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巧心都停跳半拍,猛地立起身。
梁嫔冷眼瞪她:“慌什么?不论什么都不关咱们的事。”
她面不改色地下了榻:“拿披风过来。”
这份镇定叫翠巧也冷静了下来,开柜子取了件厚实的披风给她裹严实了,扶着她往外走。
两人到了正堂,外头的人也走到了光亮处,梁嫔看清了为首那人的脸,一愣。
来的竟不是慎刑司的人,而是长宁宫的史才人。
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史才人一瞧见她,目光霎时间变得凶狠,三两步冲上来,指着她的鼻子就骂。
“你这阴险狡诈的小人,我从前怎么就没看清你的真面目,表面上装得人五人六的,没想到竟然在背地里害我!”
她神情激愤,染着艳丽玫红蔻丹的手指差点戳到梁嫔脸上。
梁嫔茫然不解,自己在后宫里免不了争来斗去的,但最近可没对她下过手。
“史妹妹,你这说的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少跟我姐姐妹妹的叫这么亲热,我嫌恶心!”
史才人厉声打断她:“我警告你,要是这次妙蝉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给她抵命!”
她的陪嫁宫女跟自己又有何干系?
梁嫔更是摸不着头脑:“妙蝉?她怎么了?”
“你还这里给我装蒜!”史才人气地尖叫。
“前两天妙蝉到你宫里走了一遭,莫名丢了随身的帕子,今儿那帕子就出现在田公公的尸首边,还说不是你杀了人故意嫁祸给她?”
那块帕子竟是妙蝉的?
梁嫔有一瞬间的错愕,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狂喜涌了上来,真是老天护佑。
她压住上扬的嘴角,言辞愈发恳切:“妹妹着实错怪了我,我与他们二人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毒手?”
“这还用说?定是你与田公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急着杀人灭口。”
史才人嗤了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阵子就属你与他来往最密。”
梁嫔不想多提田公公的事:“照妹妹这么说,难不成妙蝉同我之间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史才人的思路一下就被她带跑了:“那是你嫉妒我比你年轻貌美,想借着她来抹黑我,叫我失宠!”
一番理直气壮的发言,叫梁嫔听着只想发笑。
这蠢货,自己就从没看得起她过,怎么会冒这样大的风险来害她。
她实在懒得跟蠢人浪费时间:“我知道妹妹是着急过了头,可我真的没有做过,若是妹妹还不相信,我可以同你去皇后娘娘面前对质。”
“想用皇后娘娘来压我?我呸!”
史才人被气得跳脚,抬手就对着梁嫔的脸扇过去。
翠巧眼疾手快地挡在前头:“史才人,我们主子的位份毕竟比您高上一品有余,您是想以下犯上吗?”
“你!”
史才人这下真是七窍生烟,化得精致的妆容都龟裂开,厚厚的脂粉扑簌簌往下掉。
“啪!”
这巴掌就落在了翠巧脸上。
“我打不得她,还打不了你?!”她狠狠瞪着梁嫔,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史才人撂下狠话,怒气冲冲地走了,脚步跺得砰砰响,一副要将地砖都踩碎的架势。
身后的宫女跟上去为她打伞,也被她大力推开,竟是跟头蛮牛似的直接淋雨回去了。
出了翠微宫,她实在是气不过,叫来跟在身边的太监。
“小禄子,你去找几个人好好盯着这贱人宫里,我就不信她处处干净!”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翠微宫的人都起来了,一个个诚惶诚恐地挤在廊下朝这边看。
梁嫔柔声安抚大家:“误会一场,现在没事了,都回去睡吧。”
看到明瑟也在人群中,梁嫔冲她使了个眼色,拢紧披风回了屋。
不多时,人就悄悄过来了,她开门见山:“那帕子是怎么回事?”
明瑟奇怪:“不是你安排的吗?”
被骗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梁嫔本能的不相信她的话。
可一想到她们两人已经是摊在桌上的明牌,这贱种连杀人都承认了,没道理在帕子这种小事上隐瞒,她又觉得自己太过杯弓蛇影了。
“记住闭紧你的嘴,谁来问都说没出去过。”梁嫔没有再问,放她回去了。
翠巧关上门,不解道:“事情越发离奇了,怎么会跟妙蝉扯上关系?”
梁嫔不以为意地解了披风:“这还不简单?想来是田公公觊觎妙蝉,私藏了她的帕子,这才阴差阳错的叫她做了替罪羊。”
田公公好色成性,别说是宫女,就连嫩生的小太监也不知染指了多少,也就是她们这种主子跟前的不敢伸手。
翠巧如释重负:“真是天助主子。”
“不过瞧着史才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要不要奴婢派人盯着长宁宫?”
“不必。”梁嫔没把她放在眼里:“那蠢货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翠巧还是不放心:“万一她去珍妃娘娘那告状……”
梁嫔神色愈加轻蔑:“她不过是珍妃脚底下的一条哈巴狗儿罢了,你瞧着吧,珍妃身边那些管事宫女太监没一个吃素的,绝对不会让一只畜生的事儿烦扰到主子的。”
“她也只能去皇后宫里闹上一闹,不过皇后自个儿都……反正不必搭理她。”
她倒是盼着史才人多闹上几回,最好传到皇上耳朵里,叫他知道自己受了多少委屈。
梁嫔重新躺回榻上,这次总算是能睡着了。
明瑟回屋关上门,方才轻轻笑了,一对猫儿般的圆眼珠在夜色中黑得发亮。
她哪会不知道那帕子是怎么来的呢?
就是她亲手从妙蝉身上偷的。
入宫之前她就打听清楚了,后宫里就数史才人最冲动易怒,还记仇,有她搅浑了这池水,梁嫔一时半刻也不好对自己下手。
再一想到那老太监手指头都烧焦了还抓着帕子不放,她笑得更开怀了。
临死前以为能扳倒她的最后一丝希望,其实是她故意安排的一环,拼了命想拉她下黄泉,却成了她挑拨嫁祸的推手。
他若是有灵,应该死不瞑目吧。
那就对了。
明瑟愉悦地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
事情也如她们预料的发展,史才人当晚就去坤仪宫闹腾了一场。
哭天抹泪,撒泼打滚。
到底是后宫里出了人命,皇后也不敢怠慢,当晚就下令让慎刑司严查。
被史才人赌咒发誓指控的翠微宫自然是打头阵的。
不过梁嫔早就安排过,即便盘问过所有人,也是一无所获。
又查了五日,妙蝉也洗脱了嫌疑,全须全尾地放了出来。
史才人终于消停了。
风声渐缓,梁嫔将明瑟召了过去。
她明着说:“免得你再给我添乱,这桩事彻底尘埃落定前,你就跟着香秀做事。”
香秀同翠巧一样,也是她的陪嫁心腹,平日里就做些取膳、领东西的体面活,着实是个令人艳羡的好差事。
明瑟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她,答:“好。”
她心里明镜一般,梁嫔的用意并不在此。
长宁宫和翠微宫的梁子已经彻底结下,史才人明面上不能对梁嫔如何,私底下定是要疯狂拿翠微宫的人撒气的。
这种时候,自己要是出点什么事,黑锅自然是史才人背。
一石得二鸟,片叶不沾身,梁嫔怎会错过?
明瑟按了按眼角微凸的血痂。
可时机还未到,她只能应下再做打算。
接连三四天,除了提膳的时候会被史才人宫里的妙蝉和小禄子言语上挤兑几句,都无事发生。
香秀也是沉默寡言埋头干活,并没什么异样。
平静地仿佛是明瑟想多了。
她不由又开始怀疑,梁嫔会用这么明的招数吗,难不成只是在故弄玄虚?
数日的精神紧绷叫她显出些疲惫来。
这天傍晚,香秀跟往常一样领着她去御膳司,指挥她将菜装进食盒。
明瑟已经做熟了,准确无误地将菜色装好,盖上盒盖。
一切都很平常,直到一声尖叫划破平静的空气。
“有老鼠!”
明瑟神色一凛,还没来得及撤到安全处,就被人从后头重重撞了一记,整个人直直冲着前头扑。
前方正好是口烧得旺旺的大油锅,沸腾的油咕嘟嘟冒着泡,里头还炸着条金黄酥脆的松鼠鳜鱼,噼里啪啦响。
若是摔进去,金黄酥脆的就该是她了!
好在明瑟脑子里绷着的弦一直没松,当机立断朝旁边的柴火堆撞过去。
等她回过头,背后只站着一脸惊恐的妙蝉。
“我可没碰你一根手指头,你别赖我。”
明瑟没跟她多掰扯,默默提上食盒走到了香秀跟前。
香秀咽了口唾沫,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领着她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明瑟伸手轻轻碰了碰左边眼尾。
结的小痂前昨日就已经脱落了,小小的,芝麻粒那么细的一滴泪痣,给这张纯然的脸添了几分灵动勾人的欲。
她很满意,抹了点墙灰遮起来,谁也没瞧见。
梁嫔动手失败,自会猜到自己起了疑心,再出手肯定不会这么容易让自己躲过了。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明瑟的指尖一下下点着泪痣,心下发沉,却依旧什么都没做。
一天捱过一天,直到清明这日入夜,她才终于松口气,把泪痣上的墙灰擦了。
翻出一身灰扑扑的旧宫装换上,她翻墙溜出了翠微宫,直奔隐华阁而去。
这是皇帝小时候住的地方。
先帝风流,妃嫔众多,子嗣足足有二十八位,根本懒得一一上心。
今上的生母又是舞姬出身,身份低微,更是打小就不受重视,还不会走路就被扔到这个挨着冷宫的小阁子里自生自灭。
父不疼母不管的,满宫上下没人将他放在眼里,日子过得都不如得脸的宫人。
这些,宫里人或多或少都知晓,但没有人知道,皇帝能活下来,全靠冷宫里一位粗使宫女不离不弃的照顾。
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是她陪伴着度过的,却在他拥有滔天权势,可以带她过上好日子前香消玉殒,这样的遗憾也难怪过了七年他还念念不忘。
不过明瑟对他们之间的虐恋情深不感兴趣,她只知道——
这样充满柔情回忆的地方,最适合遇见替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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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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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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