂那些个弯弯绕绕，她绝无冒犯你的意思。”崔南妤款款朝二人走来。
水青色齐胸襦裙，浅色帔帛，面容温婉端庄，一颦一笑仿若仕女图。
“妤姐姐讲什么呢，我较什么真？”
沈怀瑾黛眉微蹙，看向崔南妤的眸清澈，“我也不觉得欢妹妹所言是冒犯。”她这声带着些委屈，“妤姐姐是不是多想了？”
“我与欢妹妹方才不过是在逗乐。”
崔南妤淡淡盯着沈怀瑾看了好一会儿，她温声道：“是我多想了，怪我。”
“姐姐也是好意，瑾姐儿不怪。”
沈怀瑾眉眼弯，浅笑莹莹，“妤姐姐和欢姐儿还有事吗？今早来的急，没怎么动早膳，这会儿有些饿了，想喝些粥暖暖肚子。”
“没事没事，本就是看到瑾姐儿来，同瑾姐儿聊几句。”
崔南妤叮嘱，“兰翠，你带着瑾姐儿去小厨房。”
“喏。”
“谢谢妤姐姐。”
沈怀瑾和二人再见，跟随兰翠离开这处，走到半路，她同雪盏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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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她那模样，不知是来赴宴还是勾搭郎君的。”看着沈怀瑾消失在视野，卢文欢恨恨，“方才还骂我心胸狭窄，脸皮子真厚，我若是她，直接一根绳子了结自个。”
“好啦，欢姐儿。”崔南妤轻声安抚。
“我就是看不过，一个从九品官的女儿，娇什么娇。”
卢文欢冷哼，“若从她父亲论，她可穿不得绯色衣，今儿得妤姐姐面子，平成县主也会来，她最爱绯衣，我倒要看看沈怀瑾到时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你呀。”崔南妤无奈摇头。
“我也是为妤姐姐报不平，你与李家三哥儿，本就是最配的一对儿，偏中间夹着个她，怎的，青梅竹马了不起？”
她翻了个白眼，“李家三哥儿的心还不是在妤姐姐身上？”
“羞不羞。”崔南妤嗔了声，“再说这样的话，别怪我和你恼。”
“怎的，姐姐还不让说实话啦？”卢文欢扮了个鬼脸，“妤姐姐和李家哥儿本就是天上地下的神仙眷侣。”
“你……早知今日见卢娘子时，我便顺着她的话讲了，怪我念着你年岁小，想着要多些快活日子，没想到你这般想要嫁人。”
“姐姐说什么呢！”
二人的私语，沈怀瑾听在心间。
她摸了摸身上的绯裙，没成想还有这么一遭，倒是她料错了她们会使的手段。
如今再去换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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