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翠巧心都停跳半拍,猛地立起身。

梁嫔冷眼瞪她:“慌什么?不论什么都不关咱们的事。”

她面不改色地下了榻:“拿披风过来。”

这份镇定叫翠巧也冷静了下来,开柜子取了件厚实的披风给她裹严实了,扶着她往外走。

两人到了正堂,外头的人也走到了光亮处,梁嫔看清了为首那人的脸,一愣。

来的竟不是慎刑司的人,而是长宁宫的史才人。

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史才人一瞧见她,目光霎时间变得凶狠,三两步冲上来,指着她的鼻子就骂。

“你这阴险狡诈的小人,我从前怎么就没看清你的真面目,表面上装得人五人六的,没想到竟然在背地里害我!”

她神情激愤,染着艳丽玫红蔻丹的手指差点戳到梁嫔脸上。

梁嫔茫然不解,自己在后宫里免不了争来斗去的,但最近可没对她下过手。

“史妹妹,你这说的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少跟我姐姐妹妹的叫这么亲热,我嫌恶心!”

史才人厉声打断她:“我警告你,要是这次妙蝉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给她抵命!”

她的陪嫁宫女跟自己又有何干系?

梁嫔更是摸不着头脑:“妙蝉?她怎么了?”

“你还这里给我装蒜!”史才人气地尖叫。

“前两天妙蝉到你宫里走了一遭,莫名丢了随身的帕子,今儿那帕子就出现在田公公的尸首边,还说不是你杀了人故意嫁祸给她?”

那块帕子竟是妙蝉的?

梁嫔有一瞬间的错愕,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狂喜涌了上来,真是老天护佑。

她压住上扬的嘴角,言辞愈发恳切:“妹妹着实错怪了我,我与他们二人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毒手?”

“这还用说?定是你与田公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急着杀人灭口。”

史才人嗤了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阵子就属你与他来往最密。”

梁嫔不想多提田公公的事:“照妹妹这么说,难不成妙蝉同我之间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史才人的思路一下就被她带跑了:“那是你嫉妒我比你年轻貌美,想借着她来抹黑我,叫我失宠!”

一番理直气壮的发言,叫梁嫔听着只想发笑。

这蠢货,自己就从没看得起她过,怎么会冒这样大的风险来害她。

她实在懒得跟蠢人浪费时间:“我知道妹妹是着急过了头,可我真的没有做过,若是妹妹还不相信,我可以同你去皇后娘娘面前对质。”

“想用皇后娘娘来压我?我呸!”

史才人被气得跳脚,抬手就对着梁嫔的脸扇过去。

翠巧眼疾手快地挡在前头:“史才人,我们主子的位份毕竟比您高上一品有余,您是想以下犯上吗?”

“你!”

史才人这下真是七窍生烟,化得精致的妆容都龟裂开,厚厚的脂粉扑簌簌往下掉。

“啪!”

这巴掌就落在了翠巧脸上。

“我打不得她,还打不了你?!”她狠狠瞪着梁嫔,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史才人撂下狠话,怒气冲冲地走了,脚步跺得砰砰响,一副要将地砖都踩碎的架势。

身后的宫女跟上去为她打伞,也被她大力推开,竟是跟头蛮牛似的直接淋雨回去了。

出了翠微宫,她实在是气不过,叫来跟在身边的太监。

“小禄子,你去找几个人好好盯着这贱人宫里,我就不信她处处干净!”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翠微宫的人都起来了,一个个诚惶诚恐地挤在廊下朝这边看。

梁嫔柔声安抚大家:“误会一场,现在没事了,都回去睡吧。”

看到明瑟也在人群中,梁嫔冲她使了个眼色,拢紧披风回了屋。

不多时,人就悄悄过来了,她开门见山:“那帕子是怎么回事?”

明瑟奇怪:“不是你安排的吗?”

被骗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梁嫔本能的不相信她的话。

可一想到她们两人已经是摊在桌上的明牌,这贱种连杀人都承认了,没道理在帕子这种小事上隐瞒,她又觉得自己太过杯弓蛇影了。

“记住闭紧你的嘴,谁来问都说没出去过。”梁嫔没有再问,放她回去了。

翠巧关上门,不解道:“事情越发离奇了,怎么会跟妙蝉扯上关系?”

梁嫔不以为意地解了披风:“这还不简单?想来是田公公觊觎妙蝉,私藏了她的帕子,这才阴差阳错的叫她做了替罪羊。”

田公公好色成性,别说是宫女,就连嫩生的小太监也不知染指了多少,也就是她们这种主子跟前的不敢伸手。

翠巧如释重负:“真是天助主子。”

“不过瞧着史才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要不要奴婢派人盯着长宁宫?”

“不必。”梁嫔没把她放在眼里:“那蠢货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翠巧还是不放心:“万一她去珍妃娘娘那告状……”

梁嫔神色愈加轻蔑:“她不过是珍妃脚底下的一条哈巴狗儿罢了,你瞧着吧,珍妃身边那些管事宫女太监没一个吃素的,绝对不会让一只畜生的事儿烦扰到主子的。”

“她也只能去皇后宫里闹上一闹,不过皇后自个儿都……反正不必搭理她。”

她倒是盼着史才人多闹上几回,最好传到皇上耳朵里,叫他知道自己受了多少委屈。

梁嫔重新躺回榻上,这次总算是能睡着了。

明瑟回屋关上门,方才轻轻笑了,一对猫儿般的圆眼珠在夜色中黑得发亮。

她哪会不知道那帕子是怎么来的呢?

就是她亲手从妙蝉身上偷的。

入宫之前她就打听清楚了,后宫里就数史才人最冲动易怒,还记仇,有她搅浑了这池水,梁嫔一时半刻也不好对自己下手。

再一想到那老太监手指头都烧焦了还抓着帕子不放,她笑得更开怀了。

临死前以为能扳倒她的最后一丝希望,其实是她故意安排的一环,拼了命想拉她下黄泉,却成了她挑拨嫁祸的推手。

他若是有灵,应该死不瞑目吧。

那就对了。

明瑟愉悦地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

事情也如她们预料的发展,史才人当晚就去坤仪宫闹腾了一场。

哭天抹泪,撒泼打滚。

到底是后宫里出了人命,皇后也不敢怠慢,当晚就下令让慎刑司严查。

被史才人赌咒发誓指控的翠微宫自然是打头阵的。

不过梁嫔早就安排过,即便盘问过所有人,也是一无所获。

又查了五日,妙蝉也洗脱了嫌疑,全须全尾地放了出来。

史才人终于消停了。

风声渐缓,梁嫔将明瑟召了过去。

她明着说:“免得你再给我添乱,这桩事彻底尘埃落定前,你就跟着香秀做事。”

香秀同翠巧一样,也是她的陪嫁心腹,平日里就做些取膳、领东西的体面活,着实是个令人艳羡的好差事。

明瑟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她,答:“好。”

她心里明镜一般,梁嫔的用意并不在此。

长宁宫和翠微宫的梁子已经彻底结下,史才人明面上不能对梁嫔如何,私底下定是要疯狂拿翠微宫的人撒气的。

这种时候,自己要是出点什么事,黑锅自然是史才人背。

一石得二鸟,片叶不沾身,梁嫔怎会错过?

明瑟按了按眼角微凸的血痂。

可时机还未到,她只能应下再做打算。

接连三四天,除了提膳的时候会被史才人宫里的妙蝉和小禄子言语上挤兑几句,都无事发生。

香秀也是沉默寡言埋头干活,并没什么异样。

平静地仿佛是明瑟想多了。

她不由又开始怀疑,梁嫔会用这么明的招数吗,难不成只是在故弄玄虚?

数日的精神紧绷叫她显出些疲惫来。

这天傍晚,香秀跟往常一样领着她去御膳司,指挥她将菜装进食盒。

明瑟已经做熟了,准确无误地将菜色装好,盖上盒盖。

一切都很平常,直到一声尖叫划破平静的空气。

“有老鼠!”

明瑟神色一凛,还没来得及撤到安全处,就被人从后头重重撞了一记,整个人直直冲着前头扑。

前方正好是口烧得旺旺的大油锅,沸腾的油咕嘟嘟冒着泡,里头还炸着条金黄酥脆的松鼠鳜鱼,噼里啪啦响。

若是摔进去,金黄酥脆的就该是她了!

好在明瑟脑子里绷着的弦一直没松,当机立断朝旁边的柴火堆撞过去。

等她回过头,背后只站着一脸惊恐的妙蝉。

“我可没碰你一根手指头,你别赖我。”

明瑟没跟她多掰扯,默默提上食盒走到了香秀跟前。

香秀咽了口唾沫,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领着她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明瑟伸手轻轻碰了碰左边眼尾。

结的小痂前昨日就已经脱落了,小小的,芝麻粒那么细的一滴泪痣,给这张纯然的脸添了几分灵动勾人的欲。

她很满意,抹了点墙灰遮起来,谁也没瞧见。

梁嫔动手失败,自会猜到自己起了疑心,再出手肯定不会这么容易让自己躲过了。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明瑟的指尖一下下点着泪痣,心下发沉,却依旧什么都没做。

一天捱过一天,直到清明这日入夜,她才终于松口气,把泪痣上的墙灰擦了。

翻出一身灰扑扑的旧宫装换上,她翻墙溜出了翠微宫,直奔隐华阁而去。

这是皇帝小时候住的地方。

先帝风流,妃嫔众多,子嗣足足有二十八位,根本懒得一一上心。

今上的生母又是舞姬出身,身份低微,更是打小就不受重视,还不会走路就被扔到这个挨着冷宫的小阁子里自生自灭。

父不疼母不管的,满宫上下没人将他放在眼里,日子过得都不如得脸的宫人。

这些,宫里人或多或少都知晓,但没有人知道,皇帝能活下来,全靠冷宫里一位粗使宫女不离不弃的照顾。

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是她陪伴着度过的,却在他拥有滔天权势,可以带她过上好日子前香消玉殒,这样的遗憾也难怪过了七年他还念念不忘。

不过明瑟对他们之间的虐恋情深不感兴趣,她只知道——

这样充满柔情回忆的地方,最适合遇见替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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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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